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喺海邊,聽住浪聲,張開手行,就覺得自己兩袖清風,已經乜都無剩。一個好可憐嘅人,飲酒都無錢,吹住海風,個口好乾,但為咗唔返屋企就一直咁行,沿住海邊,背住屋企嘅方向,走到離屋企好遠嘅地方,去到盡頭,我去到一個海灘。
 
阿軒打咗個電話畀我,佢第一句係「屌你老母。」
 
「日撚日射波,唔撚柒洗做啊?!」佢一路鬧,「一到假期你就鬆撚咗人,你醒目喎你。」我一路望住個海。
 
目光有啲呆滯,除咗黑色之外,依片海根本乜嘢都無。如果對面有一座燈塔、或者一個島、就算係一隻將沉嘅船都好,我都可以有啲嘢寫,而嗰個海係乜嘢都無。
 
「唔好意思。」一畀人鬧,縱然聽唔到佢鬧乜,下意識就係道歉,不斷咁道歉,「好對唔住。」


 
「最撚忙你先唔返工?!」
 
「好對唔住。」道歉嘅說話隨口就講到出嚟。
 
慢慢聽唔到佢鬧我啲乜。
 
總之我答佢「對唔住。」
 
閃過一道「聽日我就去死」嘅諗法,而一閃過,就無辦法再積極咁樣好好工作。既然聽日就死,今日做啲咩都無意義,無錯就算每一日都唔敢去死,但每一日都已經對聽日全無盼望。明知道係一個好矛盾嘅諗法,但日日重覆住「我聽日就去死」,然後每個朝早代替「早晨」咁向自己覆述一次。


 
「喂?!你喺邊到啊!」
 
「屯門。」我低沉地答,目無焦點。可能當時我仲未太意會到自己到底答緊啲乜。
 
阿軒大鬧一聲,「屌!」
 
以前每當夜晚行過海邊,都會幻想自己跳落去之後到底會變成點呢?因為咁,所以我由細到大想象力都好過人,依方面我有自信,無一刻停止過想象,想象嘅真實程度我相信我自己比一般人都高,只有依方面我可以如此豪言。我最後變成一個所謂嘅「作家」,就係一件咁樣嘅事。以前無諗過自己會做到,做到之後回頭一望,「啊...其實又好似唔係太出奇」,對我嚟講係個咁嘅情況。
 
「你唔撚洗再返嚟喇!」阿軒佢對住話大叫。


 
「唔好意思。」
 
「屌你老母...」佢鬧我,「做嘢閪吓閪吓咁」,「你值七十五?!含撚啦你!」
 
我腦空白一片咗一陣。
 
「喔,係啊,哈哈。」最後我答。
 
啪——講完佢就收咗綫。
 
電話嘟嘟聲咁響,伴住海浪,典型代表住死嘅符號。我收起電話,坐咗喺海邊嘅一張櫈上面。諗住打電話畀個朋友傾吓偈,再由我嘅回憶裏面開始搵返「朋友」依樣嘢出嚟......無可能打返畀張文靜、無可能打到畀SY,搵唔返阿怡、同家雯再無聯絡。最後我記起西牛依個人,然後一笑置之。至於爸爸,我都係唔好煩惱到佢比較好。
 
總有啲時候發現自己平時點樣努力咁搞氣氛、點樣努力咁笑,我都係一個孤獨精,由始至終。斷然唔係我主動想去咁做,如果話自己喜歡孤獨未免太中二病,只可以話,我嘅能力只可以令我有個咁嘅結局。
 


晏晝食完飯之後無食過嘢,飢寒交迫。喺個袋到死搵爛搵,終於搵到一個五蚊,係我喺好耐之前嘅某一日,唔小心漏咗喺個袋嘅其中一個暗格到。拎到依五蚊,我得到好大鼓舞。
 
夜晚好多舖頭都會特別貴,我嘅情況比午餐嘅時候更加嚴竣,可以食到嘅嘢,就得返嗰一間喺黑暗屋邨裏面,著住白燈,廚房裏冒出白煙嘅舖頭。佢嘅招牌下面有兩盞射燈,射出兩道白色光,照住佢哋白底紅字嘅毛筆字招牌。間舖頭嘅外面放住兩個鐵櫃,裏面用鐵架分成一層一層,上面放住一個一個白色嘅包。嗰日我食晚餐嘅地方,係一間開咗好多年,好舊嘅中式包舖。
 
