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容貌秀氣,笑容可掬,可是那完全不合適的蒼老尖銳笑聲,教韓信等人聽得雞皮疙㾑。

韓信留意到月老雙手,各握一根長針,一金一銀,而兩根長針的末端,則有一條血線相連。

「看樣子,神器『錦繡』乃是一對金銀長針。」韓信心下暗道,同時他稍微提升耳力,聽到密林中有一道節奏散亂的心跳,便知『夜』一息尚存。

「放心,那小子受傷雖重,但離死還遠。只要待到明天日出,傷勢便好。」月老似是看透他的心思,瞇眼怪笑道:「那個,你們三人不會看見的日出。」

韓信冷哼一聲,同時暗自猜想:「『夜』所受的傷甚重,他體內靈氣卻所餘無幾,但為甚麼日出之後,便會痊癒?」





「他們天使似乎是在太陽底下,便能有源源不絕的能量。」韓信身後的項羽,扶起披頭散髮、滿臉泥沙的小娥,同時以「傳音入密」道:「當日我和『晝』『夜』二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本打算以持久戰耗光他倆體內精氣,只是那一對人馬越戰體內的靈氣越多,終於將我打倒在地。」

「這資訊得設法告訴薩麥爾大人。」韓信心中暗想。七罪在世界各地皆有只有他們七人及薩麥爾知曉的秘密通訊點,而通訊方式卻是較為落後的電報。

這些分佈在世界各角的電報站,乃是撒旦教在十九世紀所建設的,但隨著通訊科技進步,電報站早已荒廢,只是現在所有衛星都被太陽神教操控監視,韓信便打算再次重用這種老舊的通訊辨法,嘗試聯絡一下同僚。

他知道,若然七罪仍有生還者,亦必會想起這些通訊站。

距離這兒最近的通訊站約百來公里,以韓信步伐,頃刻便至。
 




 
 
只是,他卻不肯定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使用那塵封的電報機。
  
 
 
「別打甚麼鬼主意了。剛才你和『晝』『夜』二人交手,奇招百出,確實頗為有趣,看得我都不想現身。」月老呵呵笑道,聲音就像刀子在刮動金屬般:「只是在我面前,你的花招,不會有所作為。」

「那就讓我單『箭』直入吧!」韓信淡淡說罷,同時舉起『赤弓』,拉起骨箭,瞄準半空中的月老。





「呵呵,別以為手執神器,便可以為所欲為。別忘記,我手中亦有『錦繡』。」月老笑道,揮了揮雙手金銀針。

「你雖然居高臨下,但距離那麼遠,恐怕還未飛近我們,便已被我射死。」韓信自信一笑,道:「月老是吧?不如今夜到此為止。你帶著那還殘而未死的傢伙,就此離去,我則和身後這兩名老人,算一算未完的帳。」

「到此為止?」月老先是一愕,隨即笑道:「不,今夜我一定會纏到你們三人氣絕為止。」

「嘿,那別怪我不客氣了。」韓信一語方休,收起笑容,眼神殺氣閃現,背後光弦瞬間縮小前移。

「嗯……你們人類是如何稱呼這種舉動?啊,對了,是『虛張聲勢』。」月老看著韓信,瞇眼笑道:「似乎,你並沒有信心可以殺死我。」

韓信沒再說話,只是手指一鬆,以箭代言,回答月老的質疑!
 
 
 
 




只是,在骨箭消失前的一剎,月老渾身靈氣忽如濤湧現,右手用勁一甩,將銀針擲向韓信!
 
 
 
 
一記奇怪的撞擊聲響起,本應出現在月老眉心的骨箭,並沒有順利到達韓信給它設下的目的地,而是在飛行半途,被銀針硬生生擊碎!

韓信確實沒信心能擊退月老,但從未想過,『赤弓』所射的箭,會被人中途攔截!

骨箭飛行速度之快,連打開了魔瞳的魔鬼亦追不上,但月老竟能搶先擲針,並精準在其飛行軌道半途擊中,其眼界及手力,實在厲害得匪夷所思!

錯愕之際,韓信忽覺右肩劇痛,斜目一看,卻是銀針轟碎骨箭後,餘勁未盡,將『赤弓』蕩開,直插進其右邊肩骨之中!

