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青氣朗,萬里無雲,只是教宗馬太保祿三世心情一點也輕鬆不來。皮膚鬆弛的臉龐上,那雙花白眉毛一直微微皺起,彷彿在憂慮甚麼。
 
馬太保祿三世稍微抬起頭,便看到一片蔚藍。待在梵蒂岡這麼多年,他還是頭一趟如此容易看到青天,這實在是多得撒旦教不遺餘力,把大教堂的頂部炸掉大半。他任憑陽光灑在自己身上白衣,又閉上雙目,感受當中的溫暖。
 
他實在不知道今天以後,自己還能否於心無愧地感受這光。
 
此時一陣腳步聲自身後傳出,驚醒馬太保祿三世。他睜眼回頭,只見來者一身整齊黑紅西裝,樣子俊俏邪氣,正是畢永諾。
 
教宗一直都不清楚此子身份來歷,只知道他是殲魔協會會長的同伴,但又不是協會成員。先前被撒旦教的半獸人軍襲擊,教宗親眼看著畢永諾心胸被小刀刺死,只是不知怎地又復活了。後來他突然失蹤數天,接著又把幾位目將帶了回來。
 




數天不見,教宗只覺眼前這位畢先生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本來一身邪氣若隱若現的他,現在看起來只像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沒有散發半點妖邪氣息。
 
但不知何故,教宗面對他時,心中總有一絲壓力。
 
 
 
 
「原來是畢先生。」教宗呵呵笑道,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請坐。」
 
畢永諾坐了下來,笑問:「教宗大人怎麼獨自在這兒?」




 
「哈哈,人老了,身體大不如前,覺得有點冷就出來曬太陽,暖暖身子。」教宗笑道。
 
「這樣子也不錯。」畢永諾微微一笑,道:「待會兒的演講,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嗯,都預備好了。」教宗說道。畢永諾沒再說話,只是閉目抬頭,像是模仿剛才教宗的舉動,感受陽光。
 
教宗默默凝視畢永諾。在柔和的陽光照射下,他只覺那張俊臉彷彿睡著了般,神情極為平靜。只是世界巨變在即,教宗實在不明白他為何可以如此安穩。
 
 




 
 
「畢先生。」教宗忽然叫了畢永諾一聲。
 
「教宗大人,有甚麼事嗎?」
 
「沒甚麼,只是想跟你聊一聊天。」教宗和藹的笑道:「請問你是魔鬼嗎?」
 
畢永諾對教宗的問題感到意外,不禁微微一笑。畢永諾沒有回答,只是閉上左眼,再打開時眼瞳已經變得如血般紅,教宗自然明白這紅眼的意思。
 
此時,教宗又笑著問道:「畢先生,你可有抽煙的習慣?」
 
這次畢永諾感到些許錯愕,只搖搖頭,道:「我不抽煙,不喜歡煙的味道。」
 
「呵呵,是嗎?倒是我以前很喜歡抽煙。」教宗呵呵笑道。




 
「以前?」
 
「在我還是年輕人的時候。」教宗仰首看著藍天笑道,回憶往事,道:「我出生在一個天主教家庭,還未懂事已經被父母帶去教堂領洗。後來青年時期,雖然表面一直循規蹈矩,但心底裡卻不喜歡被規條束縛,所以便偷偷目瞞著家人抽煙。」
 
說到這兒,教宗忽然莞爾道:「今天不知怎地,一直很忐忑不安,所以便想破戒,可惜畢先生不好此道。」
 
「很抱歉,我身上的確沒有香煙。」畢永諾看著教宗,樣子神秘地笑道:「不過,我可以讓你抽一會兒。」
 
教宗心中大奇,正想追問時,他忽然感到胸口袋子有些異樣。他伸手一掏,竟掏出一小包煙草,一張薄薄的煙紙和一盒火柴。
 
 
 
 
教宗又驚又喜,一臉難以置信的道:「畢先生果然是頭魔鬼!」




 
「好好享受吧。」畢永諾笑道。
 
教宗沒再說話,只是把煙紙攤在大腿上,然後抓起煙草,細細放在紙上,再輕輕捲起。雖然戒煙已有六十多年,教宗捲起煙來手法純熟,要不是身上穿了白得發亮的主教服,實在像一個老煙槍。
 
