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固若金湯的天幕,剎那之間像變成普通的布幕,任由金色烈焰失控地蔓延吞噬!

此時,一直連接著嘯天與天幕之間的一束『墨綾』被烈火燒斷,那便意味嘯天力有不逮,已難再為天幕輸送魔氣。

我感覺到嘯天氣息混亂,雖一時沒有生命危險,但被『火鳥』強行破開結界,定必身受極重內傷,一時再難戰鬥,而按火焰蔓延的速度,天幕沒多久便會被燒燃殆盡。

其時,陽光便會再一次照耀雅盧。







「他成功了⋯⋯」莉莉絲用力撐起只剩不斷化成黑沙的身體,仰看半空,眼神中充滿喜悅。

「這是你所渴望看到的光景?」我忍不住問道。

「我唯一想看到的⋯⋯就只有他的笑容。」莉莉絲說著,又吐咳了一口黑沙,然後看著我略帶歉疚地苦笑道:「對不起哦,撒旦哥哥⋯⋯但愛這回事,可是連你與我也控制不了⋯⋯」

「我沒怪你,撒旦也沒有。因為我們知道,一切鬥爭也是愛、恨、慾交織下必然出現的結果。」 我沉聲說道,又問道:「痛苦嗎?」

「肉身再痛,也遠不及這萬年來孤獨之痛⋯⋯」莉莉絲頓了一頓,問道:「撒旦哥哥⋯⋯我有一個⋯⋯最後的心願⋯⋯」





「說給我聽。」我半蹲下來,扶著她柔聲問道。我的動作極輕極柔,因為生怕稍一用力,便會破壞她已如風中殘燭的身軀。

莉莉絲以失去光彩的雙眼看著我,想要說出遺願,可是喉頭已經化沙,不能吐出任何聲音。

不過,我還是透過「窺心之瞳」,閱讀到她的想法。

「沒問題。」我輕輕吻了她額頭一下,道:「我會將你送到他的身邊。」

聽到我的話後,莉莉絲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因為眼瞳內部沙化,莉莉絲只覺得四周開始變得暗淡無光,可是當她漆黑完全佔據視線不久,一道紅色強光突然綻放,逼得她不得不闔上眼皮。

當再次睜開眼時,莉莉絲發現四周青山綠水,百花盛放,一望無際的大地上,有無數飛鳥走獸,安祥平和地走動。

莉莉絲踏著草地,赤裸的雙足感受著青草的輕撫,自然而然地在這個熟悉的地方漫步。

走著走著,她忽然聽到淙淙的流水聲,遁聲而行,終於走到一條被樹林包圍的隱密河流。

河流寬而不深,河水清澈見底,水中又有各種色彩的魚在暢遊嬉戲。

不過,躲在樹後的莉莉絲,目光只集中在河裡正在以清水洗滌身軀的男子。







那個她每次看到,心跳氣息都會變得紊亂的男子。



天上唯一雖嚴禁眾天使接近此時,更不允許他們直視那「人」,但天性調皮、充滿好奇心的莉莉絲,還是有一次,偷偷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如此偷瞥,她的思緒便從此被男子所佔據,自此以後,她總是會一個人暗中潛近,默默看著他在河裡洗澡。

男子以手勺水,不徐不疾地拭擦身體的每一個地方,待洗得潔淨無瑕,他便自河中走回岸上。

此時,一直在樹上待著的數頭飛鳥,立時繞著他飛行,男子微微一笑,平舉一手,飛鳥們頓時在他健硯的手臂上停了下來。

擱在臂上的鳥兒吱吱地叫,男子亦嘴唇微動,似是在與牠們交談,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你倒底和牠們說甚麼?」好奇心驅使下,莉莉絲忍不住離開大樹,走向男子。

