【26】(急促切換視覺要說明,陸天晴)

我能夠理解吳天光看見額頭長有小凌角的男人時會有害怕的反應,但他並不只是大叫逃跑,而且,他在流淚。

我看見了,吳天光目睹這男人的第一刻眼神,是感動。

可是他一轉身就推著我和妹妹陸天藍逃跑,我們便一直跑,沒有回望,一直跑,離開蝶舞樓,一直跑,直至來到這個地方,蝴蝶街市對面那個從來沒有水的噴水池旁。

我知道,那個男人的確是危險的,因為他就是……





「他不就是剛才在輕鐵上的乘客嗎?」我妹妹陸天藍氣喘吁吁,她平時並不多運動。

「對啊……吳天光,他是不是就是你在列車上看見的男人?」我也彎著腰,喘著氣。

他卻背著我們,沒有回應我們,一言不發。

這令我感到一股異常,不過,吳天光本來就很可疑,所以我拉著妹妹退後了一步。

但,他忽然一下子跌跪地上,這真是嚇倒我了,這樣跌跪的動作,膝蓋一定很痛,但……





喘泣的聲音從背向我們的吳天光發出,他顫抖的背脊和聲音都醞釀著一種巨大的情緒,但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觸發了這情緒,只感到,連空氣都變得很難過,很傷感。

「我……」這種哽咽的聲線,令人感到將有一場大雨……

一場積壓已久的大雨,在……

「我很掛念你……很掛念你……非常……非常掛念你……爺爺……」

在吳天光的心裡。





【27】(突然切換在第三者的視覺要說明。)

「爺爺啊,我的名字叫吳天光,聽爸爸說是你幫我改的。」六歲孫兒稚嫩的聲線說。

「對啊!」比中年老一點的爺爺自豪地說。

「……」

「哎也,光仔,你為什麼打我啊?」

「為什麼給我改這樣怪怪的名字?」孫兒噘嘴。

「很怪嗎?天光很好聽啊!」比中年老一點的爺爺回答。

「同學都在笑我了!天光天光天光!很奇怪啊!」孫兒發自內心地不快。





「光仔,你有所不知了!你的名字叫『天光』,是因為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原本漆黑的天空就真的放光了,於是我就想到這個名字。」比中年老一點的爺爺說得很傳奇,彷彿黎明出生的孩子是特別得到上帝愛眷。

「我出世時,天就光了嗎?」孫兒天真地驕傲,爺爺自豪地點頭。

「光仔!別說了!你看,你的朋友來了,快跟她一起玩吧。」

在蝴蝶街市對面那個從來沒有水的噴水池旁,爺爺拖著孫兒的手,步向一位小女孩,小女孩的名字叫袁琳琳,很多人會叫她做「圓淋淋」。

那時候,孫兒不知道自己在爺爺的心裡,他就是他的黎明,可是黎明在香港已經有一個,而爺爺希望孫兒的名字獨一無二。

【28】(又切換回吳天光的視覺了)

「吳天光……你說他是誰?那個男人是你的爺爺?難道你在更早前已經看見你的爺爺有異常嗎?你知不知道那個人就是我們在輕鐵遇到的怪異乘客?」





我終於聽見陸天晴在我的耳邊不停問問題。

我拭去眼淚,回答說:「那個人……」

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喂!你快將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不要以為裝哭……我們就會相信你……」陸天晴語氣猶疑,可能顧慮這話是否恰當。

「對……那個人是我的爺爺,正因為他的樣貌是我的爺爺,所以……」我已經控制了自己的情緒,狀態回復地說:「他更無可能是人……」

我那個一向身體健康並表示有香煙護體的爺爺,於上星期某天獨自在家裡心臟病發死了,原定下星期的某天出殯。

「你的意思是……?」陸天晴並不是一個聰明人。

「死了。」所以我明明白白地說:「我爺爺已經死了。」





死了的人就不會再復活,再復活的一定不是人。

「那……」陸天晴非常、非常地震驚。
「姐姐……其實無論如何,我們的世界已經不再正常了。」陸天藍提醒著說,她言下之意,是指我們從早上殺死陳明霞老師開始,已經沒有難以置信的事情了。

陸天藍的接受能力,似乎比她姐姐還要強。

「換句話,我們剛才見到的男人……吳天光的爺爺……是一名死者……是鬼魂嗎?」陸天晴驚恐著。

「他根本不是我的爺爺,是一個裝成我爺爺的怪物。」我說。

陸天藍望一望周圍夜晚的環境,面露憂色,說:「我們如何猜測都沒有結果,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

「沒錯沒錯!」陸天晴立刻附和。





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本來就帶著恐懼的氣息。

「不知道……圓淋淋她們是否平安?」我突然想起。

「我都很擔心她們,也很擔心其他同學,更加擔心……我們的家人,但……我們現在最重要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先好好渡過這一晚。」陸天晴的說話摻雜無奈與怯懼。

我不確定,這裡還有沒有安全的地方……

「其實……妳們覺不覺得有一件事很可怕?」我抬頭環視附近可見的屋邨大廈。

「我都覺得……」陸天藍說。

屋邨大廈的各家窗戶,與平日夜晚一樣,總有十多戶燈光明亮。

究竟,燈光下的房子裡,還有沒有人存在?
還是,牠們正在透過一個個的窗戶,一直監視在街道上的我們?

【29】

但是,爺爺你知道嗎?
在你離開世界的那天,吳天光的天烏雲密佈,沒有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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