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走近起居室,越是能聽清楚劉山松在厲聲罵些甚麼,昕晴皺了皺眉頭,還是推開了側門,走進了進去。

"你怎可以那樣自私?” 

“智敏懷孕是個意外,你知道她硬起心腸來誰也改變不了,她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 我… 我也不忍心,要她去把孩子打掉。”

“你不忍心把孩子打掉? 那你忍心看着她難產而死嗎? 不,你不用等那一天,哪天她毒發時說不準就一屍兩命了,那時你別後悔,為甚麼當時做了這麼蠢的決定!”

“即使她不是懷孕了,也命不久矣,你知道嗎?那些解毒的針葯只剩下幾次的用量,若她想活命,就只有回去那個地方!"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可以為了她,要我…” 

“哥,你願意,她就不用死!” 

“松,你就帶他們去吧,還有…”昕晴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又望望懷中可憐的小孩子,“你…也帶上小雨可以嗎?”說着已經濕了眼框。 

“你在說甚麼?連你也這樣想嗎?” 

“我知道,要你這樣做,是很為難… 你明明千方百計要躲起來,我們卻要你…”懷中的小雨又咳嗽了,她連忙輕輕按摩他那小小的胸口,又整理着圍着他頸項保暖的領巾,一滴淚不期然緩緩在她臉上滑下,“但是,我不忍心看着他們死。最好的醫生和設備,都在大都會裏,不是嗎?” 





“你們都瘋了,若是去那個地方,莫說他們不知會怎樣對待智敏,就是連我… 我也沒法預料他們會怎樣待我…” 

“他們會怎樣待你呢?你是那個人的親生兒子!”小劉反駁他說。 

“兒子又怎麼樣? 你跟本不知道他們是些甚麼人!” 

昕晴和小劉希奇他說這話時,不是一貫的暴跳如雷,而是帶着一種莫名的恐懼。 

昕晴從來也沒有見過他這個表情,但對小劉來說可不陌生。 





從前,每次劉家要舉家回鄉或是過年過節,劉爸爸總把少爺暫時送回他自己的家裏去,不管他是多麼的不情願。 

劉師傅說,人總是要回家的,無論他們待他多好,他終歸也是別人的兒子,做人不能忘本。 

每次少爺知道自己要回去了,就先擺一張欠打的臭臉,然後在無人之時,才獨自的抱頭顫抖。 

小劉那時總不明白,那不就是他自己的家嗎? 有甚麼可怕呢?  

反而每次他回來都總要被劉師傅打罵的,倒不知道為甚麼他還是樂此不疲,一次次的寧願回來劉家寄住。 

至於為甚麼他每次回來都被劉師傅打罵,那就説來話長了。 

過去的一幕幕在山松的腦海內閃過,他站起來,不理會房中的小劉和昕晴,開了門就走進了黑夜。 

晚上的綠山一片寧靜,但卻四處燈火通明。 





現在這個城已成了軍事要點,到處守衛深嚴,唯有這個位處邊陲的小山坡,可以暫時令人忘記自己身處戰火交錯的年代。 

看見山下面目全非的綠山城,山松的心裏更是煩躁,轉身走了回頭,就在後園裏山松樹下坐了下來。 

在黑暗中,有一個身影漸漸行進。 

是潘智敏,他知道她又是為了那件事而來的。 

但她可不像白昕晴和小劉那般沒頭沒腦。 

智敏坐下在他身旁,安靜了片刻,兩個人雖然 真正認識的時間不是久,但卻莫名其妙的默契。 

那就是成長於同一片污泥的共鳴。 





“我知道你在擔心甚麼,可是我告訴你,你離開李氏太久了,有些形勢的變動是你所不知道的,我現在不知怎樣告訴你,你回去了,就知道你爸有多想念你… 是你難以想像的地步。你以李暮星的身份回去吧,沒有人會懷疑你,應該說,沒有人敢懷疑你。” 

“你說得輕鬆,我尚可用李暮星的身分回去,但你呢?你可是李氏的大罪人。” 

“所以才要你一起回去呀!就說我出來是要找你,找到你了,我就立了大功,李爺爺自有方法保我性命。” 

劉山松冷笑了一聲,“你憑甚麼這樣相信那人?” 我是他的兒子,尚且不能完全相信他,“你回去了,就註定要死在那裏。” 

“我活不久了,回去的話,我的孩子還有機會生存下來,為何不賭一賭?” 

