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以為佢只係禁錯制打錯電話畀我,所以我無為意,只係將電話放返落褲袋,無再理佢。
 
有客舉手我就行去落單,枱面有嘢我就拎,我做住同以前每日一模一樣嘅工作,著住一模一樣嘅衫。我無印像有無客人係重覆咁樣嚟過但每一個人依家對我嚟講都已經一模一樣。
 
星期五晚嗰一個唱歌嘅女仔都有嚟到,佢唱咗張學友嘅《這麼近那麼遠》。唱嘅時候佢望咗我一眼,因為我做緊嘢,我唔太知佢係望緊我吖、抑或只係望緊我依一個方向。
 
每次聽佢唱歌都有種絶望嘅感覺,係唱到沙漠僅餘嘅綠洲都乾涸,天唔會再落雨嘅嗰一種絶望。聽住佢唱歌我嘅精神係會保持喺嗰一種微微有一陣風吹過我就會喊嘅地步。
 
我繼續我嘅工作。


 
「幾位啊?」我向啱啱走入舖頭嘅幾位先生問。
 
「四位。」佢話。
 
我回頭望向舖面,座無虛席,飲酒嘅飲酒,唱歌嘅唱,一張張枱嘅枱面一桶桶嘅花生殼。
 
「等陣吖。未有位住。」我回答剛走入嚟嘅先生。
 
「哦,好。」佢咁答返我。


 
嗰晚部電話喺我褲袋裏面不斷咁震。遠處幾個男人幾個人企起身,我將佢哋嘅枱面抺好,拎走佢哋食剩嘅花生,倒走佢哋嘅花生殼,迎嚟幾位先生,等到佢哋坐底我就畀左幾份Menu佢哋。然後第二枱客舉手,佢哋要落單。
 
每個人所期待嘅星期五晚於我而言係個咁嘅景象。
 
一見到佢哋為結束一星期嘅工作而感到興幸,一面歡顏暢飲一面為下星期嘅工作煩惱,一臉樂觀而堅毅不屈地重複一個禮拜又一個禮拜,完全無視死亡。於是我更肯定自己卑微不已,只配屈膝求存。
 