莉莉絲突然現身,沒令鳥兒驚飛,倒是嚇得男子跳了一下,然後疑惑地問道:「你是誰?」

「嘻,我的名字叫莉莉絲。」莉莉絲笑著自我介紹,「那是『黑夜』的意思。」

「黑夜?」

「是啊,因為我是第一名在黑夜裡被創造的天使,所以才會被賜予此名。」

「莉,莉,絲。」男子低頭唸了幾遍後,便再次抬頭,微微一笑,「莉莉絲,我叫亞當。」

「我自然知道。嘻,這世上,誰都知道你的名字。」莉莉絲嬌笑一聲後,又問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剛剛到底和那些鳥兒在說甚麼?」

亞當「啊」的一聲,然後應道:「我只是在和牠們聊天。問牠們這陣子見過甚麼生物,吃了甚麼果子,是否開心⋯⋯」





「你的問題真奇怪呢,有誰會感到不開心啊?」莉莉絲開懷地笑道:「這世上,誰也很開心啊!」

「是嗎?」亞當微笑應道,臉上卻閃過一道莉莉絲從未見過的情緒。

「亞當,你不開心?」莉莉絲小聲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亞當聽到莉莉絲的問題,神情顯得一陣迷茫,「我只是覺得⋯⋯世上好像只有自己一個。」

「怎麼會呢?這伊甸裡盡是各式各樣的生物啊。有魚有鳥有龍有虎有⋯⋯」莉莉絲連珠炮發地數著。

「可是,就只有我一個是人。」亞當面向手臂上,正在相互磨蹭的鳥兒們,淡淡說道:「所有生物都有同伴,能夠互相分享。而我雖然都懂得牠們說的話,可是,對牠們來說,我只是主人。」

「那讓我當你的同伴吧。」莉莉絲嘻嘻一笑。





「但『父』說,我也是你們的主人。」

「你的確是主人,可衪沒說我們不能成為同伴啊,嘻。衪也說過,我們需要聽從你的吩咐,滿足你任何要求。」莉莉絲說著,忽然抱住亞當,調皮地問道:「那麼,你想我成為你的同伴嗎?」

亞當冷不防莉莉絲會忽然親近,臉脥剎那變得緋紅,但過了半晌,他還是輕輕點頭,小聲道:「我希望你當我的同伴。」

聽到亞當的話,莉莉絲喜出望外,竟興奮得將亞當撲倒地上。

被莉莉絲壓住的亞當,一時不知所措,只懂靦腆地問道:「所以,我們是同伴了?」

「當然喇。」莉莉絲嘻嘻一笑,「接下來,我們要做甚麼呢?」

「我也不知道。你和其他天使,平常是如何相處?」

莉莉絲歪著頭道:「嗯,我們會一起飛來飛去,按天上唯一的意思修改這世界,或者管理一下大地上的萬物。有時感覺累了,便會一起吸食『光』⋯⋯」

「吸食『光』?」亞當眉頭輕皺,似乎不甚理解。

「嘻,天使不像萬物般進食,我們身上的『永生』能夠接收天上唯一的恩典,將之轉化為能量。每名天使的『永生』位置都不一樣,我的則在舌頭上。」說著,莉莉絲忽然吐出舌頭,卻見舌頭的周邊鑲有三道金環。

當金環接觸到陽光後,便即開始發亮,綻放耀目金光。

亞當大感好奇,忍不住以手指輕觸金環。

永生金環,於天使而言就是身體的一部份,因此亞當指尖的輕柔觸感,摸得莉莉絲渾身酥麻,大是害羞。

當她一時躊躇應否將舌頭收回時,亞當忽然靠近,張口把莉莉絲的舌頭,輕輕含住!

