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都不例外,中年女人仍在霧裡徘徊。

以前她只是想尋找著女兒,但如今她卻想先找到前幾天少年口中的那間旅館。

因為她查看著班相,已確定那個少年是她女兒的同學,不但如此,她還記起當年這個男生曾經陪同阿儀等人到訪自己家裡。

她記得前幾天曾經在學校問阿儀當年是否有四個人到訪,但阿儀卻說只有三個人,究竟為甚麼呢?

但當她想致電阿儀去求證,但奈何卻一直無人接聽。





她相信這個少年一定與女兒大有關係,不然她不會夢到這個本應毫無印象的人,而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少年口中那間旅館。

但這又談可容易,她三年來從未見過甚麼旅館,又怎會忽然找到。

就在她苦惱的時候,她聽到一首簡單而古老的曲調,令她全身激動得發抖。

這首曲調正是她以前唱給女兒的安眠曲,雖然並非她原創,但卻是一首冷門的童謠,很難想像有其他人會在這裡哼起。

會哼起這首歌的這個人必定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兒!





她強行平伏自己的心情,嘗試辨清歌聲傳來的方向,然後用她最快的速度向聲音來源跑去,惟恐歌聲會消失。


阿詩哼著歌去勉強維持疲憊的精神,眼皮也垂下了一半。當她稍稍回過神來,卻看到遠處依稀有一個黑影跑近。她嚇了一跳,心想必是我提過的中年女人,就停止哼歌,想下樓去通知我。

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卻發現黑影停止了接近,改為在原地徘徊著,似是搜索著歌聲的來源。

她征了一征,心想這個黑影似乎被聲音吸引而來,所以試著大聲叫喊幾聲,但黑影卻沒有任何動作。

她轉念一想,重新哼起歌來,黑影果然又開始有動作。很明顯,黑影只有受到自己歌聲吸引才到來,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但聽我描述,那個女人是好人,她並無理由要感到害怕,所以就放心繼續哼著歌,引著黑影慢慢走近。

黑影終於來到旅館二十步的距離。她開心地衝下樓,準備歡迎這位新客人。她決定先不喚醒我,讓我醒來時可以有一個大驚喜。

想到我驚喜的模樣,她的嘴角不期然泛起微笑。

「叮...叮...」旅館大門的風鈴響起。

「歡迎光臨。」阿詩笑意盈盈地說。

但當她看到進門的人,面上的笑容瞬間卻殭著了,推門進來的竟是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

他身型中等,穿著一身全黑,但面上偏偏戴著一個全白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空洞的眼睛。





平常說一個人眼神空洞,其實只是形容他疲倦或者絕望,或多或少都有感情在其中,但這個男人空洞的眼神卻是完全無夾雜感情,就像是一具空殼一樣。

他踏入旅館後就寸步不動,一直停在門口。阿詩很想大叫起來,但又怕會令面具男做出甚麼奇怪舉動來。

她深呼吸一下,安慰自己面前這個人除了造型奇特,其實並無沒麼不妥之處。記得自己起初還不是乘著鯨魚神情呆滯地到來?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招呼面具男,客氣地問:「客人你想來住房嗎?」

面具男沒有反應,而是慢慢地轉過身望著阿詩。阿詩嚇得面色刹白,但還是做好酒店接待員的本份。

「客人,你在這裡寫好名就可以了。」阿詩用發抖的手將原子筆遞給他。

他遲疑了會,慢慢接過筆,筆尖卻停留在半空。

「忘記了名字也不要緊。這條是你302號房鎖匙,你可以上去了。」阿詩陪笑著說,想將對方盡快打發走。





面具男接過鎖匙,就轉身上樓去了。阿詩留意到他沒有放下原子筆,但又不敢叫他歸還,只好當送給他了。

「這個女人來了嗎?」我這個時候才醒來,一走出休息室就見到她蒼白的臉孔。

她戰戰競競地交代剛才發生的一切,我也聽到毛骨悚然。我真的從無預料到此舉會引來其他人,而且還是一名怪人。

看著阿詩懼怕的神色,我也感到抱歉萬分。如果她不是要幫助我,就不必遇到這件事了。

「我想幫你看看。」我轉身上樓,卻被阿詩拉著。

「算吧。現在很晚了,也無謂去打擾人,明天再去吧。」

既然她都如此說,我也只好作罷。大家都決定先擱下找尋中年女人的計劃,現在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送阿詩回房,聽到她關門後再加扣緊門栓,看來她真的受了很大打擊。

但這是理所當然的,最令她懼怕的並不是來者有多奇怪,而是這怪客居然因為自己的歌聲而來。

究竟她與面具男之間有甚麼關係呢?


「你無事吧?」丈夫手足無措地安慰著妻子。

「不見了!不見!歌聲為甚麼突然停止了?」中年女人崩潰地哭泣。

她正在夢中搜索著歌聲的來源,卻不料歌聲卻突然中止了,她只有瘋狂地在霧中亂跑。正如這三年一樣,在無任何引導下她是不可能會找到旅館。

她不明白命運為甚麼要戲弄她,先給予她最大的希望,再令她陷入更大的絕望中。





丈夫愛憐地拍著妻子的肩頭,決定明天要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了。醫生的診斷結果為初期的思覺失調。

但妻子當然覺得自己無病,她確信自己所夢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而女兒就在霧中某個角落等待著她。

自此之後,她並不止在晚上睡覺,而且在早上都會睡覺,以令自己有最多時間在夢中去找尋旅館。但睡多了就會睡不著,她惟有偷偷地借助安眠藥入眠,把安眠藥劑量不繼提高。丈夫看著不繼昏昏沉沉的妻子,還以為是精神科藥物的正常作用。

但奈何歌聲沒有再出現,她只好繼續一個人徒勞無功地亂闖,去祈求這曇花一現的機會可以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