「凡人骨頭再硬,亦不能與神器相比。」月老陰側側地笑道:「沒有智慧樹根,你手上『赤弓』,形同廢物!」





韓信既驚且怒,想搭起『赤弓』再戰時,卻赫然發現,渾身上下,竟完全動彈不得!
 
 
 
這時,他留意到插在右肩上的銀針,那條血線仍在,並遙遙連接著天上月老手中的金針。
 
 
 
詫異無比的韓信,此時只見左手忽然朝自己揮了一揮,像打招呼似的。

「你的憂慮是正確的。」月老以蘭花指,輕巧地撩動銀針,狀甚怪異,「因為,你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韓信立時明白,自己的身體已被月老控制,而剛才和他對戰的,亦顯然只是被月老遙距操控的『夜』!

韓信曾被「傀儡之瞳」操縱過,但那時他卻完全感覺不到身體被操縱的部份,反觀現在被『錦繡』控制,他卻仍然保留感管,只是偏偏失去控制權。





他只覺得渾身麻癢之極,彷彿有無數看不見的線,在拉扯他體內每一根血管,從而牽動他的所有動作。

「呵呵,別將『錦繡』和『傀儡之眸』相比。」月老不知何故,竟完全看透他的心思!

「難不成『錦繡』連我的思想亦能讀取?」韓信心下震驚萬分。

「猜中了。」月老徐徐下降,嘴唇沒動,聲音卻傳到韓信腦中,「你我現在血脈相連,我不單能控制你的一舉一動,你的一思一念,我都能即時讀取,而且,還能像現在這般,與你親密『交談』。」

韓信心下駭然,想以「傳音入密」提醒項羽帶著小娥逃走,可是他既不能控制喉頭肌肉,亦不能運動魔氣,難以通知對方。

正當他心下焦急萬分時,項羽忽然一個前翻,滾到他身旁,奪過『赤弓』,並拈起插在地上的數根鋼箭。

項羽雖已變回凡人之軀,但目光不減銳利,瞬間便弄明白情況。





不過,當項羽單膝跪地,挽弓朝天時,那個童顏鶴髮的月下老人,忽然不見影蹤!
 
 
 
 
 
「長夜漫漫,確也無聊。」月老刺耳的笑聲,忽然在項羽和韓信二人身後響起,「來!讓我流點汗和血吧!」

不單是項羽,連打開了魔瞳的韓信,亦完全看不到月老是在甚麼時候飛到二人身後!

「呵呵,看來你實在不知『錦繡』有何妙用。」閱讀到韓信的驚詫後,月老顯然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你無論如何亦不可能活得過今晚,我也懶得解釋了,來吧!」

話音剛落,韓信只覺周身不快全消,竟是月老收回銀針,令他能重新活動起來!

雖不知對方有何詭計,但韓信自然不敢浪費反擊機會,兩手一抖,一雙銀劍自袖中滑出,卻見他手執一劍,另一劍卻是拋給身旁的項羽!

項羽一手將『赤弓』藏在腰間,一手抄起銀劍,催氣一躍,便即與韓信並肩,劍指月老,雙雙進攻!

「呵呵,來吧來吧!」月老雙眼閃過一絲興奮之色,一雙金銀針化作短兵刃,振翅前飛,主動接過二人殺招!

項韓二人從未聯手,卻因功夫一脈相承,加之交手千年,默契無形累積,甫一出手,竟已相互配合得絲絲入扣。

韓信勢如猛虎,大開大合地硬劈硬砍時,項羽便旁敲側擊,劍如游龍,一半掩護二人要害,一半填補韓信的攻勢空缺;若是月老提針反擊,韓信便立時轉攻為守,劍舞成盾,護住二人要害,項羽則全力施為,利劍星馳電閃,奮不顧身地刺向月老。

二人心領神會,劍招相輔相乘,滴水不漏,或一攻一守,或齊進齊退,一時之間,氣勢逼人。
 
 
 
不過,他們劍招雖配合得天衣無縫,看似逼得月老險象環生,但他那渾身白裡透紅的嫩滑肌膚,卻沒有被割傷分毫。

由始至終,月老臉上神情,唯有從容不逼。
 
 
 
『錦繡』長度與銀劍相若,但月老只有兒童般的體型,手臂比項羽和韓信要短得多,尤其韓信天生異凜,手臂特長,本應大有優勢,不過月老背長四翼,完全不用著地亦能在半空中浮遊進退,身法靈活之極,一雙金銀針左格右擋之餘,往往能及時反擊,針鋒寒芒連點,每一點必是二人要害!

