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上,天陰,我背著泳鏡泳褲跟阿堅站在離Abby家最近的地鐵站口等待。
沒多久,一輛紅色停在凌志我們前方響按,阿堅便拍拍我叫我上車。
阿堅非常熟練地坐上副手席,向我介紹司機華叔,又問他今天怎麼換了車?
「係啊,老爺部Audi拎咗去驗,小姐話驚你認唔出,叫我揸紅色搶眼啲。」
 
我驚惶未定,只能瞪著阿堅,用眼神質問他什麼時候入贅了?
他卻只是聳聳肩︰
「阿Bi屋企個位唔太方便,小巴好難等。所以成日都要麻煩華叔,真係唔該晒。」
「唔會唔會,反正老爺夫人唔喺香港,不知幾得閒。兩位少爺,坐穩啦。」
說著,華叔熟練地轉了個彎,向青蒼的山路駛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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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Abby一同補習不久,我們就知道她家住得很遠,而且是個有錢女。
畢竟當我們補完習等地鐵回家的晚上,她都在馬路邊等司機駕車來接。


『唔係呀唔係呀~司機接開我Daddy,順便過嚟接埋我之嘛~』
她嘴裡這麼說,卻完全不明白一般人的家族關係裡頂多有一個「外藉姐姐」,鮮少有叫「司機」的人物。
而且就算我們對車款不很了解,仍認得梅花間竹出現的菱治、Audi跟BMW不是同一輛車。
 
『邊度有錢喎~我住新界之嘛~學校大把人住九龍塘獨立屋,屋企間公司上市啦~』
早在聽到這句話的刹那,我已知自己跟Abby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但直到紅色凌志駛入她家雙門大車閘的一刻,我才深刻認識到什麼叫次元級差別。
 
阿堅和我在泳池邊下車,然後華叔把車駛向車庫,阿堅則帶著我繞過泳池,走向後方的花園小道。
小道依坡而建迂迴向上,頂點是一座3層高的大宅。


我左右張望,只見花園除了花草樹木、魚池、鞦韆、燒烤爐,再看不見旁邊有其他樓房,便拍拍阿堅︰
「喂……呢度……係、係阿Bi屋企?」
 
「前面嗰座就係啊。」
「但係……點解見唔到個屋苑其他住戶嘅?」
阿堅笑笑︰
「我第一次嚟都同你一樣反應。呢度唔係屋苑嚟,由頭先度大閘開始,就已經係阿Bi屋企啦。」
 
我目瞪口呆︰
「……講真,你有冇諗過即刻入贅?」
「痴線咩你,就係佢屋企咁樣,我先至要更加努力啊。」
阿堅的背影出奇地變得寬大起來。
 
.
 


說著,我們已走到主屋的大門前。
正當他打算按鈴,大門突然打開,身穿碎花迷仔連衣裙的Abby撲出來抱著他的脖子︰
「有冇掛住我呢~?」
 
眼看他們快要表演360度環迴抱,我忍不住出口︰
「兩位,我都喺度架……」
Abby這才發現我的存在,把我拖進屋裡︰
「哥~好耐冇見~!阿Mi等你好耐啦~你快啲去換泳褲先~」
「等、等陣先……點解見阿Mi要換泳褲呢?而且頭先喺泳池都冇人,你哋究竟想我……」
 
她卻眉開眼笑,把已吹氣的沙灘球拍到我臉上︰
「梗係去沙灘玩水啦~」
 
.
 


Abby帶著我和阿堅從後門離開,走下山路,不一會就來到一個人煙罕至的小沙灘。
在那裡,紮起馬尾、身穿泳裝的Michelle正在鋪沙灘蓆和擺放三文治。
純深藍色的連身泳衣毫無設計可言,卻意外地突出她平日不為人注意的身體曲線。
她凝視著我,笑得大方得體︰
「……契哥,好耐冇見。」
 
我不自覺緊張起來,不敢正視她的臉︰
「係、哈……好、好耐冇見啦……你、考、考得幾好呀嘛……」
「嗯……中化同account都唔錯啦,只係econ貼錯咗題目,應該冇乜問題嘅。睇返過去幾年收生要求,我評估自己最少去到lower quarter個位,所以都唔擔心嘅。」
 
Michelle還沒說完,Abby和阿堅交換一個眼神,兩人便跑去沙灘另一邊玩拋球。
我大叫他們回來,阿堅說不要;我說我也過去一起玩,Abby叫我別破壞他們二人世界。
結果,只剩下我和Michelle單獨坐在沙灘蓆上,渾身如被蟻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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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望Michelle一眼便雙頰發燙,只能背向著她,遙望阿堅和Abby卿卿我我︰
「頭先講到,呃……考得OK、咁、咁就好啦……哈……我仲驚住會……哈……不過都唔會嘅,你一直讀書都咁叻……」
 
我明明是為了向Michelle道歉才來的。
但不知為何一見到她本人,尤其是看見她的笑臉,我只覺喉嚨塞了一把沙,說出口的話統統變成言不及義的廢話。
 
「你話驚係指……?」
Michelle探過頭來看我,我想閃避她的眼神,不巧目光卻對準了她的泳衣領口。
她的右胸上有一片殷紅胎記,形狀就像蝴蝶停靠在衣領上,巧合處令人看得入迷。
她察覺到我的視線,連忙雙手捂住胸前,後退兩步,滿臉通紅。
 
我全身滾燙,連連擺手︰
「我冇……呃唔係……我……我唔係有心……我、我……Sor、Sorry……」
「唔、唔緊要,我唔介……」


「唔係……我、我唔係指……我、Sorry……我……我係話……Sor……Sorry……Sorry……」
 
我的話說得像鬼食泥,不知為何,Michelle卻彷彿聽懂了。
她鬆開按住胸口的雙手,眼神如聖母般溫柔︰
「……我明你講咩,但真係唔緊要。咁耐之前嘅事,我都已經……已經唔記得晒。」
 
.
 
今天明明沒有陽光,她卻光芒四射得我不忍直視。
好想在沙裡挖個洞,直接把自己埋掉算了。
 
為什麼被我說成那樣,被我罵到哭成那樣,現在卻還可以用這種神情看我?
我寧願她罵我、打我、左右開弓狂抽我十幾巴、或者直接把我壓在水裡狂踩,最少我可以騙自己說自己已經還了給她。
現在這樣,即使我已說過sorry,心裡的罪惡感卻沒有消除半點。
 
我斜眼偷望她,偏偏遇上她的凝望,似乎正在等待我。
心臟狂跳不已。
如果我又再裝聾作啞,等於把這件事繼續埋在心裡。就好像用了easy mode偽爆機一樣,留下大量未解開的謎題。
但假如我糾纏在這問題上,又可能會捅破那層紙,讓兩人之間不應該說的話都破腹而出……
 
我深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
「……Michelle。」
「……係?」
「我、我想講……我……我真係、真係對你唔住……你幫咗我咁多,但係我……我……我唔知點講……但係我冇辦法……我……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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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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