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可以叫我Tina。」

那個女人還伸出手來想與昕晴握手。 

昕晴呆了片刻,臉色難看極了,說:「對不起,不阻你們聚舊了。」 

她正想走,李暮星卻捉緊了她的手,不讓她走。 

「晴,不是這樣的。田潔如你出去!」 





待那個女人走了,昕晴雙腿一軟,倏地坐在床上,放任眼淚流嘩啦嘩啦的落下來。 

男人坐在她身旁,想安慰她卻無從入手,只好靜靜地坐在她身旁等她哭完。 

等了一會,她終於停止了哭泣,卻還是默然不語。 

「晴,我知道很難叫你相信我,但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別的,你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去證明了…可是,我可以答應你,以後不再見她,好嗎?」 

「她跟你在同一個地方工作,說不見就能不見了嗎?」 





昕晴不知道淨化器總部大樓是幢百多層的摩天大樓,在那裏上班這麼久,說真的一次也沒見過她!

他也不好現在跟她解釋,恐怕解釋越多越可疑吧? 

「那…我以後見到她就避開,行了吧?」 

「為甚麼要這樣?」 

「為…?還有為了甚麼…我不想你生氣呀…」 





「暮星,你在…在外面的時候,不是一直想她嗎?」 

昕晴想起在綠山時,他如何緊張那輛叫Tina的車,全副心思都放在它身上,還記得那時候她只是取了(偷了)Tina的設計圖,他就大發雷霆的把她綁起來,車組裝好了以後,他也是寶貝寶目的喚它,那時只覺他瘋癲,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沒有。」他很堅決地回答,雖然他知道這樣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我沒騙過你,我告訴過你,Tina是我在舊時代最後一個女朋友,我以她來命名我的車,只是順手掂來的,這些都是真的。我對車的熱愛你不是不知道,那…我就認我是個戀物狂好了。從前發生了許多事,我已認清這個人了,我對她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他伸手想摸她的臉,卻被她輕輕甩開了。 

「我…剛才小雨他發燒了,醫生說那是正常反應,可是…小雨他很辛苦,一直喊爸爸,想見你,我打電話給你,卻找不到你,再打去辦公室,不知是哪個職員接了電話,說你在這兒,又派司機把我送來這裏找你。司機在樓下等着,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小雨吧…還是…你想留下來…」 

「我跟你去,走吧。」他知道任何的解釋昕晴現在都聽不下去了,這事只好以後再算吧。 

二人乘車去醫院看小雨,孩子的燒卻早已退了,睡得穩穩的。 

「他沒事就好,回家吧。」他說。 





「你自己回去吧,我留在這裏照顧他。」她冷冷的說。 

「那…我也留下吧,叫傭人幫我拿些衣物替換就行了。」 

「隨你吧。」 

於是兩個人那夜就在房內另一張病床上躺着。

昕晴憶起從前兩人也不止一次一起睡在病床上,說起來,他倆的感情可說是在病床上醞釀的。 

那個承諾,說一生只愛她一個的承諾,也是在病床上許的。 

這個Tina,與他在舊時代有甚麼特別的經歷,使他對她如此念念不忘? 





會不會又是一對張士雲鄭雨絲的翻版? 

礙事的到底是她還是我? 

真糟糕!我怎麼老是遇上這種事情? 

李暮星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他不能不懷疑剛才在會所房間裏發生的事,是二哥他們在背後搞的鬼。 

不知他們在打甚麼壞算盤,以後一定要加倍小心。 

真想快些拿到淨化器的資料,然後離開。 

這一夜,兩人也睡得不穩。 





小雨康復得很快,過了一個星期,已經像普通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的玩耍,昕晴卻很是緊張,為他安排了很多靜態一點的遊戲和活動,生怕他不少心碰到傷口。 

昕晴還沒有放下一星期前的那件事,對李暮星總是很冷淡,母子倆玩得興高采烈之際,他一過去,昕晴就收起了笑顏,他只好遠遠坐一旁看他們玩,偶然她去了煮飯,或是做其他的事,他才去陪小雨玩一會。 

這刻昕晴穿着白色的裙子,與小雨一起在花園裏玩肥皂泡。 

兩個人就這樣光着腳丫,坐在草地上,昕晴輕輕的吹肥皂泡,讓泡泡不會飄太高太遠,讓小雨坐着伸手把它們觸破。 

「啵!」肥皂泡在小雨的手上輕輕的破了。 

小雨吃吃的笑起來,又期待着昕晴再吹出下一個來。 

玩得累了,兩人就這樣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的雲朵說故事,李暮星就這樣一直坐在飯廳,透過落地大玻璃窗看着他們。 





他從前總覺得自己已忘了所有關於母親的事。 

現在這個家,老爸聲稱是按他小時候與母親居住的地方來裝潢的,然而也沒有勾起他任何回憶。 

他搬進來的那天,馬上把母親的照片都收起來。 

他實在不願再記起,這個軟弱又狠心的女人。 

如果她當年堅強一點… 

此刻看見昕晴穿着白色的裙子,裸着一雙小腿,和小雨安躺在青草地上,才喚回一點點對她的思憶。 

她也是皮膚白晢的,身體很柔軟,很愛穿白色的裙子,說話很溫柔,對兒子管教起來卻是十分認真。 

「無論如何媽媽都愛你,知道嗎?」 

廢話。 

不能堅持的愛有甚麼用? 