有時臂不能及,月老仍能瞬間算準時機,將『錦繡』擱在二人攻擊路線上,二人若不收手,便會將自身要害送到針鋒之上,所以往往逼得韓信及項羽在千鈞一髮間收劍變招。

如此以一敵二,月老始終不落下風,且越戰越勇,反觀變回凡人又年老的項羽,酣戰多時,動作卻漸漸慢下來。

與之並肩而戰的韓信自然察覺有異,他盡力接下月老的所有攻擊,讓沒有回復能力的項羽不致受傷。

不過,項羽對月老的威脅越來越少,令韓信所受壓力,頓時倍增。

如此苦撐多十數回合,項羽開始力有不逮,一個迴身不順,上身露出破碇,月老手中金針立馬如毒蛇吐信,帶勁直刺!

韓信見狀大急,手腕一抖,將正送向月老的銀劍,由正刺轉橫撥,替項羽擋格。

豈料月老使的卻是虛招,金針刺到半途,那豐滿的小手忽然改握為拈,將金針扣在拇指和中指之間,接著運勁一彈,將神器彈射向韓信脈門!

月老變招奇快,殺了韓信一個措手不及,他察覺之時,只覺手腕劇痛,卻是整隻握劍的右手,被金針齊腕削斷!

金針並沒有就此停下,但見月老抖一抖手中銀針,與之血線相連的金針,忽然轉向斜飛,直射向韓信因詫異而睜得老大的「指引之瞳」!

由虛攻、變招、彈針、削掌再折射向眼,月老手法環環相扣,卻亦不過是剎那間的事,韓信待要閃避,金針卻已然飛到他的面前!
  
 
 
 
就在那赤紅魔瞳要被神器刺穿之際,韓信眼角餘光,看到有一團劍影,後發先至,卻是項羽!
 
 
 
噹!

銀劍及時將金針蕩開,雖然還是削掉了韓信一大片臉,但魔瞳卻是保住了。
 
 
 
韓信抬頭,只見項羽接過他斷掌握住的銀劍,雙刃交錯於胸,守在他身前,氣勢如潚渟嶽峙。

「浞兒,今天你不能死。」項羽白髮飄揚,沉聲說道:「我不會,再辜負我的兒子一次。」

本已疲態盡現的項羽,此刻虎目炯炯有神,渾身精氣煥發。

「竟然還有力氣?」月老頗為驚訝,同時銀針一引,將金針收回手中,與二人拉開一點距離。

韓信心中也是有同一疑惑,鼻子一動,嗅到項羽身上的生命能量,所餘無幾,卻在急速燃燒。
 
 
 
 
韓信知道,項羽之所以倦態盡消,乃是壽命將盡前的「迴光返照」之狀!
 
 
 
月老畢竟是十二大天使,雖然以一敵二,但短短交手數分鐘,他已逼得項羽施盡渾身解數才能自保不失,更幾乎耗光其體內精力。

直到剛才月老以金針射向韓信左眼,身法已變緩慢的項羽本應來不及格擋,但眼見昔日義子有生命之危,體內沒由來生出一股力量,硬生生提升身法,飛撲將神器擋開,保住義子性命。

那一撲之後,項羽覺得自己似是返老還童,渾身是勁。
 
 
 
不過,他自然亦知道,體內這股力量,是以何代價換回來。
 
 
 
「帶著神器走吧。雙方實力,相差太多了。」項羽沒有回頭,只背著韓信說道:「以二敵一,仍落下風,對方可是連神眸亦未曾打開。」

說罷,他從腰間將『赤弓』取出,向後拋給韓信。

韓信伸手接過,不欲離開,但他卻知道項羽所言非虛,因為他看到前方月老正把玩著金銀針,好整以暇地看著二人。

激戰多時,月老氣息平穩依舊,連汗亦沒滲出一點兒。

剛才連番交手,對月老來說,顯然連熱身也談不上。

韓信知道,唯一能留活的機會,就是他魔氣全開,拔足狂奔,而項羽耗盡生命最後的火花,拖住對方。
 
 
 
只是,這不是韓信想要的結局。
 
 
 
