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完父母後,我步出了富山靈灰安置所。

環顧四周,這裏杳無人煙,除了門口的保安,附近就只有樹木和樹木。

靈灰安置所這種為了活人而建的地方,今日竟然連一個前來拜祭的人也沒有。

剛才坐來的那台的士大概早已離開。

也對,附近一個活人也沒有,唯一的客人也只有我,但按照剛才的表現來看,那司機顯然對我是有偏見,不等我也是合理的。





我也懶得再叫一台的士,反正從這裏走回大圍也是十五公鐘路程,這十五分鐘也剛好可以用來買機票。

我一邊行,一邊打開手機查看着最快飛往紐西蘭的機票。

我也懶得每個網站去格價,隨手挑了下一班最快開往基督城的航班,直接就購買了。

三思而行?那從來都不是我的作風。

「隨性而行,隨遇而安,隨心而靜。」是我做人的宗旨。





對於一個從小就有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來說,三思而行根本就不現實,今日不知明日事,瞻前顧後只會顧忌更多,倒頭來甚麼都做不到。

也許這樣做會因為作出錯誤的決定而導致自己後悔,但卻總比因為甚麼也沒做而遺憾來得好。

下一班開往基督城的航班起飛於晚上十點,我看一看手錶,時間只是下午四時多,國際航班一般要早兩個小時到機場,把乘車時間的一個多小時都算進去的話,我大概還有三個多小時需要消磨掉。

眼見時間尚早,路程也不遙遠,我可以順路回去一下我那所謂的「母校」一下,來一個正式的告別。

大概真的太久沒有回校,我竟然連續走錯了兩個路口。
幾經周折,我終於來到學校的大門前。





抬頭望着那巨大的校徽,我完全生不出一絲感觸,甚至連回憶也沒有在腦海浮現過。

不過也不怪我,要知道我出入醫院的次數比上學還要多,而且一住上就是一頭半個月,所以所謂的校園生活幾乎不存在我的生命中,不存在甚麼回憶也是合理的。

我苦笑了一下,踏入了校門,直直走往保安部那邊做登記。

校園的保安還是那一位,我都還沒有開口,他就已經認得出我了。

也是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救護車來學校接走的學生,想印象不深刻也很難吧。

互相寒暄一下後,我就踏上了我的回憶的旅程。

老實說,一個沒有校園生活的人,對於學校真的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回憶的。





這是一所中小學都在一起的直資學校,理論上十二年的上學時間應該可以有很多甜美回憶的,可是無論我走過操場,步進禮堂,還是經過班房,我能回想起來的記憶都只有暈倒在操場,暈倒在禮堂,還有暈倒在班房。

除此以外也就夾雜着一些和朋友相處的零碎片段。

朋友的話,談得上交心的...好像只有兩個...還是小二開學那年認識的,不過上到中學後就少了聯絡。

杜駿熹,陳健峯和周綺晴,想當年我們三個也算得上名人了,曾經的怪胎三人組,校園內幾乎沒有一個人不認識。

一個就腦子有個腫瘤要不時入院,一個就是書呆子不懂得與人交際,一個就從冰山美人變得水性陽花,想不認識也難吧。

而更重要的事,也是把我們三個聯繫起來的事,就是我們三個也是家庭也有缺陷的。

想起來,我們三個認識的過程也相當戲劇性,記得當天是我車禍後重回校園的第一天,我百無聊賴的在操場附近踱步着,忽然看到一個男生被幾男幾女圍着推撞着。

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正當我準備上前制止時,我身旁的一個女生二話不說衝了上前與那群男女扭打在一起。





我驚訝的同時,也急步跟上。

總不可能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弱質女流獨自對抗欺凌吧。

於是我想也沒想,隨便找了一個目標,衝上前就揮出了一拳。

然而,我卻揮空了;而揮空的代價,當然是重重的捱上了一記勾拳。

臉上火熱的痛,徹底激起了我的野性。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架,儘管對格鬥毫無概念,但至少我知道,氣勢上我不可以弱。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自己表現得越凶悍,就顯得自己越厲害。





正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瘋的,我一股腦兒的揮拳,那怕全部落空,也硬生生的把對手嚇退幾步。

可惜好景不常,對方很快就發現我是個打架外行,直接把我圍上了。

「小子,等我們教育一下你,逞英雄是沒有好下場的。」

而另一邊廂,那個一早衝上前的女生,早已趁着混亂把那被欺負的男生拉了起來,離開了現場。

操場上立刻又回到當初那以一敵眾的場景,只是當中的主角換成了我而已。

我們對峙沒有幾秒,又重新扭打在一起。

「停手!」一把甜美但沒有威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知道救兵終於來了。

我們幾個下意識停下手,扭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一個身穿黑色百褶短裙配上若隱若現透膚黑色絲襪及黑色高跟鞋的女老師急步走了過來。

「全部過來教員室,我要知道這裏發生甚麼事。」有老師的插手,我們幾個也只好無奈停手,準備面對校方的安排。

連同跟在老師後的一男一女,我們一行人垂頭喪氣的步往教員室。

教完室外有一排椅桌,我們幾人很有默契的分開兩派而坐。

老師很快召見了其中一個先鬧事的人,而剩下的人一言不發的坐着。

我望了望身旁的兩人,他們也同時望着我。

望着大家面上的瘀青,我們相視而笑。

「我叫杜駿熹。」我伸出右手。

「周綺晴。」

「......陳健峯。」

我們的相遇就是如同電視劇一般,曲折離奇但又充滿熱血。

這麼久沒見面,不知他們現在生活過得好嗎?

走着走着,我不知不覺來到六樓最尾的那個班房。
那是我們三個的秘密聚首地點。

隨着我推門而進,記憶的洪閘也隨之打開,回憶在剎那間湧現在我的腦海裏。

「你們也知道我的身體狀況,假如有一日我真的離開了,你們記得連我的那份一拼活下去。」我坐在教師桌上搖着腿忽然說起來。

「說甚麼呢?我們三個一定會活得好好的。」陳健峯伏在書桌上說道。

「意外的事無人猜得到的,說不定我可能最早死呢。」周綺晴冷冷冰冰的說。

「假若我真的先走一步,你們可不能哭,而且還要為我搞個最後派對,就好像陳奕迅那首歌那樣。」

陳健峯和周綺晴沒有回應,大概是不懂得回應我吧。

「至於葬禮的話,能免就免吧,也不用甚麼靈堂之類了,那是給活人去拜祭的,我也沒有幾多個朋友,也免得你們每年受罪,海葬就好了。」

「才不要!」一向很少表露情感周綺晴忽然雙眼通紅的說道。

「我可是大你們兩年的,大哥的話就要聽,就當這是我的遺願好了。大哥的遺願,你們總不能不答應吧?」

「到真的有這一天才算吧。」陳健峯和周綺晴異口同聲的答到。

就這樣,兩人模陵兩可的答案被我當成了同意。

「我最愛美到了最尾燕尾服也是最美,到這葬禮似去派對拍照代替紀念碑,
人間偶遇中嬉戲,留低缺陷美,期望你,懷念我,童言無忌。」

小五那年的約定,那時候的童言,你們還記得嗎?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