「噫!」莉莉絲渾身一顫,心跳如雷,臉上嫣紅一下子傳遍整個原本白哲的嬌軀。

莉莉絲周身僵硬,沒有一絲動彈,而亞當「細味」半晌後,終於放口,然後疑惑地道:「怎麼我完全吸食不到『光』⋯⋯」只是他的一句話還未說完,嘴巴便被莉莉絲封住。




那是天地之間,第一個吻。

隨之而來的,便是天地之間,人類的首次歡愉⋯⋯




已然氣絕的莉莉絲,直到死前,臉上依然掛著笑容。

莉莉絲的遺願,就是希望能重新回憶與亞當第一次親密接觸,如此含笑而逝,她的靈魂便能進入『天堂』,她亦算是永遠伴著亞當,

而且,她希望終有一天,亞當會在『天堂』裡經歷她的人生。

那樣子,亞當便能親身體會到她對他的愛。

其實我大可不必理會莉莉絲的要求,但或許是出於撒旦對她的情義,或是我自身對她的同情,我還是以「鏡花之瞳」,讓她重歷創世之初的那一吻。

人之將死,記憶新舊交錯,混雜非常,而且絕大部份的魔鬼,都失去了在伊甸或天國時的記憶,莉莉絲思緒卻是澄明透徹,而與亞當首次交歡的情況更是歷歷在目,因此我才能鉅細無遺地重新建構一遍。

斷氣不久後,莉莉絲便在我懷抱之中散化成沙,隨風而去。

我從地面拾起『梵音』,將其體積縮小後,便嵌進舌頭之中。

當我握著雙叉戟,重新站起來時,巴別塔上祥和的簫聲已然停止。

失去防禦力的天幕此時已被烈焰完全吞噬,金黃火焰蔓延至雅盧上空的每一吋,教整個天空看起來像在燃燒似的。

豪火連天,卻有一人,手執火槍,腳踏焰球,飄浮於空,自然是真正的亞當。




忽然,我想起臥龍島上的石牆壁畫,因為畫中描繪的,正是此時此刻的景象!





島上首三幅壁畫,皆是記載三次「天地歸零」的時刻,因此我立時將魔氣貫進『地獄』,一看那代表靈魂差距的數字,發現已所剩無幾!

先次兩次使用『十方』,確是消耗了大量能量,可是我一直有計算天堂地獄的差距,按道理不可能相差如此的少。

此時,我留意到差距以一定速度持續收窄,我感受不到『地獄』的靈魂有明顯增加,那便意味,一直有大量靈魂不斷進入『天堂』。

按此變化速度,第四次「天地歸零」,頃刻便至!



「莉莉絲⋯⋯」亞當低沉地唸了一遍,臉上卻看不出喜怒哀樂,與莉莉絲記憶中的他大相逕庭。

「亞當!」我大喝一聲,以『梵音』御氣,提著雙叉戟,直朝他飛去。

我乘著氣流,如炮彈般直飛上天,雙叉戟垂直前刺,一雙智慧樹根直取亞當的面門及咽喉要害。

「你終於記起我嗎?路斯化!」亞當沉聲說著,提槍迎擊。

我此刻雖能御氣飛翔,卻始終不及『火鳥』在「鸞」態時的高機動性,就在我倆快要交擊相接時,亞當腳下火球突地激旋,整個人立時上下倒轉,他手中那柄燃燒不絕的火槍,同時猛刺向我的腹部。

亞當這一刺既急且狠,加上火槍比雙叉戟要槍,若不變招,我定必腹部先中槍,因此我讓原本緊纏雙叉戟的灰蛇們放鬆身體,使武器一分為三,手握的『十方』去勢往下急轉,擺在火槍的攻擊路線上,小灰蛇同時纏住樹根,分削向亞當的左右腳跟。

我在如此近距離地將攻擊一式化三,換了是任何魔鬼或天使,也不可能將三波攻勢全部化解,可是非仙非魔、只是人類的亞當,卻處變不驚,只清叱一聲,火槍與焰球立時在他身體表面,流竄至背部,形成一雙火焰翅膀,使他的速度一下子提昇,直繞到我的背部。

三擊落空之際,我感受到部後炙熱感大增,卻是亞當以火焰巨劍,朝我直劈!

亞當這一斬,速度比以往要快,而且伴隨一點爆炸聲響,原來是他覷準我御氣而飛,火劍故意砸在氣流集中的位置上。

氣流集中,亦代表當中氧氣濃度較高,當火劍揮進那片位置時,烈火隨即引連氧氣急速燃燒,引發小型爆炸,產生額外推力到火劍上!