這次夜訪尋仇,他本就想要了項羽的命,亦早作最壞打算,自己會死在太陽神教的援兵之下。

現在,事情的發展幾乎和他事先預料的一樣。

不過,此刻的他,心底卻是頭一趟希望自己的預測,完全出錯。

韓信萬分渴望,他們三人能活過今夜。

看著眼前那本應熟悉、卻已變得陌生蒼老的高大背影,他心頭百感交雜。

韓信心裡仍有恨意,但他卻是恨自己,未曾嘗試解開與項羽之間的結,還越纏越緊。
 
 
 
一緊,就是數千年。
 
 
 
一切恩仇,皆由項羽的慾望而起,韓信此時仍想大罵項羽一頓,只是罵完以後,他卻想好好跟項羽聊一下。

聊一下,這數千年來,本想跟他聊的話題。

天文地理,兵法國事,或者,只是一般生活鎖碎,他都想聊。

因為,韓信心底裡,始終把項羽,視作父親。

他實在,有太多的話,想跟父親說。

可惜,韓信知道,他們二人,永遠不會有此機會。
 
 
 
今夜,唯有月圓人缺。
 
 
 
「今夜,不會有美滿結局。」項羽溫柔一笑,道:「找個愛你的人,好好活下去吧。」

韓信聞言,心頭一震。

他實在有許多話想跟項羽說,只是他知道再拖一秒,項羽的生命能量便會燒燃多一分。

因此,他只能夠悲痛地吐出四字。

他希望,義父能夠從這四字當中,多少感受到他的百感交雜。
 
 
 
 
「浞兒,知道!」

寒浞泣道,雙眼通紅。后羿聞言,莞爾微笑。
 
 
 
 
寒浞緊握意義重大的『赤弓』,提氣回身,拔腿便走。

奔走時,他看到小娥正跪在草舍前,身體沒再顫抖,皺紋滿佈的臉上,只有溫婉的笑容。

一雙仍然透晰的眼睛裡,沒有寒浞,沒有月老,只有后羿。

那個,對於她來說,就是此生一切的男人。

寒浞心裡愧疚,卻又暗暗羨慕:她人生需短,卻沒一天離開過愛她的人,死亡將至,但至少她一生卻未嚐孤寂。
 
 
 
想通此點,寒浞亦忍不住微微一笑。
 
 
 
「呵呵,難道你真認為能逃得掉?」這時,月老怪笑聲起,繞指一彈,發出一記像敲打銅鐘的聲響,金針頓時拖住血線、應聲朝寒浞飛去!

不過,當金針越過后羿時,一道火花忽然在他身旁閃現,竟是后羿以銀劍將金針擊落在地!

月老一臉詫異,因為以剛才交手的經驗,后羿就算狀態再好,亦沒有如此眼界及身手,將比箭還快的金針擊下!
 
 
 
 
「別碰,我的孩子。」后羿橫舉銀劍,沉聲說道,渾身散發著凜然氣勢!

只見他本已花白的眉髮,此刻竟滲雜著一點烏黑!
 
 
 
 
在烈火映照下,后羿的身影有點模糊,月老看在眼內,忽地想起一個,曾為十二大天使的人。

「原來,你是伏羲……那個和人類私通的叛徒的後人。」月老收回金針,收起一直掛著的嘻皮笑臉,正容說道:「難怪,難怪。」

后羿沒有回話,只是擺好架式,因為他不敢浪費任何一點力氣。

「既然是故人之後,那我便認真一點……」月老白眉一揚,喝出與他不相配的尖銳聲音,「……讓你死得痛快吧!」

隨著一道刺耳的喝叱,月老化作一團白影,直撲向后羿!

依舊沒開神眸,月老的身法卻比剛才快上一籌,可是后羿半步不讓,雙劍一揮,精準地接下金銀針的攻擊!

噹!

二人四刃不斷交擊,連密綿密得合成一道悠長震耳的金屬撞擊聲!

月老沒使用甚麼刁鑽招式,本只是單純希望以速度制勝,可是無論一雙金銀針舞得再快再急,后羿的銀劍始終能恰恰接上!

此刻的后羿,肉眼其實已跟不上月老的動作,不過他終究曾經為魔,又在魔界征戰多年,武藝千鍾百煉、已臻化境。

他腦海一片澄明,雙目放空,呼吸如湖平穩,單靠肌肉反應來抵檔月老的攻擊,竟也能與十二大天使鬥個不分軒輊!

