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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穎兩年前已經認識,為何姐姐她們沒有告訴我?甚至是阿穎也沒有告知。在我的日記裡,「阿穎」這個名字曾經出現。但有關她的描述,卻寫得很隱晦。究竟日記的「阿穎」是否等於眼前的阿穎?我們又是什麼關係?我很努力想,但我想不到甚麼。
 
後來我問姐姐為什麼不告知我跟阿穎相識的事,她說只是一時忘記,很輕描淡寫帶過。跟阿穎跳舞那件事,我也告訴了姐姐。
 
「你打算將你們跳舞的事告訴凱兒嗎?」姐姐問。
 
「我仍然考慮中…」我吁了口氣說:「如果告訴她,我擔心她會誤會和不開心;但如果不告訴她,當她知道的時候會覺得我存心隱瞞,她更加不開心,所以……」
 


「所以你應該告訴凱兒。」她打斷我的話說:「凱兒是一個明白事理的女生,不會責怪你的。」
 
「嗯。」
 
「媽咪吩咐我交給你…」她從口袋中掏出一道符交給我。「今早拜神,她求了三道符給我們,並吩咐我們三姐弟妹一人帶一道喎。」
 
「又是符?我錢包已經有一道,這次又因為什麼?」
 
「接近清明節嘛。總之將它放好吧!媽咪還吩咐你這個月最好別出太多夜街。」
 


「但我正想出一出去。」
 
「已經十二時多,明日又要上學,你約了榮少嗎?」
 
「不是,我想一個人逛逛,順便靜靜想一想。」
 
「你早去早回,記得帶電話和鎖匙啊。」姐姐雖然大不希望我出外,但最後還是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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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二時半,最後一班98也駛走了,我只好等候那架通宵行駛的38號綠色專線小巴。到便利店買了一盒柚子茶,一個人走到香港仔海濱公園的欄杆坐下。望向天空,烏雲密佈,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不過鴨利洲住宅的燈光倒映海面,倒算漂亮。
 
「你是不是阿洋呀?」當我想得出神的時候,有一把女聲喊了我。回頭看看,是一名頭髮及肩,架著眼鏡的女生。
 
「你是?」
 
「我是阿欣,你認得我嗎?」我搖搖頭,她說:「我是阿業女朋友,前陣子你們學會慶功,我也有出席BBQ。」
 
「慶功?」我對這個有印象,但對眼前這名女生卻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看來你還未恢復記憶,但不打緊。」她蹲下身子越過欄杆,坐在我身邊說:「這麼晚一個人坐在這裡。」
 
「嗯,你呢?」
 
「我約了朋友在網球場那邊,但想跟你聊一會。」她繼續說:「前陣子用水潑你的事,真的不好意思。」


 
「你曾經潑過我,是什麼時候?」對她提及的事,我完全沒有印象。
 
「開學初。那次我以為你一腳踏兩船,有女朋友仍追求我弟弟喜歡的人,所以替他出頭。後來才知道你是詩詩的契哥。不過,我知道這件事之後,已經教訓阿傑一頓。」
 
「哦﹗沒關係,已經過去了。」我對此事沒有任何記憶,既然事情已經過去,還是算了吧。「是呢,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失了憶?」
 
「阿業告訴我,並說你曾經昏迷。」
 
「他有沒有告訴你關於我的事,例如我以前的事?」
 
「我知道你和他、阿俊是音樂創作上的伙伴。還有……」阿欣想想說:「你出事之前有一個女朋友的。」
 
「是不是叫阿穎?」我焦急地問。
 


「我不知道,阿業沒有提及過。為什麼這麼緊張,你女朋友沒有跟你一起嗎?」她望著我問。
 
「我現任女朋友是意外後才一起,即是我原本已經有女朋友?」聽了她的話,我越來越亂。
 
「除了這個女朋友外,有沒有其他女生承認是你女朋友?」我搖搖頭示意沒有,「既然沒有,我覺得你出事之前已經分了手。你喜歡現任的女朋友嗎?」
 
「當然喜歡。」我肯定地說。
 
「那就行了。」她看到我肯定的表情,不禁噗嗤地笑了出來。「如果你真正愛一個人,就別想太多了。尤其是過去了的感情,你沒辦法改變,亦沒辦法追回。既然你能肯定地答我很愛現任的女朋友,你專心一意愛她就可以。」聽到她的話,我笑了笑點頭。雖然我和她並不深交,但她的話卻令我由迷茫中清醒過來。「我去找我的朋友,你也別坐太久,拜拜。」
 
=====
 
翌日,我看見阿穎時,不禁對她有所防範。她沒有提及當日跳舞的事,只是跟我閒談兩句便算了。放學後,原先要到禮堂綵排話劇,姐姐卻吩咐我和凱兒到五樓製作道具,看來她想製造機會讓我向凱兒解釋清楚。
 