我若是回身定也趕不及,所以便操縱握著『十方』的灰蛇,帶勁一甩,使木鞭向我自己腹部刺去。

當『十方』快要擊中時,我便將腹部局部蛇化,騰出一個恰好讓其穿過的洞孔。

『十方』穿越我腹中小孔,自我後腰飛出,然後繼續射向亞當,目標不是他身體要害,而是握住火劍的手指。

火劍不是實物,就算他手指被削,『火鳥』亦能隨時再次幻化一柄新的,不過亞當顯然知道只要身體與『十方』稍有接觸,便會有被我吸走靈魂之危,所以看到神器飛至,就算火劍快要砍中我,亞當慎重起見,還是火翼一振,整個人往後急退數米,與我保持距離。

我回過身來,迅速重組雙叉,想要飛前追擊之際,卻見他火劍一擺,冷笑問道:「路斯化,你真的想戰鬥下去,繼續消耗『地獄』的能量?」

聽到亞當的話,我連忙看一下靈魂差距,發覺數字再一次銳減!

原本我是打算先發制人,嘗試趕在天幕盡毀前擊敗亞當,並阻止其暗中動手腳去增加『天堂』的靈魂數量,但顯然正靈魂暴增的原因,並不是在他身上。

「你該很好奇,為甚麼突然有這麼多人帶著歡笑而逝吧?」亞當淡然說道:「這不是魔瞳或神眸,或是神器帶來的效果。這只是簡單的人性。」

「你到底在玩甚麼把戲?」我看著銳減的數字,心下既是焦急,又是萬分不解。

「一杯潔淨的水,在都市人心中是最為普通、最不珍惜的飲料,走進餐廳,都幾乎不會付錢購買;但在沙漠多日、滴水未沾的流浪客,卻會視同一杯水為甘露,哪怕是海市蜃樓,也願以性命交換。在和平時代,人會有無窮無盡、卻幾乎全無意義的慾望,耗一生追求;在戰火漫天之時,人卻只求一夕安枕、一場美夢,讓他們能短暫逃避現實的殘酷。所以要令人笑或哭,重點不在讓他們經歷甚麼,而是讓他們在甚麼時候經歷。」亞當的臉上,始終淡漠,彷彿只是在訴說著一件最為普通的事:「經過撒旦教和殲魔協會這幾年來的全面戰爭,世人早已渴求『和平』,太陽神教及眾天使的出現,輾壓兩教,塑料世界新秩序,雖然當中犧牲了不少不願歸順的異類,但神教一統天下,還是讓絕大部份人,重新感到平穩安定。」

在亞當侃侃而談時,靈魂差距已縮減至五位數字,我卻大感無可奈何,因為雖然交手起來,我理應稍佔上風,只是我無信心在差距歸零前收拾亞當,而且只要動手,靈魂的消減速度便會再次提昇。

一時之間,我大感束手無策,只能夠眼白白等待著最後一次『天地歸零』。

「你們這次攻島,雖然事出突然,不過我還是及時將情況轉播至全個世界。圓幕未成前,雅盧上激戰處處,不免讓人們重新回想起過去幾年的殘酷情況,好不容易到手的和平,似乎又要失去;而當黑幕封閉,雖然令他們完全看不到這裡的戰況,但這反而更輕易使他們陷入恐慌,因為我的子孫的想像力,往往只會朝更壞的方向去猜想。這時候幾近絕望的他們,就像是缺水多日的沙漠客。」亞當頓了一頓,忽地微微一笑,「而我,只需要給他們一口水。」

亞當說畢,身上突然披上了一層溫暖耀目的光,配上背後那不屬凡間的火翅,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神聖脫俗。

我定神一看,赫然發現他身上那層光,乃是真正的陽光,卻是天幕終於被燒出洞孔來!

