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監獄] 感受沙咀: 豐力樓記
那一日，還是五月四日。
囚車載著我和武傑，加一個J仔，三人到達豐力樓。
下了車，和車長說聲Thank you sir 後，便跟著車長入了門口。
我還記得，一入門口，是一條明亮的走廊，走廊左手邊是個長方魚缸，右手邊則是大堂接待處。
至於走廊盡頭，則是一條Z形樓梯直通各層，特別的是樓梯門口有道藍色的鐵閘，而且那道鐵閘的設計風格是監獄的那款，甚有風味。
果然啊，就算出了沙咀，豐力樓都應該有些牌頭的，這是我當下的感覺。
接待處那邊，坐了個守門口同幫家屬登記的綠色軍裝劉記。
佢與帶我們來的車長寒暄幾句後，
「Good afternoon sir Thank you sir !」
目送完車長，到守門口嘅佢走來了。
我仲記得佢嗰樣同氣場帶住啲女人先會有嘅陰氣，所以一於就稱他為陰sir吧。
陰sir嘅第一句，當然係陰聲陰氣：
「做咩啊？落咗黎豐力樓就唔識叫人啦？」
我哋三個頓了頓，立即說：
「Sorry sir ！ 。。。。。。Good afternoon sir！」
陰sir見我哋醒水，也沒有多說什麼了。
我只好偷偷地和武傑對望，咋咋舌。
佢呢啲示威般的套路說話，當然沒有什麼讓我感到什麼。
反正都習慣咗半年了。
只是仲以為出咗黎後，再也沒有人會咁無禮貌同自己講嘢，誰不知個個柳記都是這副德性。
「企係到等下啦。」
「Yes sir !」
如是，我哋三人就真的企在魚缸前慢慢等。
但我唔介意等。
因為比起出面五月讓人曬到想死嘅陽光。
我仲中意大堂呢到嘅冷氣多啲。
而且，
啊嘶~
係久違了好耐嘅冷氣啊。。。！
上次吹冷氣嗰陣，係幾時呢？
總之，呢刻真係幾舒服。
然後，終於等到了。
樓梯的閘門打開，第二個豐力樓阿sir出場。
帶著老練的威嚴面孔，講嘢時微微抬高的下巴，再加上肩上的三柴，一睇就知佢都應該係懲教老海鮮一個。
「阿陰，就係呢三個啊？」
「係啊，蘇sir。」陰sir回話
「good afternoon sir !」
「嗯，咁你哋三個，跟我上黎。」
「Yes sir。」
我哋乖乖聽話，照跟上樓。
先到了一樓，我哋幾個被帶到一個房間前。
房間門頂掛住塊牌，寫住探訪室三個字。
未入去前，我仲以為呢個探訪室同監獄嗰啲差不多一樣，又要隔住玻璃之類的才可以聊天團聚。
誰不知，這裡沒有玻璃，沒有對講電話，沒有讓我和家人對坐的長枱。
相反環境更是開陽明媚，柔和的佈置，沙發，冷氣和電視。
加上，我們三人的家人已經在屋內了。
「各位家長，你哋可以係到聚下先，等陣會有個沙展落黎同你哋交代之後嘅事，所以，你哋三個過去吧。」
「Ye,Yes sir」
好似好耐了。
好耐，無真正攬住佢哋一下了。
我情不自禁走向前，主動攬過去。
噗通。
溫暖得一塌糊塗。
「媽，阿爸。。。我返黎啦。」
我只是柔聲說了句，這句已有半年沒說的說話。
而且我好堅強，我無喊到。
畢竟還有其他人在場嘛，加上呢個時候裝出硬朗嘅一面，先可以顯得出我有改變。
這樣的話，才可以讓他們不用繼續擔心我，讓他們安心。
「阿仔，你瘦咗好多。。。」
「當然啦，入面有步操嫁嘛。。。。。。」
接下來的寒暄，聊天，無非都係啲媽子的囉嗦加老豆嘅陪笑。
這些只是一個家庭常見的對話，但我卻好懷念這刻的一切。
失而復得，係最值得開心的。
然後，有一個沙展走入來了。
「各位家長，我係豐力樓呢到嘅陳沙展，辛苦各位黎探仔了。」
佢帶住一副老花眼鏡，輕輕一笑。
由髮根開始漸白的頭髮，顯出佢久經職場的歷練，眼神溫和，望落仲有啲親切感。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佢跟住落黎說的話，會讓人面色一變：