此時,教宗手上已經多了一支幼長的香煙。
 
他叼著香煙,擦亮了一支火柴,然後把香煙點燃。閉著眼輕輕抽一口,教宗彷彿看到那些白煙是如何充斥自己身體。
 
教宗一時之間不再說話,只是大口的抽,緩緩的呼。半支煙過去,教宗只覺得自己像是年輕了好幾十歲。
 
 
 
 
「謝謝你,畢先生。」教宗雙指挾著香煙,笑道:「希望這煙味沒有影響你吧。」




 
「放心,絕對不會。」畢永諾笑道:「教宗大人似乎心情愉快不少了。」
 
「對,那種不安感覺好像消失不見。」教宗笑道:「對了,畢先生,你相信世上有神嗎?」
 
「嗯?」畢永諾冷不防他會這樣一問,想了想,答道:「我相信。」
 
「哈哈,不意外。」教宗輕輕抽一口,細細品味,才再次笑道:「但我不相信。」
 
看到畢永諾一臉意外,教宗笑道:「有興趣繼續聽我這個老傢伙的故事嗎?」
 
「當然。」畢永諾微微一笑。
 
「其實我不是意大利人,而是瑞士人。」教宗彈了彈煙灰,看著反光的大理石地板,「從古至今,天主教只有三位教宗不是意大利人,我就是其中一位。」
 




畢永諾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當聆聽者。
 
「那年我十六歲,父母按照家族慣例,想把我送來梵蒂岡當神職人員。像我先前所說,那時我很想掙扎,很想脫離束縛。但人實在有太多關係要兼顧,我的父母對我很好,我實在沒有理由和動力去傷他們的心。」教宗抽一口煙,嘆息道:「最後我退而求其次,加入了保護梵蒂岡的『瑞士近衛隊』。」
 
 
 
 
「那時全球局勢動盪,近衛隊不像現在那些休閒,我們常常都得應付一些危機。我因為表現良好,所以仕途順利,二十歲不到就和另外十九人成為當時教宗的貼身護衛。」教宗笑道:「但不夠一年,我就離開了近衛隊。」
 
「為甚麼?」
 
「因為我當了教宗貼身護衛後半年,撒旦教派了一名刺客來。那刺客很強,只用一柄小刀,就殺了近半隊親衛隊。就在最危急的關頭,有一批黑衣人出現了,把刺客擒住。」教宗搖頭苦笑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殲魔協會的『捕魔士』,那名刺客則是撒旦教的魔鬼。」說到這兒,教宗再次吞雲吐霧。畢永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待。
 
「那次近衛隊最終只剩下三人,除了我以外,原來另外二人都是捕魔士。直到那個時候,我才醒覺親衛隊的真正工作不是保護教宗,只是用來當人肉盾子,稍微抵擋侵犯者的刀劍子彈。」教宗忽然笑道:「那時我為同袍的犧牲感悲傷,也因認清自己的實力而失去信心,所以向教庭請辭,打算回去老家瑞士。」
 
「在臨行前的夜裡,我整夜輾轉難眠,每次闔上雙眼,就會看到同袍被那魔鬼以難以理解的手法割下身體的情景。後來,我便去了超級市場買十多包香煙,抽了一根又一根。」教宗看著手中飄著白煙的菸,笑道:「一直到後來,天亮時,陽光照進房間,我無意看到桌角上那本殘舊的聖經。那時我感到孤苦無助,便突然跪在窗邊,低聲祈禱。最後一句『阿門』才說畢,我腦海裡便忽有一道仁慈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說了甚麼?」畢永諾聽到教宗的話,好奇問道。
 
「他安慰我不要放棄,先前那場戰鬥,只是我的試煉,我能存活下來,證明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教宗淡淡笑道:「那聲音更說,我那十七名同伴在天國過得很好,也希望我能繼承他們遺志,繼續留在梵蒂岡,為教服務。」
 
「那番話令我情緒徹底崩潰,忍不住放聲嚎哭,後來哭累了直接倒頭在窗邊前,睡在煙屁股堆上,一直到第二個明天才醒來。」教宗笑道,又抽一口煙,「那夜之後我就戒煙了。那時我認定那夜裡的聲音,是來自於天上那位。」
 