「羊少,你有否發覺你身上沒有那股羊臊味,反而有陣淡淡的花香呀。」榮少嗅嗅我說。


 
「是嗎?」我嗅嗅自己身穿的毛衣,的確有一陣淡淡的花香味,這是屬於凱兒的。「這陣氣味是凱兒的,她曾經穿過這件毛衣。」
 
「羊少你壞了。」他一副笑淫淫的樣子說。
 
「你想了些什麼?!上次凱兒感到冷,所以借了這件毛衣給她穿,才會有這種香氣。」我無奈地解釋。
 
「解釋等於掩飾,你沒聽過嗎?」
 
「榮少,Gillian很純品的,你怎能這樣詆毀她?﹗」凱寧聽到榮少說凱兒不是,她不忿地說。
 
「他說笑而已,別當真。」站在榮少身旁的紫琳出來調停。
 
「家姐,他只是無心而說。」凱兒圈著凱寧手臂,幫忙調停說。
 


「這種事不能開玩笑的!」凱寧鼓起腮子說。「不過嘉洋挺有才華,又待Gillian很細心。如果她向嘉洋以身相許,我不會反對,最重要是嘉洋肯負責任就行。」說罷,凱寧笑了起來。原來她剛才是裝作生氣,難怪姐姐找她做話劇的女主角。
 
「連你也戲弄我,不睬你啊﹗」凱兒尷尬地摔開凱寧的手。
 
「雖然我不懂樂器,又不像羊少懂得填詞,但我懂得作詩的。」聽到凱寧的話,榮少有點不忿說。
 
「嗄,認識你好一段時間,從未聽過你這樣說。」說真的,他連文學功課也不願交,怎會喜歡作詩。
 
「唏,你失憶才忘記!我作過《清明》這首詩,以前朗誦過給你聽,而且跟你有莫大關係的。」
 
「我?」我指著自己鼻子說。
 
「中二那年榮少已經背過給我聽。」阿俊說。
 
「等等…雖然我唸理科,但《清明》這首詩明明是李白所作,你別騙我喎。」
 
「家姐,《清明》不是李白所作,而是杜牧。」凱兒糾正凱寧的錯誤。
 
「既然大家不相信,我可以朗誦一次的。《清明》,作者馮少榮…」榮少噤了兩聲,清清喉嚨裝作正經地朗讀:「清明時節雨紛紛,原隻燒羊去拜神,借問傻羊何處有,榮少遙指利東邨。」聽了他這首字字鏗鏘,精彩絕倫的詩後,紫琳和凱寧不禁大笑起來,凱兒也禁不住笑了兩聲,我卻非常無奈。
 
「救命呀,你這樣也作得到,真是笑死我了。」凱寧按住小腹笑著說。
 
「拜祭祖先應該用燒豬、燒鴨、燒肉或者雞,怎會用原隻燒羊的?」紫琳不明所以問。
 
「唏,我家鄉很流行嘛。」
 
「你鄉下是蒙古的嗎?」我問。
 
「你鄉下就在蒙古啊,蒙古仔﹗」榮少立即回答。
 
「呃,阿業才是蒙古仔。」
 
「原來阿業是蒙古人,跟他做了兩個月同學也不知道,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凱寧質問阿俊。
 
「錯﹗蒙古人和蒙古仔是兩回事的。」阿俊模仿King Sir鍾景輝的口吻,正色地解釋:「蒙古仔呢,就即是弱能人士。而阿業有個花名叫『弱童』,意思是『弱智兒童』。這個名呢,是我小學時替他改的。所以呢,蒙古人和蒙古仔是絕對不能混淆。」
 
「你真壞!要是我的話,一定氣死你。」
 
「阿業一定不會!你可以在課室高呼『弱童』,他照樣回應你。不過可能用十字以上問候伯母的句子回應你而已。」
 
「嘉晞說可以綵排了,叫你們到禮堂去。」阿穎走過來對我說:「一齊走吧。」
 
「Sorry喎,嘉洋和Gillian要到五樓做道具,他倆不會去綵排。」凱寧站在我和阿穎之間隔著我們。她回頭對我說:「你還不跟Gillian到五樓,要不嘉晞會覺得你慢手慢腳,責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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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拿著文具、壁報紙拾級到五樓課室。其實三樓開始已有空置的課室,我不明白姐姐為何要借用最高的五樓,害得我氣喘如牛。
 
「昨晚嘉晞SMS我說你外出了,是不是不開心啊?」凱兒邊剪紙邊說。
 
「不是,只是心血來潮想外出逛逛。」我隨便說了一個原因。
 
「我也給你一個SMS,叫你回家後打電話給我。誰知我等到三時多也接不到你的來電,那我只好睡了。」
 
「有嗎?我兩時多就回家了,但收不到你的SMS喎。」不消一會,我的手機便響起短訊鈴聲:
「嘉洋:
   你不開心嗎?這麼晚外出我很擔心你。回家後立即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From:老婆仔凱兒」
 
