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沒有回學校,也不在清泉的頹垣敗瓦之中,那就只有一個去處。

距離雲文高校和奏的家裡,有幾個小時路程,卻相對鄰近清泉。
她是回去了吧!

回到熟悉的街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一條放眼不盡的直路,石板地,走幾步就有一張長椅,兩旁是各式各樣的商店。
還記得這附近一帶的酒吧,曾經一度被我做光了委託,掙了大把錢去付租金給大嬸…
雖然她從來沒開口跟我要就是了。





就離家的不遠處,是一間我過去幾乎每天都去的酒館。
是我認識游了恆的地方。

那看起來超深的刀疤讓人一輩子也忘不了,總是以謎樣的眼神盯著我看。
後來才知道他是在思索要不要殺掉我。

在那時的幾年後,現在的幾個月前,他在地球的營幸廳被一槍爆頭。
但那笑容,那對什麼都愛理不理的語氣,依舊刻骨銘心。
想起來當時的我也經常受他關照耶!





那些看著他們喝酒,但我只能與水打交道的日子…
對啊…這裡有很多回憶。

而我不久將要告別此地。

我移開盯著酒吧的視線,腳步蹣跚走向家的方向。
大嬸就靠著家門前,斜眼瞄著我,一聲不吭。

我先開口了 "她回來了嗎?"
"嗯!帶了個朋友,和你可愛的女兒。" 大嬸別過頭,嘆一口氣 "可憐了那個女孩。"




"我先進去了。"
她攔住我 "喂!"

我們四目交投了好一陣子。
最後是我別開視線。

"我的認識方劃可是有仇報仇,勸也不停手那種,可你還是一幅相安無事的樣子。"
"我已經做了…讓別人替我做了。"
"做了什麼?"
"明天你就會知道。"

我拍了拍她肩膀。
剛打開門,走入玄關,就聽到呼天搶地的哭喊聲。

白牙現在的心情絕對是傷痛欲絕。





她那小身軀在奏懷裡顫抖著,眼淚把她兩人的衣服沾濕了大片。
天宛在她們旁邊靜靜地啜泣,始終瞪大雙眼,任由淚水落下,也絲毫不理會。

"媽媽…嗚唔…白牙…白牙不挑食了,所…所以…"
她哭得讓人覺得眼珠就要掉出來。
"所以,回來…我…聽話了…嗚哇哇哇…"
"回不來了。"

抱著她一言不發的奏看著我。

我從奏手上接過她 "弦散死了,知道為什麼嗎?"
"因…因為我嗎?"
"是因為她想要你們全都能代替她活下去。" 我替她擦拭淚痕 "每一對父母都說可以為孩子犧牲自己,可是誰真的會這樣做,就算會,現實中又有多少可以為孩子犧牲的機會?而弦散卻做到了,不僅如此,她還救下你身後那兩個大姊姊。"
她大吼 "可是她死了呀!"




"但也救下你了,不是嗎?"
"我不要!" 她大哭大鬧 "我不要啦…嗚嗚,不要…那種事…我…嗚唔…我想要…媽媽。"

奏看著我們,捂著嘴巴別過頭去,然後躲去房間。

"天宛,白牙交給我吧!奏需要人陪她。"
"我,我知道了!"

她也跟著跑過去。

大嬸還站在大門外,也許是因為不懂得安撫我們,又或者只是不想打擾我們。
這個大廳,就只剩下我和白牙。

"記得媽媽的笑容嗎?"
她點頭,卻仍大哭不止。




"這就夠了,把她開心的樣子記在心底,然後無憂無慮地活下去,至少也不要把她用性命救下的人生花在哭喊和抑鬱上。"

三言兩語斷不會讓白牙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她也經歷了和我差不多的事,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現在的每一種心情也能感同身受。
所以,我很清楚,這會成為積壓在靈魂深處的陰影。

不一樣的是,當時的我只有自己,獨自在森林裡徬徨,被追捕的我連痛哭也做不到…
而她擁有我。

"聽好了,白牙。媽媽死了,但知道她的靈魂會去哪裡嗎?"
她捂住嘴臉搖頭。
"她會在地獄轉生,到萬世的某一個世界中重生開始。" 我閉上雙眼,撒了個謊 "媽媽的轉世,一定會出生在大富之家,當了個千金,要不然就是個公主。生於風平浪靜的時代,沒有戰爭,沒有痛苦的事,一直快樂地活下去。"
"欸?"

她突然止住了哭泣。





"真的…嗎?"

於是,我撒了第二個謊。

"嗯!"
"那我…可以…見到媽媽?"
"活著的話總有機會。" 我用衣袖把她的臉擦乾淨 "所以,日後要生活得好好的,不然在哪裡走運碰到媽媽的話會害她擔心喔!"

這是第三個謊,轉世之人不會擁有前世記憶。

"我…明白了!" 她用力點頭,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樣 "我…努力!"

其實這也不全是謊吧?因為還是有可能發生的。
也許哪天,弦散會作為一個小公主在哪裡轉生,真的活活潑潑地成長。
臉上露出可以治癒所有人的表情,當個天真無邪的小公主。

永遠地在靜世中活下去。

我抱緊白牙,心裡卻帶著遺憾。

只是…無論她長成什麼樣子…

我也無緣目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