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堤渡假屋,二樓的門外。
 
光耀檢查了一下身上的道具…繫於腰間的冥光黃符,手中的柳枝,還有膠袋中的其餘物品。
 
他深呼吸了一下後,便伸出手敲了敲門。
 
咯咯咯…
 
沒有人應門。
 




他隱約感覺到,某人正站了在門後…
 
不,是兩個人才對…是那對母女。
 
木門突然「咔嚓」一聲打開,且發出了令人寒毛直豎的「伊呀伊呀」聲響。
 
門後什麼也沒有,裡面漆黑一片,只有映在地上的一點點稀微月光。
 
滲進窗邊的風正在呼呼作響,名副其實的陰風陣陣。
 




光耀打開了手電筒,他清楚看見,走廊盡頭有一個房間,房門外的地上正曳動著某人的黑影…
 
鬼並沒有影子,影子,是屬於那位年輕男子的。
 
光耀踏步入屋,環顧著四周,暫時沒有任何動靜…
 
!!
 
突然,「砰!」的一聲,身後的木門自動關上,還自動上了鎖,像極了靈異電影中那些為嚇唬觀眾而設的老土情節。
 




光耀瞥了瞥身後的門,完全沒有被嚇倒,依舊保持氣定神閒,更不屑地嘖嘖了兩聲…
 
都說過了,少跟他來這一套。
 
光耀向著房間的方向趴答趴答緩步走去,屏神集中,心裡跟自己說,要打醒萬二分精神!
 
他握緊手中柳枝,假如兩鬼膽敢冒犯自己的話,便以此來將她們打退。
 
!!!!!!
 
一道白影突然在光耀的身後急速閃過,他雙耳輕微顫動了一下,因為剛才有一種常人聽不見的呼嘯之聲傳入了他的耳裡…
 
回身一看,卻沒有發現半個鬼影,於是他只好繼續向前走。
 
房間的門明顯是虛掩,門縫間滲出了一絲淡黃燈光,裡面異常寂靜,完全感受不到有絲毫不尋常的氣息。




 
光耀以口咬著電筒,然後燃點起了帶來的三枝白蠟燭,將其挨放到牆邊。白蠟燭是通靈或者驅鬼的必備道具,它的燭光除了能將靈體的力量稍為削弱,還能為施法者提供一道具保護性的結界,以防被邪靈侵擾…
 
事實上,自從多年前經歷過一場大劫後,光耀的全身一直被一股金黃色的氣場所包圍,從沒有靈體敢動他一條毛髮,而這道氣場甚至比結界的威力強上幾倍。
 
燃點起白蠟燭,只為了安全起見,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擺放蠟燭的時候,房門慢慢打開,映於地上的燈光不斷擴大。
 
開門的人,正是那名年輕男子。
 
半蹲在地上的光耀緩緩抬起了頭。
 
站著的男子睥睨著光耀,二人四目交接…
 




糟糕!光耀心裡大喊了一聲。
 
男子雙目中的眼白部分竟變成了黑色,還咧開嘴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
 
他…被奪舍了!
 
但是…人類的軀體同一時間只能被一隻鬼魂佔據,換言之,兩母女其中一鬼現正依附在男子身上,那麼…另一隻鬼呢!?
 
還未來得及思考,被鬼附身的男子突然向光耀猛地踹出了一腳,光耀立即歪身躲開,然後作了個後滾翻,與男子拉開了一段距離,無聲對峙著。
 
「哥哥陪我玩啊。」男子歪著頭,發出了一把屬於小女孩的聲音。
 
附身的,是那個小女孩!那麼…
 
「匡啷!匡啷!」




 
光耀聽見身後傳來了硬物相互交擊所發出的聲響,回身一看,他竟發現兩個白色的花瓶正向著自己的面門飛來。
 
場面兇險,他體內的神經比大腦的思考還要快,於腦海一片空白的情況下,他屈身向後,拱橋避過了兩件陡然襲來的硬物…
 
好險!
 
也很猛!
 
「玩殘你!玩殘你!」男子不斷向光耀拳打猛踢,光耀只好盡力格擋。
 
被鬼附身的人,力氣會離奇地變得比平常大上好幾倍,光耀應付著眼前的密集進擊,臉上雖少了一份從容,但依然遊刃有餘,畢竟對方只是一名不懂任何功夫的普通人。
 
光耀拆招閃躲的同時,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留意著附近,因為最令他在意的,並不是眼前這名男子,而是那隻鬼鬼崇崇藏頭露尾的唐裝女鬼…
 




!!!
 
發現了,就在身後!
 
唐裝女鬼就如一頭巨型壁虎,伏身了於身後的天花板上!
 
機會來了!
 
