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掦的跑車車門緩緩向上昇起,男人筆直修長的腿從車廂裏首先踏了出來,踢著深褐色牛津皮鞋踏上了Mars門前的台階。

只是那對泛著暗光的皮鞋走了幾步便生生的停了下來。

彭少希摘下架在鼻樑上的褐色墨鏡,看著Mars門前突然多了出來的塗鴉。後退了一步,叉著手摸了把下巴,微掦的鳳眸閃過一絲興味。

黑色油性筆勾勒出來的獨角獸才巴掌般大,前膝弓起,挑皮生動得很。

有點像晨曦畫的。
但那獨角獸的臉看上去那麼蠢,又有點像那個蠢蠢呆呆的女孩。



那兩個小孩真是淘氣。

「希哥,要不要我找人抺了它?」阿餘看著停下腳步打量著墻上塗鴉的男人,沉聲開口問道。

這應該是喬陽哥畫的。
他向來也喜歡獨角獸。

但畫在這樣顯眼的地方,還要是他們酒吧的正門,又好像有點不太好看。



「由著它吧~」深褐色的牛津皮鞋再次邁開了腳步,留在原地的就只有男人慵懶散漫的聲音。

「很多筆劃~真討厭~」彭慧握著原子筆一筆一劃的寫著字,軟軟的聲音禁不住抱怨起來。

「你這名字是有意思的。」彭少希看著那寫了一半的慧字,表情有些玩味。

「就是希望你能長智慧多點。」稍稍停頓了一會,男人才薄唇微啟徐徐地吐出了這幾個氣死人的字,狹長的鳳眸一眨一眨的,勾人得很。

「你這個討厭鬼!」原先還在低頭寫著字的女孩,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抬頭對上那雙討厭的鳳眸,啫著嘴不服氣的喊道「那你呢?」。



她這兩個弟弟真是一個比一個討厭。
小的總愛和她搶東西吃。
大的又常常戲弄她。

文華他們三兄弟也是兄友弟恭的。
到她這裏,怎麼半點也不一樣?

「彭小氣!」彭慧心裏愈想愈鬱悶,軟軟的聲音幼稚地喊起了這個她已經很多年也沒有叫過的暱稱。

妖嬈惑人的笑容凝在嘴角片刻,下一秒,又以更張掦的弧度掦起。

彭小氣。
他都快忘了。
這個小女孩怎麼能這樣的有趣?



不過,叫彭小氣也挺好的。
總也比那名字來得好。

渺茫的希望。
那女人真狠。

女人嗎?
真是世上最惡毒的生物。
想起那件早應被塵封入土的事,男人向來張掦的鳳眸也不自覺地黯淡了幾分。

彭慧哼著走調的大城小事,歡快的推開了厚重的木門走進她和文華的房間。

她剛才鬥嘴贏過少希了。
看著他那一臉無奈的樣子,她心裏簡直是說不出的暢快。
這樣才是做姐姐的樣子。



怎料她的好心情一進門後便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你又要走了~」彭慧看著那個正在收拾行李的男人,軟軟的聲音夾著控訴落了下來。

這次怎麼會這樣快。
他才回來兩天而已。
她都還沒看夠他,他這麼快又要走了。

嗯。男人輕哼一聲,把剛拉上拉鍊的行李箱推到一旁,才對上那雙泛著霧氣的眼睛。

「這次是一單對我很重要的生意,我都凖備很久了。」大掌托著那女孩瘦削的小臉,一字一句柔聲的哄說道。

這件事,他都籌備了大半年了。
為的就是要確保一切萬無一失。



這一次,他肯定是要成功的。
應該說,他絕不允許有任何失敗的可能性。

「去哪裏?」彭慧賭氣的低著頭不去看那個又要扔下她的男人。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這次又要去多久?

他這大半年來不是去T城就是去T國﹐又或是去那些甚麼JKVYC國,幾乎整個大陸上說得上名的國家他也好像去遍了。

他可不可以為她停留多一會?

但他都說了這筆生意對他很重要。
他還為此準備了很久。

那她怎麼可以拿這些兒女情長來左右他。



「你不是很喜歡看教父嗎?」侯文華心疼的看著這個快要哭出來的小女孩,伸手把她環進懷裏,笑著揉上這個蠢蠢的小腦袋。

「我帶你去看看真正的教父。」男人淡淡的聲音在女孩可愛的耳垂旁落下。

「真的嗎?我這輩子也沒坐過飛機!」幾乎只是下一秒,彭慧一下子從男人的懷裏跳了出來,拉著他的手臂興奮的說道。

她真的從來也沒有想過可以和他一起去旅行!
文華是個日理萬機的人,他就算是出國也是匆匆忙忙的,又怎麼可能和她做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她平日看電視劇裏的男女主角可以一起去旅行,甜蜜出遊,在異國恩愛纏繞,不知有多羡慕。

想不到終於可以和他一起出遊!