不過,神器畢竟是神器,銀劍再鋒利也只是凡物,如此連環交擊了一陣子,忽響起一記清脆的斷裂聲,卻是其中一柄銀劍抵擋不住金銀針,應聲崩斷成半!

后羿沒有理會,繼續流暢抵擋,可是雙刃一長一短,已經開始招架不住月老如暴風雨的攻擊,灰袍開始添上不少血花。

如此又鬥了數個回合,月老伺準機會,運勁硬劈,「啪」的一聲,將餘下那柄銀劍亦歌斷!

銀劍斷裂的一剎,后羿雙眼再次回復神采,一雙深棕色的眼瞳裡,除了反映著一臉得色的月老,還有一雙朝他項頸交錯揮來的『錦繡』!
 
 
 
這一次,后羿已經追不上月老的動作。
 
 
 
這一次,他已沒有相對的武器去抵擋金銀針。
 
 
 
這一次……
 
 
 
𠲜!

一支長矛從后羿身後,及時伸到他頸前,恰恰阻擋了月老的殺招!

后羿詫異回頭,只見身後站了一人,左眼眼窩變成血洞,手執他藏在草舍裡的長矛,卻是寒浞!
 
 
 
 
「浞……浞兒?」后羿錯愕地道。

「你讓我找個所愛之人,好好生活下去,」左眼血流不止的寒浞,傲然笑道:「你倆,就是我此生唯二所愛啊!」
 
 
  
 
后羿又驚又喜又是惋惜。不過他雖感錯愕,心底卻又隱隱料到,性格高傲的寒浞,並不會就此離去。

事實上,寒浞只是跑進草舍,尋找后羿的機械隼。

那些機械隼是后羿以往作戰時以產生影子之用,寒浞在暗中觀察二人時,便曾見過后羿使用過來輔助他們日常生活。

寒浞早預備和后羿大戰一番,所以攜有能駭進機械隼的特殊箭頭,剛才他找到草舍中的仿生鳥後,便即將『赤弓』和「指引之瞳」放入其中,然後輸入『七罪』通訊點的地標,讓機械隼帶著兩件要物離開。

此時,五團事物忽然破開燒燃中的草舍,極速沒入密林裡,正是五頭機械隼,分向五個方向飛走。

月老先是奇怪,轉念一想,便即明白當中蹊蹺,想要拋下三人追上時,寒浞長矛卻立時朝他猛刺!

月老罵了一聲,不再留力,運勁將寒浞連人帶矛,一下子震開,可是經此一阻,五頭飛行速度奇快的機械隼,已經不見蹤影!
 
 
 
 
「月老啊月老,看來你是追不上那幾頭人類製造的小玩意了。而你亦不知道,我到底是將東西藏在五頭裡的哪一頭。」被震倒地上、嘴角淌血的寒浞語帶謿笑,「不過,沒了神器和魔瞳,你還有三名凡人的賤命交差啊。」

看著月老的臉色便變得越來越陰沉,寒浞知道他們三人定難善終。

只是接受了死亡,以及能在死前解開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心結,寒浞只覺內心,平靜無比。

此時,后羿忽然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後翻倒,寒浞連忙接住,卻覺得觸手冰冷,只見后羿整個人渾身再無血色,整塊臉深凹進去,雙眼宛如死潭,了無生氣。

雖沒了分辨生命能量的嗅覺,但寒浞知道,經過連番惡鬥,「迴光返照」所帶來的效果已完全消失,后羿體內生命能量,快將耗光。

「浞兒,你真傻……」后羿雙目失焦,氣若有絲。

「對,我和你都是傻子。整整傻了數千年。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寒浞眼框開始充滿淚水,強自壓下激動的心情緒,笑道:「義父,你知道嗎?我這一生,娶妻十數次,亦有過不少兒孫。但每當月圓,我其實還是想起當日的有窮村,未被孔明尋上、生活拮据卻相互依靠的我們。」此時,小娥亦已走了過來,緊握后羿冰冷的手,帶淚微笑不語。

「哈哈……不少兒孫?原來,我還當了祖父呢……」后羿笑罷,忽然乾咳幾下。

只是,他咳出來的,不再是血,而是一根根指頭大小的雪白羽毛!