光耀扮作失足,不慎往後絆倒,同時往腰間拔出了柳枝。
 
「嗚啊~」黏在天花板上的女鬼突然撲下,目的是想要令光耀心中生懼,然後有機可乘向他製造出幻覺或控制其意志。
 
怎料,倒在地上的光耀靈動揮擊了一下手上的柳枝,往惡鬼的臉上連環拂了兩下。
 
唐裝女鬼隨即感痛彈後,臉上更多出了兩道黑色的血痕,受驚的她一時不敢再接近光耀。
 
沒有喘息的餘地,被附身的男子已經趕來光耀面前,又是亂來的拳打腳踢…
 
光耀使出了蜈蚣彈,躲過對方的低掃,再以快速絕倫的手法將兩道黃符貼到男子的額上。男子「啊」一聲後,便乏力倒地,附身的小鬼化作了一團怪風,離開了男子的軀體。
 
站在光耀身後的兩母女,此時正一同齜著牙,咧著嘴,雙雙露出了血盆大口…
 
本想弄死面前這個多管閒事的小子,現在竟反被對方擺了一道!
 
光耀向她們拱了拱手,說:「兩位,得罪喇。」然後跑到了房間門口,將地上的兩個玻璃瓶拾起,再拔開木塞…
 
他闔起了眼,口中唸著經文,身上所溢發出的金黃色光芒驟然四射,照亮了整間屋…
 
兩鬼被現場的耀眼金光弄得只能夠勉強瞇著眼,心裡既感憤怒,又感畏懼…
 
這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先不論那籠罩於全身的澎湃陽氣,這些光…
 
光耀將玻璃瓶橫放於胸前,瓶口對準了兩鬼,然後大喝了一聲:「急急如律令!」
 
瓶口釋出了兩道旋風,兩鬼一下子便被吸了進去。
 
原本空空如也的玻璃瓶裡此刻正蠕動著兩團不明的黑色氣體。
 
光耀連忙將兩個木塞塞了回去,並以兩道黃符封上。
 
驅魔儀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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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堤小築幽靜的巷子中,老伯已在原地守候了接近十五分鐘,心裡開始感到有點忐忑…
 
那小子,真能應付得來嗎?
 
「老伯!」是光耀的聲音。
 
「你翻黎就好囉,諗住如果再過多兩分鐘都唔見你,我就報警架喇!」憂心忡忡的老伯說。
 
「放鬆放鬆,已經搞掂。」滿頭大汗的光耀安撫著老伯。
 
老伯問:「咁…啲野呢?」他所指的是那兩隻猛鬼。
 
光耀指著手上那兩個玻璃瓶:「喺呢度。」
 
老伯瞥見瓶內各繚繞著兩團混濁的黑霧,幾乎嚇至腿軟,差一點便失聲大叫。
 
長洲東堤這個鬧鬼勝地,從此少了兩隻猛鬼。
 
後來經過一番查問後,光耀得知原來那對母女是數十年前的人物,當時日佔時期才剛結束不久,長洲太平清醮還未得到港人和政府的重視。母女家境一向清貧,加上丈夫早死,生活變得無依無靠,經濟因而出現了困難。某天,母親帶同女兒坐船到離島,打算向居住在當地的一位親信求助,卻竟被拒諸門外,更遭到別人出言奚落。生活逼人,加上人情冷暖,母親頓覺人生唏噓,走投無路,於是與女兒一同吊頸自盡,而上吊的地方正正就是現時的東堤小築…
 
人們那麼喜歡到東堤小築燒炭自殺,光耀相信,部分緣由是因為這對母女的怨氣。時運低或者意志力較薄弱的人,特別容易受到靈體的干擾,而負能量最能吸引靈體,一心打算前來長洲尋死的人,從下船那一刻開始,便已經被邪靈盯上,繼而被引領到東堤小築,走上了死亡的不歸之路。
 
久而久之,那一帶所聚集的怨氣便越積越強大,於靈體們的魅惑誘導之下,東堤小築便成為了自殺和鬧鬼勝地。
 
而該名被鬼上身的年輕男子,原來又是抱著輕生的念頭前來長洲。
 
因為事後發現,事發地點的廳內放置了一包黑炭,獨自一人來到長洲,買了炭卻不買任何道具和食物,不是想自殺還會是幹什麼?
 
當晚,華威渡假屋的老闆,亦即那位老伯,立即向警方致電求助,揭發了一宗疑似自殺的案件,那位年輕男子被安排送院治理,醒來後竟表示忘記了所發生的一切,還說自踏入長洲碼頭那一刻開始,整個人就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狀態…
 
可幸的是,男子遇上了一位即將為陰陽間帶來重大影響的少年,命不該絕。
 
同時又是可悲,畢竟一個人尋死乃源自於其自身薄弱的意志和錯誤的價值觀,於陽間裡,光耀只是一名社會上處於中下階層的普通少年,憑著自身有限的能力,想要激昂別人的意志或左右其價值觀,是何等的困難。
 
他不禁感到躊躇,自己能做的,難道就只有驅魔?那麼,沒有任何形態,居住於別人心裡的心魔又可以如何驅走?
 
經過東堤驅魔一役之後,他心裡生了一個想法…
 
他決定了,他想要繼續履行這一份使命感,想要為陽間也帶來一些改變,就算…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