「所以你最後沒有離去?」
 
「對,我最終也決定留在梵蒂岡,不過我沒有回去近衛隊,而是當一個神職人員。」教宗笑道:「自那夜之後,我便真心相信神。我每次誠心禱告,上帝的聲音總再次響起,而且所求一切定必順利。後來我便由執事慢慢晉升,一直到六十七歲那年,終於成為了羅馬主教,亦即是天主教教宗。」
 
這時,教宗忽地又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抽著煙。畢永諾一臉微笑,耐心等待。
 
 
 
 
「我就是在那個晚安,開始不相信這世上有神。」教宗再次開口,只是此刻那張臉容,再次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失去活力。
 
「為甚麼?」
 
「那晚接任後,樞機團的團長給了我一把鑰匙,說是用以打開我新房間內的儲物櫃。那時我心感奇怪,為甚麼衣櫃要鎖上?團長沒有解釋,只是神秘的吩咐我打開後,就站在裡面,然後關門。」教主笑道:「後來我還是依言去做,衣櫃門關上那一刻,我只感到整個櫃子都在移動,當光線再次出現時,我發現自己正在一間光亮的大房間。房間中,有名男子坐在其中,一臉笑意,好整以瑕的看著我。」
 
「那人首先開口,說:『我等你許久了!』。那人一開口,我就整個人感到震撼非常,因為那聲音就是我日夜所聽到的神音!」教宗深深抽了一口,才笑道:「我幾乎就要哭出來,跪拜在地,但那人接著又說了一我難以置信的話。」
 
「他說了甚麼?」
 
「我不是神。」教宗苦笑道:「畢先生,你猜猜看那人是誰?」
 
畢永諾沒有多想,便即答道:「殲魔協會會長?」
 
「不錯,就是他!」教宗說道,又抽一口煙。
 
畢永諾知道梵蒂岡底下就是大衛星地下城,既機教宗房中的衣櫃移動,很有可能就是降落到地下城,見殲魔協會的最高領導人。
 
只是,畢永諾卻猜不到三頭犬用意何在。
 
 
 
 
「塞伯拉斯表明身份後,沒有理會我的震驚,只自顧自地解釋。原來他在我進入梵蒂岡時,已經注意到我。那一場刺殺是他刻意安排,好等我心靈有了空虛,再乘機而入,把我拉進教庭。」教宗咬著香煙,笑道:「他一直派人暗中保護我,替我打點一切。每次我有所求,他定必會替我實現,讓我信得更加徹底,最後便把我提拔作教宗。」
 
「但他為甚麼會看中了你?」畢永諾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的經歷。在他推動之下,我由不信變得深信,再由深信回到不相信。他的目的,就是讓我思想脫離宗教,這樣行事就可以讓目光更加放開。」教宗笑道:「那天當我知道原來一直幫助我的不是神,而是魔鬼後,我非但沒有傷心,反而忍不住不停放聲大笑。我那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人生,是如此好笑。」
 
教宗此刻說得輕鬆,但畢永諾知道那時候他定然不好受,尤其自己的信仰奉行了幾十年,但到頭來卻發現是一串謊言。
 
 
 
 
「其實直到現在,我也覺得很神奇。」教宗笑道:「他身在遠方,聲音卻能在我腦中響起!」
 
「那叫作『傳音入密』,是一種複雜的傳音技術。」畢永諾的聲音忽然自教宗腦海中響起。教宗聞言,忍不住呵呵大笑。畢永諾本來只明白技術的原理,運用不了,但近日多番在『地獄』中修行,使他功力有所突破,終能使出「傳音入密」。
 
「呵呵,就是這樣子。這種感覺真是令人懷念呢。」教宗笑道:「你說,人類怎能分辨這聲音究竟是神是魔?」
 
「也許神和魔鬼,本是同源。」畢永諾說道。
 
「呵呵,對,但神要是萬能,又怎麼會讓天使墮落成魔,又怎麼會放任罪惡叢生?」教宗抽著煙笑道:「那天以後,我的腦裡再沒有任何聲音出現,所以我也不再相信,這世上有神!」
 
「其實你知道事實以後,為甚麼不拒絕繼續留在這位置?」畢永諾問道。
 
「拒絕又有何用?塞伯拉斯行事細密,其他幾位候選人都是他悉心選取下的結果,就算換下我,一切仍是掌握在他手裡。」教宗笑道:「再說,要是我完全脫離天主教,已近古稀的我,又能幹甚麼?」
 