但彭慧突然轉念一想,她去有甚麼用?
她會不會壞了他的正事?
他都說了這單生意對他很重要。

但如果她聽話點呢?
她不到處亂跑,甚麼也聽他的應該也不會出事。

「你是不是只是在哄哄我而已?」但在她心裏經歷了多番天人交戰後,那個蠢蠢的小腦袋終於想到了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侯文華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封住那兩片和這女孩一樣軟綿綿的唇瓣。

小傻瓜,這筆生意沒有她,他又怎能談得成。

華燈初上的H城,綻放出另一種散漫頹糜的風味。
令人眼花繚亂的霓虹燈招牌,滲透了H城每一個大街小巷。

男人指尖拑著煙靠在跑車車門上,銀灰色的絲質恤衫領口向下的三顆扣鈕全數打開,一雙勾人魂魄的鳳眸媚眼如絲,洋溢著浪蕩不羈的妖嬈風情。

阿餘看著中看著眼前瞇眼抽起煙來的男人,這個無論做甚至也是漫不經心的男人,心裏有了一番計量。

希哥今早的心情本來也好像是不錯的,。
但在和彭小姐見面後,心情就像是急轉直下。

有點奇怪。
他一向看到彭小姐總是笑著的,笑得妖嬈惑人,顛倒眾生的。
無論上一秒心情多壞也總會瞬間轉晴。

「你們先回去~」男人薄唇微翹,還未燃燒殆盡的香煙被隨意的扔在地上,褐色的牛津皮鞋下一秒便踏了上去不留星火,整個動作乾淨俐落。

「希哥」上一秒還在歡聲笑語,聊得興高采烈的小混混,一看到迎臉走來的男人,立刻站直了身體語氣恭敬的叫道。

只是男人有些漫不經心的直行直過,連眼角也懶得抬起。

其實不是他囂張,目中無人。
他剛才一路走來多少人對他恭恭敬敬的打招呼,他要是每個也示意回應,那他坐的就不應該是侯家的第二把交椅。

這半年來﹐侯家的生意愈做愈大。
當中有很大程度是借助從殷奪那裏收攏過來的船運網絡。
但更多的是,他的傾力相助。

他這話不假,他可是真心真意輔助那男人的。

畢竟,要讓一個人感受到墜落深淵的絕望,就是要讓他先嚐最巔峰極致的感覺。

公子獻頭,乃兵法惡毒之最。

「沈老鬼!走遠點才上電!」靠在唐樓落漆外墻的小混混看著對街那個拿著針筒手顫得不成樣子的男人猛喝道。

他是找死嗎!
他這樣子他都不敢讓他到樓上上電,一會他在樓上High死了,又要搬來搬去只會麻煩他。

昨晚樓上才剛死了兩個老同,害他被老大狠狠駡了一頓。

這些老頭子都一把年紀了,都吸了大半輩子了,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
他要上電就給他滾遠點!

陰暗的後巷裏,沈老鬼咬著塑膠管,顫著手把灰白的液體打進瘦得早已只剩下皮包著骨頭的手臂。

其實,男人才五十多歲的年紀,但常年吸毒身體早已形如槁木。
幾隻老鼠像是發現到食物似的繞著他腳邊吱吱在叫,森白的利牙貪婪的咬上男人全身上下最豐滿的大腿。

男人還是像垃圾般攤軟在鼓鼓的黑色膠袋上,毒品早已麻醉了他的痛覺,身體上的,心靈上的,把他帶進了一個沒有痛苦的世界。

「阿媚~」他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名字,一個蝕入⻣髓的名字。

「老公~你怎麼躺在這裏~快起來吧」嬌嬌軟軟的聲音,聽得人心也跟著蘇軟下來。

眼前的女人很美,是那種古典味道的美。
蛾眉皓齒,眼若秋波,就好像從江南仕女圖中走出來似的。

她,笑起來總是這樣眉眼彎彎的。
他當年就是被這樣的眼睛勾走了三魂七魄,迫走了多少虎視眈眈的男人才抱得美人歸。

阿媚,我很想你!
你為甚麼要這樣對我!

你回來吧!
我甚麼也當作沒有發生過!

灰黑的手指剛踫上女人白嫩的臉頰,就像踫上夢幻的氣泡般,一戳即破。

陰暗的後巷裏早已沒有了女人的倩影,但一道極具壓迫感的身影瞬間填滿了狹隘的後巷。

他被那懾人的氣勢迫得不禁抬起頭來,從頭頂傾瀉下來的皎潔的月色為男人深遽的輪廓鍍上一層銀光。

夜色正濃,卻濃不過那雙艷麗至極的眼睛。

「是你!你這野~」是他!他怎麼也不可能認錯!

男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骨節分明的長指擱在菲薄的唇上,比夜色更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