“如果你不生這個孩子,你就能繼續活下去,能陪小劉久一點,那不好嗎? 為了生孩子用自己的生命來賭,值得嗎?” 

“李先生,女人自古以來生小孩都是以命相博呀。你媽生你也冒了生命危險的,好嗎?” 

“只怕你孩子未生下來就已經被他們…” 





“我還有後着,氣體能量球是我的籌碼,我已達到讓李氏以外的人得到它的目的,現在再讓李氏得回那個技術,已對形勢影響不大。我也可利用那裏先進的實驗室,研究可以配合迷你淨化器的小型能量球,我就叫它能量波子。好聽嗎?” 

“別想得太容易,你想反抗軍會白白讓我們走嗎? 即使我們能成功去到大都會,你平安生下孩子,小雨得到醫治,但之後呢?留下來嗎?離開嗎?那時候只會兩面不是人!” 

智敏受不了他這種極端的悲觀,氣得站起來。 

“這不像你,你到底在怕甚麼?你不是一直說甚麼明天是否活着還不知道嗎?你這在擔心個甚麼鬼?!” 

他沈默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怕是甚麼。 

“李暮星,我死了,小雨死了,你一生都會後悔。”智敏冷冷的拋下了這一句,就逕自回了貨倉,留下他一個人在山松樹下。 





他靜靜地問了一句,“劉山松,如果是你,你會怎樣做?” 

那個小劉,明知道我一直怎樣極力逃避着李家。 

更甚的是潘智敏,她比任何人更清楚,回去肯定比留下來更要兇險。 

昕晴她對大都會裏的人幾乎一無所知,我不怪她。 

但是,如果自己回去了,總不能把她自己一人留在外面,可是... 把她也帶去嗎? 

他寧願這個單純的小女人繼續單純下去,繼續以為他愛的男人是個拯救世界的英雄。 

而不是… 

想到這裏,他又再像以往一樣抱着頭在黑暗裏顫抖。 

這次不一樣。 

劉師傅已不在,劉山松也不在,沒人能再迫他回去了。 

他不願意的,沒人能勉強他。 

大清早,昕晴過來,抱着小雨,一見到他,就把小寶寶塞進他的懷裏,吩咐了幾句怎樣照料寶寶的話,就扶着身體不適的智敏到山下的臨時醫院去了。 

小劉在更早的時候就已離開山坡到新發展區去了,那照顧小雨的責任自然落在‘爸爸’身上。 

小雨已經差不多一歲了,被昕晴包得像隻小粽子,在劉山松的懷裏正睡得香甜。 

山松最初還好好的抱了一陣子,沒過多久就失去了耐性,隨意把他放在小劉造的小床上,就跑到車房裏去。 

由開荒區駛來的小貨車還是原封不動的停着,物資亂七八糟的塞滿了車子。 

也難怪,小劉那麼忙,能集齊物資已是不容易,哪還有空把它疊整齊呢? 

回開荒區的路九曲十三彎,貨物在搖搖晃晃的路途上恐怕會出問題,山松只好把一些貨物搬下來,重新整齊穩妥的放好在車中。 

搬完了,他寫下了一張紙條留在餐桌上,遠遠瞄了一下寶寶睡的小床,見他似乎一點動靜也沒有,就拿起了行裝,開着小貨車離開了綠山。 

他離開的理由是,在綠山除了他外並沒有人懂得前往開荒區的路,而這些物資是有必要在開荒區開始下雪前送到的。 

但誰都知道,真相是他是不願面對小劉他們的請求。 

就讓我靜一靜吧,反正開荒區那邊也不留我,過幾天,最多一個星期,我還是會回來的。 

他只怕昕晴怪他把小雨獨留家中,但明明是昕晴自己說去一兩個小時就回來的,那小豆丁獨處的時間應該不會很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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