心裏在罵她,眼眶卻是濕了。 

他站起身來,假裝不知要走到屋裏的那個角落,在沒人看見的瞬間,抺去了眼淚。 

昕晴剛來到時看到了那些藏起來的舊照片,問起了她的故事。 

她說,她是個大美人,她說,她好像很溫柔,她說,她是個可憐的女人。 

「你記得嗎?我也試過要尋死。」 

「我當然記得,要不是我救了你…」 

「對。」昕晴拿起了一個細小的相架,他的母親在照片裏抱着小暮星,笑得很溫柔,「所以,原諒她吧,她只是不幸,沒有一個愛她的人在那關鍵的時刻去拉她一把。」 

昕晴偷偷把那張照片放在屋內不起眼處,後來李暮星看見了,也沒有說些甚麼。 

臉皮下的傷口昨天開始刺痛,提醒他又是時候去找胡醫生。 

「晴,我去醫院覆診,晚飯前回來。」 

「嗯。」,昕晴隨便應了一聲,側着身子,底頭吻在小雨的頭髮上,沒有多理會他。 

李暮星的心涼了一截,現在她有了小雨就足夠,好像沒有他也沒所謂。

為甚麼張士雲出軌時她那麼着緊,現在卻像若無其事? 

在她的心裏,我還是比不上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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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到胡醫生那裏總得花上五、六個小時。 

麻醉、消毒、割開臉皮、修復整理、重新把臉皮粘上、等麻醉約消退、最後的檢查、開葯…沒完沒了。 

「胡醫生,有沒有一了百了的方法?隔一陣子就要這樣折騰一番,我真受不了。」 

俊朗的胡醫生一笑,亮出他一排光潔照人的牙齒,「李先生,有些折騰是必須的,你的臉就像藝術品一樣美,我願意一生為你服務。」 

李暮星雖然自戀,但聽到一個男人這樣讚美自己,還是打了個冷顫。 

他這番話,也意味着,一旦他離開了大都會,就要放棄他本來的相貌,繼續過那無臉的日子。 

「那…胡醫生,如果公司有甚麼任務要我到外面執行,時間比較長一點的,那也是不可能了吧?」 

「嗯,要看時間有多長。」 

「例如說…三個月如何?」 

「嗯…其實痛楚的話可用葯物控制,但多於四個月的話,這人造皮膚就會因皮下的炎症而慢慢脫落,那時不單止痛楚難當,皮下的傷口也會因未能適當處理而變得更嚴重。所以…沒甚麼事的話,還是每兩個月回來覆診吧。」 

「這樣嗎?照說,那個潘智敏應該沒整吧?她好像在外面差不多兩年,若有整的話應該撐不住吧?」 

「對,潘小姐絶對是天然美女!我見過她幾次,真是驚為天人呢,只是沒想過她竟能活着回來。」

「為甚麼?」他故意的問。 

「李生你不知嗎?潘小姐自小服的那種葯…不過,現在只要她住在大都會裏,就沒問題了。」 

智敏說過李氏為了控制像她那樣的人,偷偷在食水裏加了毒葯,只要離開大都會,就必須靠注射解葯才能阻止毒發,胡醫怎麼一點都不忌諱的跟我談起來了? 

「為甚麼她現在住在這裏就沒問題呢?我見過她毒發,真可怕!」 

「這種葯本對身體無害,大都會裏的水裏本來就添加了一點點,只要一直微量的服用,是不會發作的。」 

「你的意思是,所有的水都…」 

「對,政府是在幾年前公佈這件事的,最初引起了極大的爭議,但現在人們都接受了。」 

李暮星大惑不解,「怎麼可能?」 

「大都會裏的人根本不會想要離開這裏,所以,除非一個人有異心,否則為甚麼要怕政府在水裏下這種葯呢?只要大家都願意喝,就能保證全城的人忠心耿耿,大家也安全,為什麼不接受呢?」 

胡醫生說的話完全不合理,但他說出來卻神態自若,可能是因為醫院裏有監聽的原故?

「不過,保障的程度也有限吧,只能防止像潘智敏那種喝了毒葯十多年的人逃跑(但她還是跑了)。若只喝了三、四年的,葯癮尚淺,沒甚麼效用吧?」 

「我記得有研究說過,的確有成年男女服用三、四年內也沒有成癮的,只是若果是六歲以下孩童的話,超過兩年沒有不成癮的,所以像潘小姐那樣在大都會長大的人,毒癮肯定是很深的,所以我才說沒想過她能活着回來。」 

暮星故作冷靜,心裏算一算日子,小雨在這裏已經快要一年半了。

若果他的身體對那毒藥產生了依賴,他的心臟又動過手術,離開這裏…萬一… 

「哈哈,還好根本沒有人想要離開大都會,誰會這麼傻呢?哈哈…」  

「對呀,哈哈哈。」胡醫生也陪笑着,又露出他那些潔白的牙齒,真不知有幾隻是真的。 

得找個機會和昕晴商量,一定要安排小雨早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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