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各自入房休息,歐白水卻獨自留在廳上徹夜難眠。他內心甚是複雜,想到為了調查落花派,卻因此間接害死鄭賓灝,便是猶豫困惑,心想:「從小到大,師傅教我要頂天立地,行俠仗義,立志為民請命,我只對師傅唯命是從,卻沒想過是否自己意願。我出身寒苦,性命貧賤,只知道出人頭地,必須勤練武功,所以幾十年來都只懂練功,其他一律不曉,連自己喜歡的都不甚清楚。」又想:「我擁有地位號召武林,摧毀落花派就當為百姓多做一件善事,然而鄭神醫就此犧牲,其義子音訊全無,如此害了一戶人家,可是合符情理?撇除成佳方丈,像是花解語與曼麗師太,一個是師傅命令,一個可能礙於我的身份和逞強才答應請求,就連我自己,都不是發自真心要調查落花派。」
 
  歐白水憶起兒時師傅如何厲言疾色督促自己練武,除了吃飯睡覺,一天到晚便是練功,只要有一絲懶散,便是罰以加倍練習,因此不得不勤修武功,直至接手幫主之位。心想:「如果我沒接手丐幫幫主這個重擔,只做個普通幫眾任人差遣,閒時吃狗喝酒,就這樣過了一生,都彷佛比現在憂國憂民來得快活。」心裡念頭想法反覆交織,歐白水只覺信念搖晃不定,糊里糊塗便是入睡了。
 
  自趙玖豐被捕頭帶走,便是回到衙門,趙玖豐在後堂的一張椅子坐下,捕快們各自就位當值,也沒人理他。片刻天色入黑,那捕頭到後堂一看,只見趙玖豐仍在後堂對牆發愣,便走近道:「小兄弟還不走,不會是嚇傻了吧?」推了趙玖豐一下,趙玖豐竟整個身子跌在地上。那捕頭大吃一驚,連忙扶他起身,用手湊到趙玖豐鼻前,卻有氣息,呼吸脈搏亦是正常無異,那捕頭呼了口氣,拍著心口道:「我當真被你嚇傻。」
 
  趙玖豐萬念死寂,心裡沉鬱悲哀,無知無覺,本有自盡念頭,卻想著義父養育之恩,便是止著不敢。只是他對花解語的感情泥足深陷,難以釋懷,便是放空頭腦,自暴自棄。那捕頭道:「小兄弟你住在哪裡?我派人送你回家。」
 
  趙玖豐搖頭道:「我已是生無可戀,無家可歸。」
 




  那捕頭只道他心裡還猶有餘悸,便道:「你年紀輕,無見識膽量也是正常不過,想當初我剛做捕快,看到一家十三口滅門的兇案現場,嚇得差點要昏倒,回去還吐了好幾天。適才那些只不過是雞毛蒜皮而已。所以我才勸你回去,一入江湖深似海,再也不能回頭了。」
 
  趙玖豐頹然道:「你不明白。」
 
  那捕頭莞爾一笑,道:「我做了四十多年的人,如果我不明白,難道你這個黃毛小子會明白麼?你應該是聽了茶樓那些說書人胡扯一通,說甚麼花解語如何在洛陽大會事了拂衣去,你便發個大俠夢,然後過來想見識見識。我跟你說,若要踏入江湖,即使想湊熱鬧,起碼也拜個門派,學點武功自保,不然刀劍無眼,到了陰曹地府也不知到底甚麼回事。」
 
  趙玖豐聽到花解語,心裡又是一陣刺痛,道:「我不是想做大俠,只是出來散心而已。」
 
  那捕頭道:「散心有很多去處,逛街遊船觀花賞月,甚至去去賭坊青樓,也勝過老是看人打打鬥鬥。況且年輕人有甚麼不開心,去青樓找個姑娘說話便是了,大不了跟她們睡一覺,心情也變好。怎樣?要不要今晚陪你去找樂子?」
 




  趙玖豐聽到賭坊和青樓,勾起被李猛熊虐打的不快回憶,立時板起臉道:「不要。」頓了一頓,續道:「我之前拜了個師傅,她卻不喜歡我,當我傻子看待,我才不高興起來。」
 
  那捕頭「哦」的一聲,道:「對自己不加愛護關心的師傅,也不是好師傅,我勸你還是早早叛師,另覓高就。你說你師傅是誰,看我認不認識,讓我好好教訓他。」
 
  趙玖豐道:「我師傅便是……」倏地一個捕快衝了進來,一臉慌忙道:「有人報信,一葉樓被花解語炸開,還挾著丐幫幫主與峨眉掌門逃往西湖!」
 
  捕頭與趙玖豐同時一震,捕頭卻隨即淡淡的道:「集人備馬,我們明天救人。」
 
  趙玖豐不解道:「事情危急,為何不立刻出發?」
 




  捕頭道:「就說你歷練尚淺,不懂世故,花解語武功比我們高出好倍,既能挾走歐白水與曼麗師太,我們無論如何都鬥不過人家的,加上天色昏暗,容不易中了暗算丟了性命。況且我們都只是仗著朝廷的名罷了,對方根本不放我們在眼內,所以隨便做個門面功夫,乖乖向皇帝領銀兩比較化算。」
 
  趙玖豐聽畢心中一陣鄙視,卻覺其說話亦有道理,心道:「人家武功好,長得美貌,自然看不起人,我又何必覺得傷心,找自己麻煩?不若學這人做個捕快,既有幾分威風,又有銀兩。」正想打探衙門役事渠道,然後又暗罵自己:「趙玖豐啊趙玖豐,枉爹爹如何教你做人,怎地如今受了點屈辱,便壯氣蒿萊起來?就算要死,莫要教人看不起!」便不動聲色道:「這話不錯。只是既然花解語明天已該走遠,那麼可帶上小弟一起去西湖嗎?我想觀摩一下衙門的調查手法。」
 
  那捕頭欣然道:「你我說話投機,甚有緣份,這當然可以。未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趙玖豐道:「小姓趙,名玖豐,居於洛陽。」
 
  那捕頭道:「我姓黃,名喚于袖,人稱『鐵面捕頭』。」停了停頓,又道:「原來兄弟是洛陽人,你知道洛陽最出名是甚麼?」
 
  趙玖豐沉吟片刻,道:「衣服、絲綢、花?」
 
  黃于袖笑道:「通通不是!我們大宋雖然重文輕武,但真正讀書人仍佔少數,對我們這種粗人而言,都是聲色犬馬比較吸引。洛陽最大的青樓『醉風樓』冠絕四海,不少外省人也不惜山長水遠,慕名而來,恰好我跟他們老闆非常熟稔,下次請小兄弟上去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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