「你們選擇正午進攻確是大出我所料,只是每天中午,剛好是太陽神教教徒強制聚集作崇拜的時間。他們聚集一起,看著雅盧被魔鬼攻陷,負面情緒自然在人群之間渲染放大,不過,當他們看到『墨綾』所織的罩子被火焚燒時,低落絕望便一掃而空,所有人的情緒,皆變高漲。那一刻,就是收割靈魂的最佳時刻。」亞當張開雙手,感受沐在身上的陽光,「現在,布罩幾破,他們更是認定,我們已反敗為勝,所以正面情緒只會越來越多。」

果然,在天幕出現缺口之後,靈魂差距收窄速度再次提昇。

亞當說的法子其實並不特別,自古以來,皆有無數魔鬼,藉著建立宗教,宣揚「末世」、「救贖」等抽象概念以吸食人類靈魂。

只是太陽神教乃是此刻凡間唯一正教,鐵腕手段下能隨意聚眾,加上兩教戰爭及這次進軍雅盧的戰鬥場面,都比任何典藉描述的地獄都還要殘酷血腥,使觀看者情緒波動極大,才會令寧錄能如此輕易收割正能量靈魂。

天幕上的破洞越來越多,無數光柱灑落大地,映照著地上可怖的屍駭,太陽神教教徒的喜悅之情,以及眾魔的錯愕與凝重。

眼看「天地歸零」必至,我便把心一横,提戟再攻,打算趁這最後機會,至少給亞當一點傷害。

我原本以為亞當會避而不戰,所以早已預備七道後著追擊,怎料亞當冷笑一聲,巨劍一揮,硬是將我的刺擊接下,而且力道之巨,竟將我整個人往後震飛數米!

我心裡大是詫異,因為和亞當在雅盧上交手了過千回合,我對他的實力早瞭如指掌,單論力道,我應該和他不相伯仲,可是現在他的力量,顯然比我要略高一籌。

我感受到亞當身上散發著一陣濃厚的魔氣,轉念一想,便猜測是莉莉絲在死前,將身上積存的海量魔氣,悉數轉移到他體內。

當我稍一穩定身子時,身前突然傳來一陣火熱,竟是亞當提劍反擊。

霎時之間,我與亞當再次纏鬥起來,在我們交手時,周邊同時有量燃燒著的布碎,往下飄落。

亞當雖只有『火鳥』,可是神器在他使用下,端的是靈活多變、攻守皆能。「鳳」態時背有雙翅,手執巨劍,攻勢大開大闔,教人不易接近;「鸞」態時腳踏火球,身法騰挪巧妙,火尖槍如蛇陰毒,出招時角度狠辣;若遇到千鈞一髮的關頭,他又能及時換成「凰」態,渾身上下披上火衣,擋下我大部份的攻擊。

我縱有三件神器在手,招式也是變化萬千,一時之間卻始終難以壓倒亞當,反被他稍佔上風,而且每當我們在光柱下過招時,這份懸殊更為明顯。

「到底是陽光削弱了我?還是強化了他?」每次被亞當震開,我都心感忍不住疑惑。

撒旦一直以來,都感覺到自己在陽光底下,多少有點力不從心,可是下凡以來,他鮮有與人在日光下交手,而昔日亞當的實力亦遠遜於他,所以他從未確切感受到陽光對他的影響,可是現在我不斷在陽光與陰影之間游走,那股差異便頓時顯然而見。

隨著天幕被燒的範圍越來越廣,投射進雅盧上的陽光亦越來越多,我想要繞過日光覆蓋的位置,但亞當似是看透我的心思,每過數招便將我逼回陽光底下。

我一時雖未受到甚麼致命傷害,可是情況越見狼狽,地上眾魔因不能飛翔而無法助陣,雖有『慵』偶然以『赤弓』放箭,卻因我和亞當的戰鬥速度太快而盡皆落空。

天幕上的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當被燒掉的面積超過一半時,屏幕原本綿密交織的結構亦終告崩解,整塊天幕便如一波巨大火雲,徐徐地降落島上。