「個仔出返黎，大家都好開心啦，但係黎緊個一年，佢哋仲有機會返返入去的，各位家長有聽過監管令嗎？」
全部家長搖了搖頭，見到反應如此，
陳沙展繼續單刀直入：
「監管令簡單啲講，就係俾呢班出返黎嘅後生仔一個機會，只要跟住嗰年佢地乖乖聽話，安分守己，咁就可以乜事都無，重新做人。等多兩年，甚至連案底都會洗走埋，唔使同人講。」
前景被陳沙展講到一片明朗，但
「但係相反，如果呢一年內唔聽阿sir話，又四圍玩，唔返工唔返學違反宵禁的話，佢哋就會再被Recall返去沙咀受訓多三個月。 各位家長唔好意思啊，因為呢樣嘢始終係嚴肅嘅事，所以我就醜話說在前面了。其實我哋阿sir同你哋一樣，都係想呢班𡃁仔相安無事咁渡過呢年，所以黎緊嘅日子，要麻煩各位家長繼續操心少少，幫忙監督下佢哋了。」
最後陳沙展一面認真：
「話曬，我哋都唔想佢哋再返沙咀嘅，係咪？」
「嗯，麻煩阿sir操心了。。。。。。」
「聽到未啊衰仔，乖乖聽話啊。。。。。。」
此時家長們自然響起一片苦口婆心的嘮叨。
但不得不說，這股還將你當成細路的感覺，會讓人有些不忿。
感覺上，好似被佢哋睇輕咗我出返黎一定會Recall返去咁，睇少咗我返出黎之後嘅決心。
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因為係沙咀出來前，我哋已經探討過監管令應該點守。
監管令最大嘅關卡，應該都係豐sir所說的第九條 ——
十一點前返屋企吧。
對我黎講，難嗎？
嗯。。。。。。
呵呵， 不在話下啦。
我敢話，我一定守到。
除咗因為我應承咗好多人唔會Recall之外，
我最大的信心就係，我一直都不是個出去蒲，夜晚出去玩的人。
比起夜歸的蒲吧生活，我寧願留在家中守住中路。
我只係個毒撚。
毒撚只會宅在家中，生活不會那麼精彩的。
說完開場白，打了照面，陳沙展繼續向家長說
「大家都明白嘅話，黎緊你哋嗰仔就會係豐力樓到住兩個月。期間我哋會安排一份工俾佢哋返住先，兩個月之後就可以返屋企住，守埋剩低嘅十個月，成件事就徹底完咗啦。家長們，之前打電話聯絡你哋，嘅嘢有帶嗎？」
「帶咗。」
我望了望阿爸身邊的兩袋東西，應該係衫同日常用品吧。
「嗯，咁就好，勞煩你哋上心了。咁跟住落黎就係探訪時間，我哋呢到嘅探訪係每日一次，每次一個鐘，雖然無話好似沙咀咁一個月最多探四次啦，但都請各位量力而為，唔需要黎太多次，因為都只係住兩個月姐。 係咁嘅話，三個。」陳沙展瞟了我們一眼
「Yes sir 」
「陪屋企人好好坐下，傾下計吧。」
陳沙展溫柔一笑，走了出房。
之後，當然係溫馨的時光。
我仲記得嗰陣差不多係中午，阿媽煲咗湯又帶咗嘢食過黎俾我。
係半年無食的住家飯，加一個麥當勞的脆辣雞腿飽。
啲嘢一入口。
好味到喊。
「食慢啲啦衰仔 」
「嗯嗯！ 啊嗯啊嗯。。。」
我就好似一個餓鬼咁狼吞虎嚥，將啲美食一掃而空。
飽餐一頓，望住眼前的空碟殘骸，我才發現自己的胃口真係大咗好多。
「哇仔，你食到嗰肚都漲埋啦 。」
「咁你煮嘅餸好味啊嘛。」
「哈哈哈。。。」
接下來的一個鐘，我恨咗半年了。
安心又溫暖的感覺，好耐好耐好耐無感受到了。
其實呢一刻，呢一個鐘，真係一個好簡單，好平常的畫面。
這只是一個平凡家庭經常會出現的一幕，一家人一齊食餐飯。
可能係因為佢哋仲有能力煮飯啦，
又可能係因為我仲未搬出去住，
又或者係，佢哋仲會係你返工嘅時候打黎問你一句，你今晚返唔返黎食？
我諗，大部分人都應該會擁有這種簡單的幸福吧？
雖然這些食飯時間，有陣時會多到讓人厭煩。
但隨著長大，流逝，
這些光陰卻不會永遠存在，只會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甚至，
消失。
有想象過嗎？無了這些小幸福的時候？
入沙咀之前，我就無想象過呢。
