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慧看著正在為自己處理傷口的白醫生,心裏有些感慨。

上一次看到她,她還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像禁臠一樣活著。
時間原來真的過得很快,好像只是轉眼間便過了一個月。

她還記得她剛回來的時候,像是嗅不慣自由的空氣似的。
晚上睡在寬敞的雙人床上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好。

少希取笑她是患上了甚麼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雖然不太清楚那是甚麼來的,但聽著那長長的名字,還要是從他口中說出來,一聽便知道那肯定不是甚麼好東西。



「手肘上的傷口只要注意點就沒有大礙,來讓我看看你手腕上的。」白醫生把沾了血的消毒綿花清理好,便拿起剪刀緩緩的剪開厚重的紗布。

一道猙獰的傷疤橫跨在白皙的皮膚上,傷疤邊緣的肌膚還有點泛紅,看起來是嚇人的可怕。

彭慧只看了那麼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後悔了嗎?」白醫生把她的反應收在眼底,手抬起她無力的手腕察看。

「既然有勇氣去死怎麼沒有勇氣活著?」話語是少有的惡毒。



作為一個醫生,還要是婦產科醫生。
生死別離這回事她看得再多也做不到像其他醫生般司空見慣。

多少人想多活一天,多看這個世界幾眼也做不了。
那時她在那些人渣折磨下再絕望也還是活了下來。
她竟然草率的放棄自己的生命!

彭慧被她說得有點難堪,頭垂得低低的。
直至門口傳來響亮的關門聲也還沒抬起來。



白醫生有些負氣的用力關上房門,拿著手提箱正要轉身離開。
只是,轉身的動作卻被一道懶倦的風景止住了。

「小白~好久不見~」靠著墻身男人的聲音還是像當年那般漫不經心,那雙艷麗至極的鳳眸眼波流轉。

這個男人是會勾人魂魄。
她心想。

彭慧坐在花圃旁的長椅,手裏拿著塑膠水管在澆著花。

既然有勇氣去死怎麼沒有勇氣活著?

那是因為,活著比死還要難受。
但如果再讓她選擇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割下那一刀。


她怔怔的看著擱在膝上的手腕,上面厚重的紗布白得刺眼。

人活著,並不只是為了自己。
她還要對身邊的人負責。

她如果真的死了,少希和晨曦應該會很傷心吧。
還有那些照顧她的傭人,說不定他們也會被那個男人遷怒。

手裏的重量瞬間消失了不少,彭慧疑惑的看著空空如也的塑膠水管。

「都快被你淹死了。」男孩把手下的水龍頭擰緊,看著她笑道。

過量的水分積蓄在花圃裏,水面上還浮著一層薄薄的泥土。
彭慧扔下手裏的膠管,心裏更是沮喪。



她就連澆花也做不好。

「你今天這麼早便來了。」他不用陪慕慕嗎?

要知道他昨晚才回M城陪慕慕。
雖說H城和M城相隔不遠,但天天這樣來來回回,舟車勞頓也還是挺疲勞的。

其實,她有想過叫慕慕搬來H城住。
但要一個孕婦來遷就自己,她也真的做不出。
「懷孕會讓人比較容易疲倦嗜睡,她睡了我也不好在旁打擾她。」男孩分析得頭頭是道,話語間洋溢著對愛人的疼惜。

彭慧不自覺地點了點頭贊同。
那時她懷孕的時候也是這樣,可能比慕慕還要厲害。
基本上一天下來,除了吃飯洗澡,她幾乎也在床上睡著。



「這麼用心聽著,是在為將來做準備嗎?」彭晨曦看著姐姐一臉受教的反應,忍不住笑著問。

但話才出口,他的心便沉了下來。

其實,她懷孕這事,是勢在必行的。
不管,她願不願意。

「你都要當爸爸了,時間真的過得很快。」她抬頭看著無雲的天空,聽著耳邊傳來林間小鳥的歌聲,重重的吸了口氣心情一下子輕快了不少。

看著他和少希都當上爸爸了。
不知怎麼她心裏好像有種終於很特別的感覺。
好像所有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終於到達了美好的結局。