我走到舖頭嘅前面,顎高頭望住個價錢牌,我喺上面不斷咁掃,揸住一個五蚊,希望搵到一樣可以用五蚊買到嘅嘢。睇到最後,發現自己只可以買一個饅頭。
 
好自責點解自己要落到如斯田地,於是我食住個包,走到去隔離嘅公園仔到,馬上上網,搵咗好多份工,倒頭發現無一份可以解到自己燃眉之急。好多工都唔會咁快出糧,而且,做補習頭兩個星期,份人工都要畀咗中介先,我未補到有人工收,我已經餓死街頭。
 
食完饅頭,仲係覺得好肚餓。於是死死地氣,我行返屋企。
 
敲門,打開門之後我見到嘅第一對眼已經充滿鄙視,我避開佢,耷低頭。
 
阿媽佢問我,「你做咩返嚟?」
 
我無答佢嘅問題。


 
「又唔夠錢洗啊?」佢接住問。
 
「唔係啊!」我即刻反駁。
 
「喔——」佢將個喔字拉到好長,「咁好啊?」佢拉高聲線。
 
我咩都無講,我就行咗入去厠所。
 
佢指我對腳鬧,「除鞋啊!」
 
我直接走咗入厠所裏面,呯一聲閂埋道門,我就挨喺上面。心入面盤算嘅係,到底我應該點樣喺屋企裏面拎到一個杯麵呢?如果我喺阿媽面前淥杯麵,我諗我一定又要聽佢講說話。所以我就決定,忍一陣,等到佢瞓覺,我就食嘢。
 
再行出去嘅時候,阿媽入咗廚房。我返返入房。我張床上面放滿紙箱。我一個一個將佢哋搬返落地。阿媽佢跟住我入房,佢見到我搬啲箱,佢又指住我鬧,「你又做咩啊你!」
 


「唔好整爛啲嘢啊!」佢指住個箱,「細力啲放啊!」
 
我問佢,「有無布。」我望望張床,我話「我想抺抺張床。」
 
「出面啊。」佢睇住我將佢一個一個箱搬好,佢放心落嚟,跟住就行開咗。「自己拎啦。」
 
阿爸佢拎咗條毛巾畀我,佢叫我企埋一邊,佢幫我抺咗張床。
 
我同阿爸講咗聲「唔該。」
 
佢話「唔洗。」
 
我匿喺間房裏面,無再出過去,瞓喺到,綣縮住身體入眠,當然無法入眠,咁樣嘅動作維持到十一二點左右我就不停打鼓。阿媽仲喺出面睇緊電視。
 
我縮咗入被窩裏面,不停喊。壓住聲線,確保喊聲傳唔出房,然後我繼續喊。嗰晚我喊咗好耐。可能係因為太肚餓,因而精神好差。好似硬係冷靜唔到落嚟。好多年無喊過,一下子將所有眼淚鼻涕喊出嚟,好似一個氣球不斷縮小將佢嘅氣放到最盡一樣,喊得真係好樣衰。


 
「我今日就死,好唔好啊?」我問自己。
 
我自己無答到,我自己一個人企喺起身,走到窗邊。窗下面嘅世界好大,下面有一道棋越而過嘅橋,有一條輕鐵軌、無遠處有一個輕鐵站,再遠啲就係一條馬路,通向睇唔到嘅地方,正前面望出面,喺高樓同高樓之間,隱隱約約,可以見返啱啱嘅嗰一片海。地下由石磚砌成,長方形兩橫兩直,砌到一個個正方形咁。
 
最後我都係選擇活着,可笑。
 
一諗到將我埋葬嘅嗰一筆錢要由爸爸嚟出,覺得好唔好意思。
 
好爛嘅藉口。
 
於是我坐喺到,顎高頭,望住窗外嘅月光,睇住雲慢慢飄到月光前面,又慢慢飄走。眼光光等咗好耐、好耐...等到外面嘅電視聲無晒,大廳嘅燈都熄埋,咩聲都無,我先行出去,偷偷地走入廚房,淥咗個杯麵食。
 
黑蒜味好好食。
 
希望你哋唔好笑我,嗰一晚因為有嘢食太感動,我喊咗第二次。
 
***
 
「求你哋,可唔可以早少少出畀我?」
 
第二日,我上咗出版社到。
 
「嗰筆版稅,我真係好急住要。」我向佢鞠躬,「我求你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