寒浞一愕,旋即明白眼前狀況。

天劫。

曾為魔鬼,就算沒了魔瞳,只要壽命耗盡,便會經歴天劫。

他往下一看,只見后羿身上所有傷口,此時所流出來的,皆是沾血的純白羽毛;原本結實的身軀,此刻已變得像毛公仔般軟綿綿。

小娥沒有理會后羿身體異樣,只是梨花帶雨、拼命地擁抱愛人,感受他最後的生命氣息。

寒浞亦抱緊后羿,在他耳邊,竭力保持平穩的聲線,道:「義父,我聽說……若死前一剎,心懷喜悅,靈魂會進入『天堂』。我實在有太多話想跟你說……不如我們三人約定,在『天堂』重聚吧……好不好……」
 
 
 
寒浞連問了好幾遍「好不好」,可是后羿沒有回話,只是緩緩地呼氣。
 
 
 
緩緩地呼氣。
 
 
 
然後,再沒呼氣。
 
 
 
寒浞不知道,后羿死前到底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但后羿那張幾已完全凹陷的臉,始終帶著微笑。
 
 
 
 
 
  
 
 
寒浞和小娥,相互握手,垂首啜泣,淚珠不斷灑落在后羿的屍體上。

此時,一股吵耳的笑聲忽地響起,打斷二人的愁緒,寒浞轉一看,只見是月老在捧腹大笑。

「含笑而死?」月老指住二人怪笑好一陣子,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為甚麼會認為,你們還有機會笑?」

寒浞還想反唇相譏時,月老眼神一厲,接著寒浞只感肩膀一陣刺痛,小娥同時痛呼一聲,卻是月老遙控『錦繡』,以銀針先貫穿他右肩,然後插在小娥的左肩上!

寒浞和小娥渾身頓時動彈不得,只能像石像一般,跪在后羿的屍體旁邊。

憑眼角餘光看去,寒浞只見到一條由鮮血凝聚而成的幼長血線,自月老左手手腕展開,連接住自己和小娥,直到銀針末端。

原本,寒浞是打算趁機先在合適時候,殺死小娥再自我了結,只是沒想到月老會突然閃電出手,控制他倆。
 
 
 
 
月老看著完全僵直的二人,一手抓住金針,露出一個純潔的笑容,「天上唯一,當初封我們為十二大天使,就是希望我們十二人,能在那漫長的六個晝夜裡,各司其職,領導眾天使,協助衪創造天地萬物。我們這十二人,一半在日間,另一半在夜間工作。而我負責的工作,是在日落之後。」

月老一邊說著,一邊扭動金針。
 
 
 
小娥忽然平躺在地。
 
 
 
「那時,物種繁衍的週期比現在要快得多。而為了精準無誤,天上唯一將這項重要任務,交託給我。」

月老笑道,金針又是一扭。
 
 
 
寒浞突然向小娥前傾,幾乎與她臉貼著臉。
 
 
 
「那時,『愛』的定義,和現在完全不同。『愛』,是指遵從天上唯一的決定。衪要你與誰結合,你便得讓誰懷孕。但現在『愛』這詞語,已完全被你們這些戴罪者污染了。你們被甚麼『自由』、『自主』等不存在的東西弄壞頭腦,妄自作主,想取代天上唯一的工作,自以為能隨心所欲,挑選交配對象。這一切一切,都令我作嘔。」

月老啐了一口,抖動血線。
 
 
 
接著,寒浞雙手不自由主地,抓著小娥的衣領。

寒浞想要反抗,只是十根指頭,完全動不了。

小娥的雙目,開始流露懼怕。

此時,二人終於猜到,月老接下來想幹甚麼。
  
 
 
「在天上唯一重臨前,我得好好教導一下,你們這些戴罪者,何謂『愛』。」
 
 
 
 
語畢,月老四翼輕拍,飛昇到半空之中,連繫著他們三人的血線越拉越長,卻始終不斷。

當飛到身影細小得恰好在那圓月之中時,他終於停了下來。

月老握住金針的手,輕輕一抖。

抖動變成起伏,透過血線,傳到寒浞遍體血脈之中,又帶到小娥周身經絡裡。

二人的身體擺動,在屍骨未寒的后羿身體上,跳起人生最後的一段舞。

一段不情不願、但異常熾熱的舞。
 
 
 
 
月老在半空,看著比他操縱的一對玩偶,笑得雙眼瞇成直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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