「可是,你已不再信神,這樣豈不是勉強自己?」
 
「也是他精心計劃下的結果。我雖是一教之宗,但其實每一步每一言,都得比世上任何一位教徒要深思熟慮,因為他們全都以我為標準。當我公開登位之時,其實已經和世界上所有天主教信徒,牢牢束縛在一起。」教宗嘆了口氣,道:「你說,要是讓人知道作為教宗我的也不相信神,那十一億教徒的信仰會發生甚麼變化?世界又豈不會混亂?我雖勉強,但能保世界平安,也不算甚麼了。」
 
「可是,今天你還是得破壞世界的秩序。」畢永諾淡然說道。
 
「對。我其實很害怕。」教宗用吸了一口,吸得煙頭發亮,才緩緩的吐出白煙,「所以我才在這裡坐,希望感受一下陽光,因為我不知道我變成萬罪之人後,身體還能否感覺到溫暖。」
 
說罷,教宗忽然閉目抬頭,默言不語。畢永諾知道,他是在感受陽光,也任由其靜靜享受。
 
教宗雙指間的香煙慢慢燃燒,但長度似乎一直沒有縮短過。
 
 
 
 
寧靜的氣氛維持了好一陣子,遠處大門忽然有人叩了數下,接著一名執事走了出來,說道:「教宗大人,記者們都到了,是時候發表講說!」
 
教宗聞言驚醒,想起自己手上的煙不能給別人看見,想慌忙地拋走,但他睜開眼來,赫然發覺香煙早已不見。摸摸口袋,連煙草和火柴盒也統統消失。
 
教宗發呆半晌,才看著畢永諾笑道:「一切也是虛幻,我倒有點明白佛家的道理了。」
 
「不,煙並非虛幻,而是真實存在。只是你不是把它收在口袋中,」畢永諾用指點了點自己的頭,笑道:「而是這兒。」
 
教宗細細咀嚼畢永諾的話,片刻後才微笑點頭,然後離開椅子,隨那執事去更回衣服。
 
 
 
 
畢永諾沒有隨教宗去,而是先行來到主禮堂中。雖然早幾天才被撒旦教大肆攻擊,弄得缺憾處處,但一眾人員連夜清理瓦石,主禮堂已經能排出座位。
 
此刻堂中早已坐滿了數以百記的記者,但更多的是全身武裝的殲魔戰士。經過那些天前的襲擊,殲魔協會已經不敢再有絲毫鬆懈。
 
場邊不遠處,還有一組攝影隊,正是梵蒂岡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因為待會兒的演講,將會作全球即時轉播。
 
過了差不多半小時,場邊忽然一陣小騷動,只見身穿白衣,頭戴金冠,手持牧杖的教宗,在十多名殲魔戰士團團保護下,自偏堂慢步走出來。
 
連日來梵蒂岡都沒有向外公佈被襲的細節,因此刻眾人見到教宗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討論起來。
 
畢永諾遙看換上一身正式服裝的教宗,那張臉上正流露著一股神聖不可犯的威嚴,實在令人難以聯想到半小時前,他抽著煙,一臉頹喪的樣子。
 
教宗稍微抬手,本來正議論紛紛的眾人,立時住嘴,屏息靜氣地注視台上的教宗。
 
 
 
 
「各位安好。」教宗平靜的聲音自四周的揚聲器中傳出,「我想大家都知道,幾天之前梵蒂岡受到很嚴重的襲擊。許多無辜的人員都為了保護這片上帝保佑的土地而犧牲性命,我想在此之前,要求各位與我一起,默禱一分鐘。」說罷,他便即低下頭,默然不語。
 
場上除了殲魔戰士,其他人也隨著教宗垂首,大約一分鐘之後,才逐漸抬起頭。
 
 
 
 
「我知道,你們在座以及世界各地的其他朋友,一直都替我們擔心,很想知道數天之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在此證實,梵蒂岡於五天之前,遭受到有史以來最嚴重最惡意的武力襲擊。這是一個超越國家、超越宗教的襲擊。」教宗頓了一頓,看著場上的記者,一臉認真的道:「這是,惡對善的攻擊。」
 