是美好嗎?
其實也是的。



這樣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其實也挺不錯。

「其實,你也可以的。」男孩笑說道,但那雙向來乾淨透徹的眼睛此刻似是若有所思。

侯文華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而且,慕慕肚裏的孩子能不能出生就指望她了。

「又是獨角獸。你好像挺喜歡牠的。」彭慧忽略了男孩的話,一雙眼睛湊得近近的看著他衛衣上的圖案。

「我最喜歡這些古靈精怪的東西。傳說只有靈魂純潔的人才能看到獨角獸,牠的血液可以治病、甚至還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男孩指了指著身上的衛衣笑著解釋道。

「起死回生?」彭慧抬起頭,明顯對男孩的話題起了興趣。

難道她當天也是喝了牠的血液才重生的?
這太噁心吧?
還好像挺殘忍的。

「是啊,那是西方古老的傳說。」男孩點了點頭。

他還有看過一些東方的相關傳說。
慕凡哥哥曾經給過他一堆書,其中有本也是寫怎樣令人起死回生的。
他就只看了幾眼便看不下去了。

為了挽回一個已逝的人,便讓這麼多無辜的人白白送命。
那樣的代價太慘烈了,也太惡毒了。

死了的人,就應該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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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市場裏,擺放著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貨架,琳琅滿目的貨品被一一整齊的陳列在上面。

這個蜜糖牛油味的她以前吃過,也挺好吃。
兩包鼓鼓的薯片被扔進下面已經放滿了同伴的購物車裏。

這個粉紅色的是甚麼味?
好像也挺好吃似的。

彭慧拿了起來,低頭看著包裝袋上的介紹,目光是少有的專注。

「阿嫂!」一道叫聲打斷了她少有的專注。

「你是...」彭慧轉過頭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男人,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

是他!
他就是麗貝島上那個抓住她的男人!

「可以和你說幾句嗎?」儘管男人表情繃緊得很,但聲音還是極力保持著謙遜有禮。

彭慧把薯片扔了進購物車,頭也不回轉身便推著車走。

老實說,她不喜歡這個人。
她又不是自虐狂,親手把她和火坑裏推的人,她怎還會對他有甚麼好感。

「是關於彭少希的。」只是她還沒走遠幾步,腳下邁開的步伐便生生給止住了。

偏瘦的男人腳步輕浮,一手扶著墻身一手輕托著沉甸甸的腦袋。
他身後不遠處還站了兩個像是不知所措的男人。

「你怎麼喝得這樣醉?」原本坐在沙發玩電話的彭慧急忙走過去扶著他。

「你們還不過來幫手?」彭慧托著看著那兩個像根木頭一般站著的男人,心底都有點怒意了。

「希哥他...不讓我們扶。」男人低著頭說道。

男人熾熱的氣息打在臉上癢癢的,彭慧沒好氣的瞪向對著她一臉壞笑的男人,認命的扶著他走向樓梯的方向。

An~
Animism~
Anomic~
Anoxic~
Anson~
Anson~


酒醉的男人摟著她在胡言亂語,煩人得很。

他是在背生字嗎?
她曾經也聽過晨曦說他喝醉了會發酒瘋,沒想到還真是真的。

「啊!」彭慧收回抱著男人的手,手急忙揉著被他咬得生疼的耳朵。

他這個神經病!

「姐姐,還是我來吧。」從樓梯下來的彭晨曦看著還在揉著耳朵喊疼的女人笑著說。

彭慧揉著還是有點疼的耳朵,不服氣的狠狠瞪了眼男人已經消失在樓梯的背影。

偌大的書房裏,洋溢著一股濃濃的復古懷舊格調。
原木書桌上放了盞綠色復古枱燈,眩光後坐了個合上眼在閉目養神的男人。

「散會後他去了喝酒,就只有他一個,喝完後便醉醺醺的回了別墅。」阿昌沉聲向男人仔細禀報著。

「只有他一個?」男人沒有睜開眼,淡淡的問道。

「是的。 而且那間酒吧還有和他坐得比較近的人我也讓人一一查過,也沒甚麼特別的發現。」阿昌咽了咽沬,讓聲線聽起來平穩一點。

其實,就連他也覺得有點奇怪。
會上談論過甚麼他也猜得到八九分,他才不相信彭少希還有甚麼好心情去喝酒。
但他在酒吧裏玩得那麼瘋的樣子又不像是借酒消愁。

他到底在謀劃著甚麼來應對?
到底誰才是被圈在最裏面的那隻螻蟻?

「把人轉移,一切照舊進行。」男人合著眼,淡淡的下達著指令。

叮。
木桌上的電話傳來一陣短促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