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天幕染成金黃,輕鐵的金屬外殻在陽光之下閃閃生輝。

我跳上往屯門方向的輕鐵,在搖晃的車箱中,外面的景色不斷往後撕裂,離散的片段隨風飄揚,帶走了歡樂的假期和殘酷的考試——不知不覺間,上學期快要完結了,連我最討厭的數學科考試今天也終於離我而去,總算是鬆了口氣吧。

只不過⋯⋯整個上學期除了認識余青玲的那天之外,我幾乎都沒怎麼跟她說過話,正確而言是不敢開口說話。有時候在班房見到她的時候正想打個招呼,卻會有其他人跑來礙事;在走廊碰見她的時候,又不敢突然叫住她;上課時突然攀談又好像有點奇怪。總之思前想後,我始終找不到機會好好接近她。

一開始想的「我要追到她!」,到頭來也只是妄想嗎?唉⋯⋯

一個在愛情路上還未開始在摔倒的男生,決定在歸家的路上滑滑手機解悶。



一打開instagram,各班聖誕聯歡會的相片便傾瀉而至,一張張笑靨歡顏在手機屏幕上肆意綻放;明明是那麼歡樂的照片,看在我眼裡竟有種討厭的感覺。

真的⋯⋯有那麼快樂嗎?只要大家聚在一起,就會覺得高興嗎?在網路上面,所有人都好像不懂哭似的。

也許是因為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快樂,我才會顯得格格不入吧。

難道不快樂的人,就只有我嗎?

天空寂靜無聲,答案似乎隱藏其中。



三十分鐘的車程過去。我亮起家中的燈,只看到一片混亂,未摺好的衣服在沙發上堆積如山,地板鋪滿塵埃,真難得我和我媽都忍得住不打掃。

廚房某處傳來惡臭,我捂著鼻子跑回房間,堅決不會處理那些臭味的來源,有本事就把我臭死吧。我才不會輸給你呢,臭老媽。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感到很奇怪。事情是這樣的,上個星期我放學後百無寥賴地打著電動,一時之間沒有留意時間,竟打到三更半夜;然後我媽半夜兩點回來見狀,一下子就將一百萬句髒話砸過來,甚麼「成日掛著打機,書又唔X見你讀」、「冇鬼用㗎你」、「生舊叉燒好過生你」云云。

我一時之間火冒三丈,便大聲說:「你好叻咩?又唔見你做家務?」我媽每天都工作至深夜才回家,所以平時都是我處理家務的。

「我返工好辛苦㗎嘛,咁難為你咪唔好做囉!」我媽怒哮。



好!唔做咪唔做囉,睇下點?成日講埋哂啲晦氣說話,都唔知點做人啊媽。

我向著房間的每個角落狂噴空氣清新劑,這裡就是我的領土,無論如何我都要在這場戰役中死守長阪橋,直到對方拿起吸塵機投降。

而在這死守的過程中,我決定打開YouTube 苦中作樂一下。順帶一提,我現在看的YouTuber 都不是現在最紅的那幾個,例如咩大J(大?邊到大啊?睇過?)、波子哥哥(講嘢成個傻仔咁),反而是重看一些盤古初開時代的「網絡紅人」。

而在這個時間,最應節的莫過於是伍公子。

「其實毒X一個更開心~洗X你講~」這條片已經是好幾年前的產物了,但我每逢聖誕節都忍不住回來聽個你死我活,每一年我都在想,如果我有女朋友就好了⋯⋯不,如果有個女生肯在聖誕節陪我就可以了⋯⋯

「我究竟幾時出pool 啊啊啊!」我對著房間的四面牆壁吶喊。此時我的手機湊巧響起了。

我拿起一看,雙眼幾乎自己跳了出來。來電顯示竟然是「余青玲」!

難道我蒙主感照,上帝要做雞仔媒人撮合我們?不不不,她要找我幹甚麼呢?我待會要說些甚麼?啊啊啊⋯⋯不管了!接了才算!



「喂?」我強壓著顫抖的聲線說。

「喂?係咪阿風呀?」一把溫柔的聲線自話筒傳出。

「係啊⋯⋯你、你係咪打錯電話呀?」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她特地打電話給我。

「吓?你講咩呀?咁奇怪嘅你?」她笑了幾聲後道。

「哦⋯⋯冇嘢呀⋯⋯」

「喂你聖誕節有無嘢做啊?」聽到她突然這麼一說,我的心臟幾乎停頓了,差點忘了怎樣呼吸。難道⋯⋯她想約我?

「吓⋯⋯你玩Game輸咗呀?」我說出了腦內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話筒的另一頭又傳來了幾聲銀鈴般的笑聲,然後她答:「唔得閑玩你呀!咁你即係得唔得閑啫?」

「都⋯⋯都ok嘅⋯⋯」

「咁我哋一齊睇燈飾啦好冇?聖誕節唔想留喺屋企呀。」

「吓吓吓?我?余青玲你肯定?我喎?」十四年來從沒想過「被女生邀請在聖誕節外出要怎樣做」的大腦此刻停止運作,腦海完全一片空白,猶如被大盜洗劫一空。

「做咩呀?你唔鍾意?」余青玲的語氣中有點失落。

「唔係啊!好啊!我好得閑啊!」我的嗓門突然高了十幾分貝。

「咁好喇!我哋whatsapp 再傾啦!拜拜!」她笑著說。

「拜⋯⋯拜拜!」



我掛斷電話後,看著發亮的手機螢幕呆了半响。

「Yeahhhh! 今次得米啦!啊媽我得咗啦!多謝上帝耶穌佛祖觀音菩蕯真神阿拉!」難掩興奮的我一手便拋開手機,在床上失控地傻笑兼亂跳,連頭撞天花板也毫不在意,因為被愛神眷顧的我不再畏懼任何傷痛!

我看一看日曆,今天是二十號,離聖誕節還有五天時間⋯⋯足夠讓我好好準備的!

願主祝福我,我一定要在聖誕節出到poo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