「魔鬼。我們都聽過這名字,聖經上也不乏對他們的記載,但是我現在得告訴你們,他們是確切存在於世。並非虛無的存在,而是實實在在,像你像我,如生物般生存。他們也像其他生物一般,有情緒,有感覺。」教宗說道:「魔鬼雖然是墮落的天使,但並非每一個都是壞人。不過,當中有一個卻是無比邪惡,聚集所有的罪,也繁衍所有的罪。」
 
教宗的話聽得記者們一頭霧水,但他們看到教宗肅穆的神情,看到那殘缺不全的教堂,便知道他的話必有深意。
 
「這個魔鬼的名字,就像耶和華與瑪利亞,一直都被廣泛流傳,你和我都必有所聞。」教宗頓了頓,掃視眾人一眼,才緩緩說道:「他就是撒旦。」
 
雖然教宗說的不是甚麼新鮮事,但他卻鮮少如此直接地公開討論魔鬼,在場的人心感驚訝,無不全神貫注地聆聽。
 
「撒旦是古時的魔鬼,他沒有得到永生的光華,但卻用另外一些邪惡的手段,存活下來,直到現在。為了達成他的目的,滿足他的渴求,他不斷向人類伸出魔爪,以利權財慾,把一批又一批的羔羊,拉進無盡的深淵。」教宗看著眾人,說道:「為了更有效地行惡,他在二千年前,已經建立一個秘密組織,在這些年裡,不斷滲透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個組織,以魔鬼的名而命名。」說到這兒,教宗再次停頓下來。他看著台下的記者良久,才說道:「他們自稱為『撒旦教』,數天之前的襲擊,就是由他們所策動!」
 
 
 
 
「撒旦教」這三個字說出來後,台下許多記者的臉色突然變極為怪異。或是驚恐,或是興奮,或是意外。
 
教宗看到這些反應,沒有絲毫訝異,彷彿早已料到,只是繼續說詞。
 
 
 
「我知道,在座是其中一群接觸最多資迅的朋友,這個名字或多或是都有所聽聞。在世界其他角落有一些觀眾也許如是。我也知道,你們當中甚至是這組織的教徒。我不會感到意外,因為你與我都清楚,那一位遠古的魔鬼,只有神才能壓制的魔鬼,他的爪能伸到許多地方。不過,有些地方他們是永遠不能插手,像是這兒!」教宗說著,聲線漸漸堅定和大聲起來,「幾天之前,撒旦就嘗試過摧毀這兒,可幸我們有天主保佑,雖然付出了許多血和寶貴的生命,但直到此刻,我們仍能守護這個國家!」
 
「基督宗教發展了這幾千年,為的就是要與『惡』抗衡。這些年來,我們用盡所有方法,宣揚神的旨意,目的就是要抵抗撒旦教勢力的成長。」教宗義正詞嚴的說道:「許多人得悉這組織,稍微了解到它所牽涉的層面,便感到無比畏懼。只是我們不怕!因為我們是永不孤獨,在身後總有天上那位的照料!」
 
「這二千年來,撒旦教都沒有明目張膽地示於人前,行事神秘,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是惡的一方,是邪的一方,不能行走於光明之下。但數天前的攻擊,以證明他們不再甘心潛藏於暗。這是赤裸裸的一個警號,警告世人,聖經所記載的『獸』,要再次展現於世!」教宗看著所有人,認真的道:「所以今天我站在這兒,就是要轉達天主的訊息,向邪惡宣戰!」
 
教宗的話如一顆投進湖的石頭,原本安靜無聲的眾人,聞言立時大驚失色,紛紛嘈吵的議論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感到害怕,但請記住,這只是魔鬼的把戲!神會保守我們所有人,只要你們打開心扉,讓他進入。」教宗舉起手,待眾人稍微靜下後才續道:「撒旦教之中,不乏迷失的人類,他們要是以罪惡之軀而離世,靈魂只會在那地獄之中,永遠被燃燒。但天國的大門永遠為世人而開,就算你罪孽深重,只要悔改,神必會向你伸出手,把你出深淵之中拉回來。」
 
 
 
 
 
 
「為了善與真理,我們會不惜一切,阻止惡的漫延!這裡所指的『我們』,不單單是基督宗教,不單單是梵蒂岡,而是一切願意接受善的人!」教宗說到這兒,看著攝影機鏡頭,語氣真摯的道:「所以,我希望世界上,每一個聽到我說話的人,都能作出選擇,選擇站在善的一方,還是……還是……」
 
此時,教宗只是張大了口,忽然沒再說話。
 
不過,他並非不想說話,而是不能說話。
 
 
 
 
 
 
教宗不能說話,只因有一隻黑色的手,突兀的在他胸口出現!
 