「細路,拎個煙灰盅嚟先啦。」不遠處有個阿叔叫我。
 
我誠懇而恭敬地遞上,佢接過煙灰盅。電話有一陣間中斷震動,然後又重複。「老豆」兩隻大字喺我電話上來來回回。


 
我拍拍阿軒膊頭,同佢講咗一聲「我想出去聽個電話。」
 
當然佢即刻屌鳩我:「屌你老母依啲時間你先聽電話?!」
 
「好緊要,畀五分鐘我。」我話。
 
「唉你快撚啲啦屌!」佢一手推住我走。
 
行出後巷,望住部電話。對上一次老豆會打電話畀我,係我升大學之前嘅事,至於實際係幾時、做乜嘢事,我已經唔記得。莫名其妙嘅陌生。我打咗個電話畀阿爸。
 
後巷嘅坑渠流住惡臭嘅水。
 
「喂?」已經好無試過隔住電話聽到阿爸把聲,差少少就認唔到佢。
 


坑渠旁邊跑過一隻老鼠。
 
「做咩?」我急促地問。
 
「你做緊嘢啊?」
 
慢慢會接受到自已係一個喺依種環境之下活着嘅人。唔係活得好唔好嘅問題,係習慣嘅問題。
 
我答佢「我做緊功課。」
 
「哦......咁......」佢問我,「行唔行得開啊?」
 
我正想問落去嘅時候佢已經先打斷我,佢同我講「唔得都唔緊要,」佢話,「好少事嘅啫。」
 
「行得開嘅,但做咩?」我對佢隱瞞咗我喺酒吧返工嘅事。


 
「可唔可以過一過嚟?」
 
「去邊啊?」
 
「Err...其實都無咩嘢嘅,你唔得就算啦。」
 
「做咩嘢啊?」一邊畀阿軒嗰到催,一邊聽住老哣講啲唔講啲,連帶我都有少少唔耐煩,拉長咗個「啊」字,我叫佢,「講啦妖。」
 
「你忙都唔緊要嫁......」
 
「我問你喺邊,做咩事啊。」我急促地問。
 
「我依家喺屯門醫院......」
 


我同阿軒講聲,講底咗句屋企有事,佢屌咗我兩句,我話我要去醫院,佢就無再鬧。佢同我講咗三隻字,「哦...」同「好啦。」
 
「咁你走啦。」佢話。
 
得到阿軒批准之後我連背囊都無拎走,直接就截咗架的士,返咗屯門。
 
嗰晚,我阿爸話,「唔知做乜嘢事,隻右眼鬼死咁痛。」
 
我第一次聽到老豆嗌痛。
 
佢同我講,「你阿媽又返咗大陸喎。」跟住佢又再三追問,「你真係無嘢做家嘛?做緊嘢就唔好過嚟喇,做好咗自己嘢先啦。」
 
竟然係佢安慰返我轉頭,「應該無咩嘢嘅,哈哈,小小嘢嘅啫。」佢話。
 
「我返緊嚟。」我答。


 
***
 
「我入緊屯門。」
 
我將依件事,主動咁同咗SY講。
 
SY:「咁夜?」
 
的士上面,的士經過棋街窄巷,轉咗個彎,駛出大道。深夜嘅馬路上面好少車,燈位等咗好耐,行過嘅只有一兩個人。的士播住電台嘅節目,有時會播一兩隻歌。黑色車箱,司機嘅位置前面插住一部部電話,全部都著起燈。
 
SY好詑異咁問我:「依家先入屯門?」
 
「老豆隻眼好痛,去咗醫院。」
 
「做咩事啊?!!」我諗SY同一樣,一聽到醫院兩隻字都嚇咗一嚇。
 
「未知。」我回答。
 
「大唔大件事?」
 
「我都仲未知咩事,」我話,「依家先過緊去咋。」
 
「得你一個?」佢問我。



「嗯。」我答。
 
「我都過去。」SY回覆。
 
「唔洗啦。」我輸入,「你聽日仲要返工,休息下。」
 
「我聽日休息啊!」
 
「都唔好啦。」我話,「咁夜,返去又無車。」
 
SY欲言又止。
 
「唔緊要,應該無咩事嘅,有咩我聽日再同你講。」
 
「咁好啦......[沮喪樣]」佢諗咗陣,佢就同我講,「我聽日嚟搵你吖。」
 
我婉拒咗佢,「屯門咁遠,唔好啦。」
 
「唓!唔係好遠之嘛!我旺角去邊都方便嫁啦!」
 
「屯門無咩特別嘢好行。」我辯解。
 
「我未入過屯門啊,我想去行下。係咪唔畀吖?」佢質問我。
 
「咁又唔係。」
 
「我聽日去屯門搵你啦咁。」
 
「但我仲未知老豆佢點,唔知有無時間陪到你。」
 
「你唔洗理我嫁,唔洗特登畀節目我。」佢話,「由我喺嗰到就得,你可以做自己嘢嫁。」
 
「唔洗咁麻煩啦。」
 
「有幾麻煩啫。」點知我畀佢鬧返轉頭,「我自己入去屯門行下街唔得嘅咩?」
 
我好怕人對我太好。
 
「聽日我行過睇下有無時間搵你哋啦,我成日都喺屯門。」佢話。
 
命不久矣之時,如果身邊有個對我好好嘅人,我反而更加想死,好等佢哋可以將時間投放喺值得投放嘅人身上。
 
***
 
當我去到屯門醫院嘅時候,老豆仲喺到等緊。因為佢痛得未夠嚴重,所以要等好耐。
 
「嚟喇?」老豆佢合起一隻眼,嗰隻眼下面有一道乾咗嘅淚痕,淚痕落到佢對住我笑嘅嘴角,「唉啊......搞到好似好大陣象咁添。」
 
「唔緊要,我無嘢做緊。」
 
我坐到去佢旁邊,喺一大堆等到唔知等咗幾耐,等到唔知仲要等多幾耐嘅人中間。每個人手上揸住一張籌,一個一個咁入去。
 
老豆佢講笑咁同我講:「等等下就好似無咁痛,哈哈。」
 
「唔好玩啦。」我話。
 
我哋兩個坐喺嗰啲一排並列嘅藍色膠櫈上面,周圍迫滿人,偶爾傳嚟沙啞嘅嗌咪聲。醫院到處飄散消毒藥水嘅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