看到她的短訊,不禁由心裡甜出來。「對不起啊,要我老婆仔擔心我。」說罷,我輕輕吻了她臉頰。
 
「傻瓜,這裡是學校,你還敢吻我。」她紅著臉說。
 
「沒關係,反正沒有人看到。」
 
「你可不可以替到操場買飲品啊?」
 
「唔……」我想了想說:「幫你也行,但有條件的。」
 
「是什麼?」
 
「我是你的哪一位?」我指著自己鼻子說。
 
「男朋友囉。」
 
「只是男朋友而已。」我抿抿嘴說。
 
「行了,老~公~」她微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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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時多的學校,一個學生也沒有,靜得連蒼蠅飛過的聲音也聽得到。買了檸檬茶後,我慢慢地拾級返回五樓。當我到達三樓時,看到一名身穿唐裝衣服的老婆婆站在欄杆前。好奇心驅使下,我走近她問:「老婆婆,你是不是想找人,我帶你到校務處好嗎?」
 
「我想找我的外孫女。」她左顧右盼說。
 
「我帶你到校務處,校工會協助你的。」我耐心地說。
 
「我想找我的外孫女,你可不可以幫我?」她繼續左望右望,看來她沒有聽到我的話。
 
「好了,你的外孫女叫什麼名字?」
 
「她叫阿兒,楊凱兒。」
 
「凱兒是你外孫女?﹗」我不禁圓了嘴,眼前的人正是凱兒的外婆。
 
「你認識她的嗎?知不知道她在哪裡,我很想見她。」
 
「她在五樓…」一個老人家由三樓拾級上五樓會很吃力,所以我提議:「不如你在這裡的課室等一會,我即刻跑上去叫她來找你,好嗎?」
 
「不用了。」說罷,她已經走上樓梯。速度之快,使我覺得她好像飄過去一樣。這個老人家真是健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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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我和老婆婆到達五樓。我在課室門口對凱兒說:「你外婆來了找你。」她聽到我話不禁呆了,我繼續說:「你外婆來了學校探望你,正站在樓梯那邊。」
 
「嘉洋,你別跟我開玩笑了。」她半信半疑地說。
 
「怎會呢,她真的站在那裡。」我回頭望向欄杆,凱兒的外婆仍然站著。於是我形容她的衣著給凱兒。「她是不是白色鬈髮,喜歡穿著藍色碎花唐裝衣服?」
 
凱兒聽到後,立刻放下手上的剪刀撲出來。她望到遠處站著的外婆後,立即啕哭著:「外婆……」
 
「傻丫頭,見到外婆為什麼哭?」老婆婆說。我被凱兒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倒,急忙從口袋中掏出紙巾替她拭淚。
 
「外婆…外婆…」凱兒沒有理會我,只是不停喊著外婆。
 
「乖外孫女…」老婆婆微笑說:「這個年輕人心地很好!他帶我來見你,我真的很高興。」她又對我說:「你會不會照顧我這個乖外孫女?」
 
「當然會,凱兒是我老婆,這輩子也會好好待她和照顧她。」我肯定地答。
 
「好,好。既然你願意照顧阿兒,我就放心將她交給你。」她微笑地對凱兒說:「傻丫頭,外婆要走了。你和阿寧要好好生活,知道嘛。」說罷,她剎那間消失在我們面前。看到這個情景,我不禁目瞪口呆,難道……
 
「你不要走,不要……」凱兒跪在地上,不停地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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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定神,我扶著凱兒慢慢走到禮堂找姐姐她們。推開禮堂大門,凱寧聽到凱兒的哭聲,立即走過來責備我:「你幹嘛弄哭Gillian呀?﹗」我仍然說不出任何話,其他人看到這個情形也走過來。
 
姐姐搬了一張椅子給凱兒坐下後,便蹲下來問她:「是不是阿洋欺負你?」但凱兒仍舊哭著,沒有回答。「阿洋,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姐姐回頭問我。
 
「我……我不知怎說好。」我吞吐地說。剛才的情況,就算說了出來也沒有人相信。
 
「肯定是你這隻臭羊欺負我細妹。」說罷,凱寧作勢揍我。
 
「家姐…」凱兒抽泣說:「剛才…我看見…外…外婆。」
 
「你見到外婆?﹗」凱寧的反應很驚訝。她回頭望了我一眼,我點點頭回應她。
 
「究竟是怎麼樣?凱兒看見自己外婆怎會哭得這麼淒涼?我真是一頭無緒。」姐姐不明所以說。
 
「其實外婆很疼我和Gillian,尤其擔心Gillian…」凱寧稍為定神說:「自從外婆在兩年前去世後,我和Gillian相依為命。而她亦安葬在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即是學校旁邊的那一個。」聽了她的話,其他人互相對望,一片鴉雀無聲。
 
「嘉洋…」凱兒喊了我。我立即握著她的手,蹲下身子望著她。她嗚咽著,緊緊地摟著我說:「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