 
 
 
 
「偽善的人類,胡說了二千年,還死心不息?」一道深沉的聲音,自教宗背後響起。
 
說話的人聲線不大,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只覺得說話者正身在自己旁邊。
 
每一言一語,聽起來都非常清晰。
 
 
 
 
 
說著,黑手慢慢地從教宗身體抽回。此時濃厚的鮮血味,突然充斥整個教堂。
 
胸懷多了一個大洞口的教宗,再也支撐不住,吐了一大口鮮血,沾污白袍後,終於無力倒在地上,痛苦地蠕動。
 
教宗倒地後,人們看到他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一個渾身漆黑,頭長雙角的人。
 
漆黑之人上身一絲不掛,胸前只見有一組血紅的刺青,在座有數位見識廣博的記者,認得那是古希伯來數字「六六六」。
 
在男人現身的同時,場內所有人,心頭都忽然生出一股無力的壓力,教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至於教宗身邊的守衛,不知在甚麼時候,心胸位置和教宗一樣,都出現一個貫穿身體的洞。
 
 
 
 
 
「我是撒旦教的教主,也是你們一直所稱的『蛇』、『赤龍』、『獸』。」男子勾起嘴角,冷笑道。
 
堂內眾人聞言無不震驚,只是受到那股從心底發起的恐懼所影響,全都噤若寒蟬,不敢有半絲動作。
 
 
 
 
「雖然老傢伙說了很多,但我要說的只有幾句話。」說著,男子用沾滿血液的手,在額頭正在,畫了一個倒五角星。
 
這個符號,幾乎全場無人不識,正是魔鬼的標記。
 
「凡是信奉我的、敬畏我的,從今天以後,皆畫此星為記,以表其誠。」男子陰森的目光掃視全場,邪笑道:「既然我們被偽善者說成邪惡,那就讓邪惡大行其道!我,撒旦路斯化,要所有信徒釋放慾望,實行一切心中所想之事!他們要殺戮,我們給他殺戮!他們要戰爭,我們給他們戰爭!」
 
 
 
 
 
 
 
 
「然後,這是我對你們唯一的命令。」
 
自稱撒旦的男子看著鏡頭,邪笑道:「心中無懼!」
 
語畢,男子突然抬腳,把地上教宗的頭顱,一腳踏成肉碎!
 
如此赤裸血腥,腦漿塗地的畫面,已嚇得在場所有記者,懷疑自己雙眼所見,是否真實。
 
 
 
 
 
「快……快把他擒下!」
 
在場一名殲魔師終於從震驚中勉強鎮定下來,連忙大聲指揮。
 
其他殲魔師聽到他的呼喝聲,紛紛拔槍,只是在他們開火前的一剎那,台上男子突然大笑一聲,然後奮力一躍,從十多米高的堂頂破洞中跳了出去!
 
一眾殲魔戰士大驚失色,但又沒如此腿力,只得從各大門追出去。
 
 
 
 
那名首先清醒的殲魔師帶著其中一隊人馬,來到教堂外,只見黑膚男子正在不遠處,欲往梵蒂岡外逃走。
 
他一邊追上,一邊打開對講機,呼道:「這是第二小隊,我們在東翼走廊發現了他!」


「甚麼?我們在西翼也看到他!」另一邊的殲魔師詫異地說。
 
此時另外幾隊也同樣發現了黑膚男子的蹤影,眾人心下大奇,但只好繼續追去。
 
可是當他們一直追到離開梵蒂岡境內後,不同位置的小隊所跟蹤的黑膚男子,竟然在同一剎那憑空消失不見,教他們空手而回。
 
 
 
 
 
 
 