人就係咁嫁啦，擁有嘅時候，又怎會想象自己會失去？
但失而復得的我，呢刻身處在內的我知道，這些幸福真是來之不易。
笑係笑得開心，聽係聽得溫馨。
但我心裡卻不禁有些杞人憂天。
這些幸福，我還能擁有幾耐呢？
「老豆，你戒咗煙未啊？」
「未啊，不過呢排食少咗啦。」
老豆嘅身體，還能頂幾耐呢？
「媽，返工攰唔攰啊？」
「唔攰， 今日見到你，就唔攰啦。」
望到阿媽開始變白的髪根，擔憂嘅皺紋。
媽，你又係幾時，偷偷地變老嘅呢？
宜家諗返，唉，其實我真係幾無謂下。
咁幸福嘅時候，就應該好好去享受啊嘛。
但嗰陣，問心其實我真係幾害怕再失去多一次。
我諗， 識得珍惜嘅人，其實姐係意味著佢懂得失去的滋味吧？
所以呢一年監管令，我一定要守到啊。
探訪時間完後，目送完阿爸阿媽，係時候認識下豐力樓了。
我哋先跟住蘇sir上到三樓，一轉入三樓就係一個不算太大的大廳，大廳內左手邊最入擺放了兩張圓檯，中間有三排藍凳，凳子對面則有一個電視，報紙架。
我有啲吃驚。
因為我第一眼感覺就係，啲擺設真係文明得黎又幾正常喎。
可能係我平時望慣了某些過分整齊的東西吧。
隨後，跟住蘇sir入了大廳後面一條走廊，走廊左邊第一間是帶著透明玻璃可以望到大廳的控制室，之後的，便是一間又一間的宿舍睡房。
這裡是專住我們沙咀生的宿舍，
「入房去自己床位個locker擺低啲嘢先，跟住出返黎。快手啲，唔好係入面玩。」
「Yes sir」
快快手，夾夾腳，好快我哋又出返黎。
然後蘇sir坐在凳上，遞俾我哋一張過了膠的黃紙，
「好，全部踎低。」
踎。。。。。。
低？
這裡的阿sir都係奉行呢套的嗎？
但這一句，不是個可以考慮的建議，而係道命令。
雖然無了胸前的黃牌，但由沙咀走出來的我們，還是知道順從環境的。
「Yes sir」
粗略一望手中的黃紙，
嗯。。。。。。
上面有一條又一條的規矩。
而且全部都係豐力樓嘅規矩。
「你哋今日啱啱出冊，係沙咀入面受得好辛苦呢？唔好以為阿sir唔知沙咀入面嘅巴啊，蘇sir都知你哋啲嘢嫁。不過沙咀還沙咀，豐力樓還豐力樓，呢到雖然係嗰宿舍，唔係監獄，但都唔代表呢到無呢到嘅規矩，你哋手到嗰份就係豐力樓嘅規矩，今日晚飯前，背曬佢，出去坐係藍凳到背，晚飯前我會考你哋，錯一條就兩下手板啊。」
呃。。。
「Yes sir」
真怪呢？
我抱著錯愕的心情，坐出去藍凳到開始背規矩，但心中就係覺得有一種違和感。
因為頭先蘇sir講嘅嘢，內容明明係嚴肅，但點解佢會咁有禮貌講出黎嘅呢？
明明頭先嗰幾句，可以加插不知幾多嘢嫁，如果俾返沙咀啲阿sir講，應該係
「屌你哋老母啊，恭喜你哋今日出冊喎，沙咀係唔係好撚巴呢？ 不過沙咀雖然巴，都唔好以為呢到唔巴喎。呢到係豐力樓，當然有屬於豐力樓嘅牌頭，你哋手到嗰份就係豐力樓嘅金科玉律，今晚食飯前，好同我記撚曬佢呀，食飯前都未撚背曬嘅，就唔好食飯啦，食其他嘢啦嘻嘻。」
「呵哈。。。」
屌，我俾自己嘅FF逗笑了。
「有咩咁好笑啊?」
「Sorry sir...」
如是，這場小小試煉當然好無印象地度過咗。
（題外話：
豐力樓都有少少體罰嘅 ，但力度上，最多都係阿媽教仔嗰種，而且唔會無端端就找你數，通常都係你做錯左先象征式打你幾板。
咁痛唔痛呢？
嗯。。。 唔Del咯，但我地都會扮到好痛，哈哈。）
總之，豐力樓阿sir，全部都唔係沙咀嘅style。
加上環境朗明了很多，放鬆的氛圍開始讓我慢慢覺得，我不再是個監躉了。
坐咗大概兩個鐘吧？
蘇sir又落Order，係時候見見豐力樓的舍監了。
落去二樓，行到去一間阿sir辦公的房門前，著住西裝的舍監已經坐在裡面了。
但其實舍監這個角色，只是一個類似最高長官的角色，見佢就好似見沙咀啲監督般，只要裝出一副乖乖仔模樣，點點頭做個樣，這個見舍監的程序好快過。
隨後，就到五點了。
豐力樓二樓有兩個飯堂，一個小飯堂，一個大飯堂。