燃燒的布塊四散飄落,面積卻全都龐大非常,飄到地面上時幾乎都覆蓋著島上原本的建築物,熊熊火勢亦藉此蔓延開去。

天降火布,許多原本匿藏在建築裡的人都來不及離開大樓,只能眼白白看著身處的建築被火布覆蓋,然䈗活活燒死;就算本來位於平地的,亦因布匹面積過大,不論如何拼命逃亡,都走不出火布覆蓋範圍,或被活活燒死,或被硬生悶斃。

一時之間,整個雅盧洪火遍地,哀號不絕,宛如煉獄!




「那些不是你的子孫嗎,你怎麼完全無動於衷?」當我接了亞當一擊,後退卸勁後,我便即放聲質問,想要動搖他的意志。

「他們都是我的血肉,我怎可能沒有感覺?不過在人間和『天堂』無數次的見證與經歷,讓我早已不懂傷心,不懂流淚。死亡,或許就是最好的贖罪之道。再說,一切的苦難,都是因你而起的,路斯化!」亞當沉聲一喝,提劍又攻。




群魔憑藉過人身手,雖能保持完好無缺,又因四周有人慘死而得到負面能量的補充,但同一時間,巴別塔亦有仙氣滔滔不絕地湧現。

雖然太陽已經漸漸往西下垂,但距離真正日落尚有一個多小時,所以猛烈的陽光,還是能照遍整個雅盧。

巴別因為剛才發射了一次,尚未重新通電,但暗淡無光的螺旋塔上,此刻卻閃爍著點點金光,彷似是一株佈滿了螢火蟲的大樹。

那些異常耀目的金光,自然是屬於天使身上的神眸與永生金環。

眾天使待在塔上,一時沒有進攻,似乎是吸取了剛才的教訓,又知日落將至,竟打破慣例,積存多於平常的仙氣於體內。

群魔深知大戰即將再次爆發,也拼命吸收四周的負面能量,可是我身在兩軍之間,卻感受到天使一方累積仙氣的速度與數量,都比魔軍要快要多。



「唯有經歷過深不見底的黑暗,人才會珍惜光明,那怕只有一丁點的光,他們都會趨之若騖。現在所有遮蓋已除,世人都看得清楚,這一仗勝負誰屬,量度靈魂正負的天秤,已完全向我靠攏。」亞當暫時停手,往巴別瞥了一眼後,復再說道:「路斯化,我隱忍苦練千年,就是等待這一天!」

亞當說話的時候,我只見視覺中代表靈魂差距的數字,已然斷崖式暴跌。

當他一語方休,天堂與地獄的靈魂數目,剛好一樣。

在希伯來數字中,沒有「零」這一詞,所以我視覺中的數字,只是倏地消失。

就像,積存在『地獄』當中的靈魂一樣。


剎那之間,我只感到整個人空洞無比,卻是『地獄』裡的能量,因為「天地歸零」而被完全抽走!

我體內氣息一時間如亂流激盪,所以只能停止飛行,緊急著陸去調息運氣。

亞當雖也突然沉降十數米,卻在半途已穩住身子,繼續飄浮,顯然莉莉絲遺留給他的龐大魔氣,令他能強行壓住體內混亂的氣息。

「你們都作準備,最後一批天使,即將下凡!」到了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梵音』傳聲,提前通知身後遠處的眾魔。

「我不知天上還有多少天使,但這一次,他們會全軍下凡,助我清理這世上所有的罪。包括我那些帶罪的子子孫孫,包括你和你的同黨!」亞當一邊說,一邊再次緩緩上升,「在那之後,我便可以和她回家,得到的『父』原諒,重回衪的懷中。」