梵蒂岡地底下,大衛星地下城的一間寢室之中,畢永諾正用熱毛巾,把手中的鮮血拭淨。
 
「回來了?」
 
一道聲音自畢永諾身後響起,他回頭一看,只見大門處,楊戩正一臉笑意的坐在嘯天犬上。
 
「嗯,事情很順利。」畢永諾拭乾鮮血,又從衣櫃中取出一件紅色襯衫穿上,「撒旦教的人應該有派人混在記者群之中,只是他們萬萬想不到,我們會有此一著。」
 
「薩麥爾一直以來,皆透過他們的經典宣揚撒旦的形象,這黑膚雙角,早已深深的植根在所有撒旦教徒心裡。你用『獸』的形態現身,所有撒旦教眾都會把你當作是他們的教主。」楊戩笑道:「任憑薩麥爾再厲害,也沒可能想到,我們會反利用這一點,令那些潛伏的撒旦教徒自動現身。」
 
「他們應該很快會在內部澄清這是計,所以你們殲魔協會還是得盡快動手,趁早把那些現身的撒旦教徒清除。」畢永諾扣好鈕子,又打上黑色領呔。
 
「放心,在廣播還未完結的時候,我們在世界各地的軍隊,已經立時動手。」
 
「三頭犬果然雷厲風行。」畢永諾笑道。
 
 
 
 
二人一邊說,一邊走向中央的會議廳。
 
來到大廳時,只見內裡已變成一個軍事指揮中心,四周都裝滿了播放各地監察器的電視或雷達,至於塞伯拉斯則坐在正中,聽著各人匯報。
 
楊戩身為目將一員,也是領兵之才,和畢永諾說了一聲,便即幫忙指揮。
 
畢永諾不懂兵道,只得站在一旁觀察。
 
 
 
 
 
正感無聊之時,身旁忽然有人說了一聲:「畢先生。」
 
畢永諾轉頭一看,只見是一名架著眼鏡的老人。畢永諾認得出那是梵蒂岡其中一名樞機主教,若望主教。
 
「若望主教你好。」畢永諾笑道:「怎麼走來這兒了?」
 
「呵呵,沒甚麼,只是地面上正忙到一團糟,又不想多理會,便下來躲懶一下。」若望主教笑道。
 
「怎麼了,有不適應嗎?」
 
「呵呵,多少有點吧,畢竟那是用了八十多年的身份,現在突然轉了另一個,終究有點不自在。」若望主教笑道:「而且他們說,現在的外表只是個暫時變換,晚點還得動手術,徹底改變。」
 
說著,若望主教忽然從口袋中掏出一團事物,畢永諾只見那是一包香煙,便即會心微笑。
 
「看來這兒還是沒有我的位置,還是上去,呼吸一下。」若望主教笑著說罷,看到會議室中的人忙得不可開交,便笑道:「畢先生,你來不來?」
 
「不,我還是待在這兒好了。」畢永諾微微一笑,「對了,你還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嗎?」
 
「感受到,而且還比以前感受得更加清楚。」若望主教叼著煙,笑道:「也許教宗的死,讓我得到解脫。」
 
「看你的樣子,似乎事實如此。」畢永諾點頭道。
 
地下城不能抽煙,所以若望主教一直只是叼著,又和畢永諾談了一會兒,這才道別。
 
快要離開之時,畢永諾忽然把問道:「對了,若望主教,你得到了甚麼魔瞳?」
 
「魔瞳?」已走到門口的若望主教回身看著畢永諾,笑道:「我放棄了,沒有裝上任何魔瞳。」
 
「為甚麼?」
 
「我不知道。」若望主教笑道:「只是,我雖不信神,但也不想成魔,便拒絕了會長的好意。」
 
說罷,若望主教便揮了揮手離開。
 
 
 
 
那一天,世界各地不同國家及組織的領袖,突然受到自殺式襲擊,相繼死亡。
 
這些襲擊,全部都由撒旦教教主親口承認策劃。
 
數天之後,被攻擊的國家和組織,聯合發表聲名大力遣責撒旦教的惡行,並宣佈組成聯盟,決意瓦解撒旦教及一些附庸國的邪惡勢力。
 
在數月之內,聯盟中的國家皆選出了臨時決策人,這些決策人幾乎都是死去領袖在生時的副手。
 
梵蒂岡的樞機團,最後則選出若望十二世,作為教宗承任人,並再次發表全球演講,呼籲世人加入善的一方,剷除惡的力量。
 
那一天,世界再次陷入極度混亂,戰火在短時間內,於世界每一個角落熾烈的燃燒起來。
 
 
 
 
有些人稱這場戰爭為「第三次世界大戰」,但更多人稱之為「善惡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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