「你哋入去先，坐係到乖乖地睇電視啊。」
我哋先入了小飯堂，誰不知驚喜來了。
驚喜的是，見回了熟悉的面孔。
「誒咁多位學童，出冊啦？」
著住自己嘅便服，迎面走來的子豪先說一句，
他身後還坐了幾個早我哋出冊嘅人。
就連阿壯都係到。
「出咗黎啦。」
「嗯。」
會心一笑，就如重見戰友般。
「你未返工咩？」
「有工返啦，不過我今日放假，五點前要返到黎。」
阿壯搔了搔佢嘅“大頭”，笑說
「哈哈哈。。。」
「笑咩啊？」
「無，原來著返你自己衫咁望，你嗰頭真係幾大下哈哈哈」
「啊屌，出咗黎都仲要潤鳩我啊？」
大頭笑住錘了過來。
「係喎，新黎嗰三個，你哋啱啱落黎，好似仲未沖涼哦呵。 子豪，你帶佢哋三個上去沖涼先，六點飯車到之前好落黎啦。」
蘇sir放心將指揮權交俾子豪，睇黎佢討好別人的那套在這裡也適用呢。
不過還好，子豪也沒有特別玩啲心計行為針對我，雖然話曬都係入面同佢吵過。但可能行得返出黎，入面嘅恩怨我們都只會擺係入面吧。
我哋雖然就黎二十字頭，但內心都仲好似小朋友，打打鬧鬧，笑下笑下咁就可以行埋一堆。
挨到出黎，都算唔容易了，這些瑣事，就算了吧。
不過閪人，就唔同了。
搏衰了N咁多次嘅逆天都在這裡。仍然是那副傻頭傻腦嘅款，不過我已不會再理他。
畢竟呢到應該無得搏衰吧。
隨後我哋三個，跟住子豪返上三樓，入房拎嘢。
係阿媽執的袋裡，摷出自己嘅拖鞋，自己嘅衫，自己嘅沖涼液，洗頭水，毛巾等等，
一路摷，一路有啲唏噓， 這些日常用品，再也不會一式一套，人人相同了呀。
沖涼房位於宿舍走廊倒數第二間。
入去後，除曬衫。
沒有時間限制，淋浴花灑隨便調教，沖涼液洗頭水想用幾多就幾多。
仲可以同其他人有說有笑，在入面打打鬧鬧都無阿sir理。
痛苦的日子，終於過了啊。
而且沖完後，著返衫，照照鏡，才發現著住便服，剃了光頭的自己係如此與眾不同。
黑了，瘦了，樣子都好似改變了。
「喂肥衡，照夠未啊，又唔係特別靚仔，望咁耐嘅？」
「得啦，宜家黎。」
嘻嘻，何止外表變了呢，
內心，都一定不同了吧。
而且，連胃口唔同了。
飯車一到豐力樓門口，我哋三個跟住安排入去飯堂後面的廚房將保溫箱拎落樓下， 一架囚車已停在樓下門口，然後我哋再搬新的保溫箱返上廚房。
三個藍色保溫箱，入面裝住一盒盒飛機餐。
分完必須留下的飛機餐後，剩下的就是我們的。
坐埋位開餐，打開飯盒一望。哇，
又係兩隻雞翼 。
不過我中意。
食完一盒之後，我仲有啲唔夠喉。
於是子豪帶著我倆再入廚房，將剩下的飯盒全部清空。
我記得，嗰陣蘇sir已經無乜點理我哋了，加上子豪帶著我哋三個新人進出廚房都相當自由，我便知道，沙咀式的監獄生活，看來真的過了。
畢竟在沙咀，你無可能將十個飯盒的雞翼和飯分開，然後只食雞翼不食飯吧？
哈哈，我知道啲雞翼唔係話啲乜嘢人間極品，但擺咗落口嘅肉就係停唔到，大快朵頤。
最後晚上到了。
我哋上返去宿舍大廳，其他返工的人亦開始漸漸回來。
阿大，華利沙，一智等等，再見返這些熟悉的面孔，有些開心。
在大廳有講有笑，hea到9點左右，係時候訓教。
回到房間，躺上碌架床。
我訓在下鋪，訓在一個有軟墊床鋪的床上，蓋著棉被，開著冷氣。
這舒服的感覺，就好似發夢咁。
應該話，今日都好似發夢咁。
「肥衡，聽日七點鐘先醒，你知哦呵？」
「真係？！」
哇。。。足足遲沙咀兩個鐘起床。
太美好了。
頭頂的燈泡，再也不會被鐵籠罩住。
明天早上也不會有檢查毯席。
更加不會有除曬衫的檢查身體。
啪嗒一聲，燈光已熄。
這一晚，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些夜晚。
然後之後的一切，都不值得再講了。
wakanda 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