亞當身後,同時有大量耀目的金芒伴隨飛昇至半空,卻是島上天使,悉數出動。

先前雖有不少天使受傷,但在陽光沐浴下,他們已傷勢盡癒,因此半空之中,正飄浮著近千名渾身金光閃耀的天使。

他們使經催動周身仙氣,身上金環所散發的金光,前所未見般耀亮。




驟眼看來,天空彷彿有千顆太陽似的。




島上少數的生還者,已沒理會四周迫在燃眉的火勢,統統跪下來,朝天上眾仙及亞當虔誠膜拜,而我相信此時此刻,世界各地的人,只要能看到現場情況的,都幾乎有著同一反應。

天使們沒有理會人們的禱告,只是冷漠地瞪視著眾魔,先前在他們身上的濃厚不安與疑惑,此刻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就只有森森殺意!

雖然我軍在人數上佔優,但天使們擁有絕對的制空權,加上光天化日之下,『永生』金環能夠不斷補充他們體內能源,就算身受再重的傷,只要一時未死,也能轉眼治好,若然對陣起來,我軍必然折損較多。

而且按上一次「天地歸零」的情況看來,天使下凡不到半個小時便至,就算他們散佈世界各地,要齊集雅盧亦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所以不用等到天黑,這仗的勝負便會揭曉⋯⋯





「沒事吧?」

就在我拼命思索對策之際,一道冰冷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卻是薩麥爾。

「『地獄』力量清空,除此並無大礙。」說罷,我忍不住冷笑一下,「只是,情況很不妙。」

「的確。」薩麥爾只是淡淡地說:「但這一仗,還是得打。」說罷,他竟然輕拍我肩膀一下,以示鼓勵。

薩麥爾說話時語氣異常堅定,而我同時亦注意到,後方魔鬼雖不免帶著負面情緒,可是幾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視死如歸。

「記著,路斯化的對手,是天上唯一。」薩麥爾瞥視亞當一眼,道:「其餘的,都不該是你的阻礙。」

「嘿,統統掃走就是了?」我冷笑一聲,道:「但這一次,我卻不肯定是否能成功⋯⋯」

「掃不走的話,便先退避一下。」

「如何退?雅盧四面環海,黑羽又已全部報廢,就算我以『梵音』御風,亦只能帶走小部份人⋯⋯」

「不,你不需要帶我們任何一人,只需自己撤退就好。」薩麥爾淡淡說道:「我不是說了嗎?你的對手,是天上唯一。」

「在說甚麼傻話?」我瞪大眼睛,沉聲道:「我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我是,其他魔鬼也是,不然,怎麼會在凡間拼命求存至此時此刻?不過,我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我們的死換不到想要的結果。」薩麥爾的語氣,仍然冰冷如霜,但眼神卻稍稍變柔,「我們在凡間糾結千萬年,等待的就是你與衪的最終一戰。現在巴別已成,伊甸的距離又已算好,你只需等待時機,重回天上,所以今天你絕不能死⋯⋯」

「我不會死,亦不會讓你們隨便犧牲。」我斬釘切鐵的道:「若是要退,我們便全軍撤退!」

「你和他一樣,總是異想天開。」薩麥爾無奈搖頭,「所以二千年前,我不得不出手⋯⋯」

「但正因為他的奇想,讓我們走到現在這一步。」我笑著說罷,同時重新站起,體內氣息亦已再次暢通運行。

薩麥爾還想再說之際,遠方忽然有大量螺旋漿發動聲響起,我倆目力一凝,放眼看去,竟是數以萬計的戰鬥機飛至!

「是太陽神教的人類援兵,他們定是在我們登島後,收到警報趕來。」我手按地面,以『梵音』發出一陣聲納,赫然發現四方海域,更是有大量潛艇及戰艦駛近。

「從古至今,『末日』一說不斷被路斯化和我所吹噓,以控制人們對死亡時產生的情緒,不過現在,你們應當恐懼。」亞當冷然說道:「因為此際,正是你們魔鬼的真正末日!」

語畢,亞當揮一揮手,四方八面的戰機,統統朝我們飛近,而天使們卻一直在半空伺候。

「他想以人類軍隊先消磨我們的力量,一直等到天使盡至,才將我們一舉殲滅。」薩麥爾淡淡說道:「怎麼了,你的想法有改變嗎?」

我微微一笑,道:「沒有,要退便⋯⋯」






「廢物,竟然想退?」



一道我熟悉非常的嘲笑聲,忽然響起,打斷了我的話。

正確來說,聲音不止一道,因為在場所有屍體,只要咽喉頭部尚在的,都在同一時間,吐出同一句話。

許多不明就裡的冰封魔鬼,聞聲大感詫異,但若是本來從屬撒旦教的魔鬼,此刻臉上,盡是興奮。

諷笑聲迴響不絕,戰場上的屍體同時徐徐站起,但見屍體雖性別身材盡不相同,此刻臉上,卻掛著完全一樣的神色。



一副,傲氣十足、睥睨一切的神色。



距離我和薩麥爾最近的屍體,是一名被炸去半身的太陽神教士兵,雖然沒了雙腿,可是它卻用雙手撐起自己,看著我說道嘲諷道:「你這廢物枉為撒旦轉世,竟然狼狽至此,還想像狗般落荒而逃,倒不如早點自我了結,免得敗壞魔皇之名。」

「嘿,你這縮頭烏龜,只懂躲在遠方搖控傀儡,可沒資格貧嘴。」我笑著反駁,「想要我的命,你得親自來取。」

「放心,我的名單上只有兩人,一是始人,二便是你這廢物。」男屍歪著頭邪笑道:「我要讓所有魔鬼都知道,誰才是他們真正的皇,誰才有能力殺死天上唯一。」

「嘿,那你得趕快動手,不然你這所謂『魔皇』,手下再沒有多少魔鬼替你賣命。」我故意嘲笑。




「又來一個?我還以為你早在青木原被『涅槃』所殺。」在半空中的亞當亦察覺到地上的異樣,「也罷,反正世上所有罪孽也必被清除,不論你身在何處,今日之後,也只會和島上的魔鬼一樣,灰飛煙滅!」

語畢,亞當揮手一下,最接近雅盧的三十架戰鬥機,突然朝地面上的魔鬼們各發射兩枚導彈。

六十枚導彈拖著濃煙尾巴呼嘯直飛,可是飛到半途,其中兩枚的軌跡竟撞上了另外的導彈,引起爆炸,連帶波及了其餘的飛彈!

同一時間,其中一架剛發射完的戰鬥機突然轉向,機關朝其他戰機胡亂掃射。

雖然瞬間被圍攻擊破,但突然戰鬥機還是在被炸成碎片前,成功擊落了三架同行的戰機。

忽然之間,太陽神教的戰機群或艦隊,皆出現了大量叛變士兵,不要命地瘋狂攻擊附近的同伴,使神教的援軍一時之間陷入混亂,峰煙四起。

「眾魔啊,這一戰關乎天地生死,我不容你們後退一步,必須一直前進殺敵!就算戰死,你們死時也得滿手鮮血!不過,我答應你們,若然陣亡,死後我也會操縱你們每一個的屍體,繼續血戰,直到骨肉盡碎為止!」

雖然天空上,剛好有十來架戰鬥機被潛艇的飛彈擊毀,引起連環巨爆,但那邪氣凜然的霸道聲音,仍然響徹整個雅盧。

一語方休,半空中橘紅色的爆炸雲忽被一道強風破開,接著一道異常黑黝的身影,從中飛出。

那人和我一樣,有著比夜還要黑暗的皮膚,頭頂一雙大角,雖沒翅膀,卻腳踏著一名身材瘦弱、外表只有十來歲、神情和他一致的男天使,正是龐拿!

但見龐拿一手握住圈套著天使頸部的銀色鎖鏈,另一手則提著一部外表奇特的古典,朝雅盧飛來。

「他踏著的⋯⋯是大天使拉斐爾,」薩麥爾詫異萬分,雙眸露出異樣的神色,「他手中所握的書⋯⋯正是神器『聖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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