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正在行駛中,沿途只看見一個路牌,此時我們已身處大埔公路琵琶山段。
沿途的血蹟也開始少了起來,只是偶然停泊了數輛汽車,並沒有其他車輛行駛。而這輛車亦以高速行駛,不消五分鐘,車輛終於停下。
「要是漫無目的前進,倒不如暫時停下來。這裡應該是安全的,我們在這裡歇一晚吧!」
說罷,剎哥已下了車,而我們也先後離開車輛,這裡是龍翔道觀景台。

由於我們是逆線行駛,車輛只是停泊在道路上,而我們只是跨過石壆及圍欄進入觀景台。

其他人抽煙的也在抽煙,上洗手間的也早已躲進公廁內,樂年獨個兒坐在涼亭內,而我卻擔著香煙,獨個兒走到觀景台的鳥瞰圖前,遠眺著山下的夜景。這晚的夜景和往時不一樣,大部份的大廈也不再五光十色,而只有零星的燈光。

此時我從褲袋掏出慧蘭交給我的吊墜,望著吊墜也不禁令我淚腺失控。我只好閉上雙眼,希望藉此可以舒緩一下憂鬱的情緒,但思路已開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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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十五歲,跟隨母親從內地到香港生活,但這只是惡夢的開始。
第一次在香港看見父親時,相信也只是最後一次。他把我們安頓後,直到母親再次致電給父親時,電話已停止服務,很明顯母親是被騙來香港的。
數天後,父親也沒有來探望我們,我終於按捺不住問母親:「父親是否已不再理會我們了?」
母親沒有說話,她只是用淚水回應。
「那麼我以後是否沒有父親?」
「對...對不起,母親害了你...」母親邊哭邊說。
接下來的數天,母親一直以淚洗臉,自此之後,我一直很怨恨我的父親,為什麼父親要這樣對待我們?





後來我們得到社會福利署協助下,母親得以在香港找到工作,而我被安排就讀區內的一所女子中學,雖然十五歲,但校方認為我只是中一的程度,故由中一開始繼續完成學業。

在入學初期,除了面對突如其來的轉變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適應,例如文化、同學們年紀的差距等問題便開始出現了。
中一時坐在我旁邊的正是慧蘭,她十二歲,但感覺上思想方面已有很大的差距,我從來不屑與她談話,當然她問一句,我便隨便答上一句話敷衍了事。這個情況大約維持了三個月左右,我和她的關係也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這天是中文課,也是我喜歡的課堂,因為這天中文課是作文。但我看見作文題目時我也呆住了,因為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我有父親嗎?雖然讓我寫他的惡行也不難,但此刻我只是知道我不想提及他。
「詠詩!你為什麼停下來?」慧蘭問。
「與你何干!」
由於聲浪很大,慧蘭也呆住了,而全班房的同學也對我們行注目禮。




「甚麼事?羅詠詩!」老師問。
「對不起,老師,我不能夠完成這篇作文...」
「羅詠詩!你給我站起來!請你把剛才的說話重複一遍!」
「我說我不能夠完成這篇作文。」
「為什麼?」
此時眾人的目光也投向我,但我仍然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想說原因,你要懲罰便隨便吧!」
「混帳!這是甚麼態度?我不用你交這篇作文,但你給我罰抄校規十次,即日交!」老師拍了一下桌子後說。
對於其他同學來說,我相信這是一個懲罰,但對於我來說,這個懲罰也是最好不過。結果這一天,我的小息和午飯時間也奉獻給校規了。

午飯時間,當我獨自留在課室忙於抄校規時,有一把女聲呼喚我,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慧蘭。
「不如你吃一些東西吧。」
「不用理會我,你自己吃吧!」我頭也不回並留下這句話。
「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說對不起。」
此時大家也沒有說話,這個情況持續大約五分鐘,她才說:「讓我來幫你吧!」




「我不用你幫忙,你想幫忙最好不要說話。」
說罷,她只是坐在位子上,但我已沒有再理會她。

幸好我寫字的速度尚算快,下課後我的校規已抄至最後一遍,此時慧蘭仍然坐在位子上,我一看她的桌上,是她的作文,難道她仍未完成?
「為什麼待在這裡?」我問。
「我的作文字數仍未足夠,怎麼辦?」她一臉無奈地說著。
「你與父親的回憶不多嗎?」
「我與父親的回憶...就是我八歲前的事。」
「八歲?難道你的父親八歲時已離開你?」
「對啊,父親是死於意外,父親是一位地盤工人,是我家的經濟支柱,但父親離世後,我們的生活也改變了。從前我們可以住在大屋,但現在只是與母親和弟弟一起住進公屋。」
說罷,她已泛起淚光,我馬上對她說:「不要再說了,你還是趕快完成你的作文吧!」
對於慧蘭的情況,我也感同身受,從前我與母親在內地時何嘗不是住大屋?母親本是一名公安,在內地的生活也不是問題,很可惜母親為父親放棄了一切原有的生活。不對,他不是我的父親。
正當我以為自己很不幸時,我才意識到原來世上還有很多人比我更不幸。至少我十五歲前衣食無憂,十五歲前仍然得到父愛,雖然一切已成過去。要是我可以直接升讀中四,我便可以盡早投身社會工作,母親也不用再操勞了。

此後,當大家互相了解各自的背景後,我們也變得十分投契,大抵各自有相同的家庭背景吧。





五年後,是會考放榜的一天,因我們的學業成績在校內也是名列前茅,所以老師們也對我們的期望很高,期望我們能夠原校升讀中六。當成績單派發後,我與慧蘭的反應不一,我得到十五分,順利原校升讀中六。但在我身邊的慧蘭在接過成績表後木無表情,更眼泛淚光。
「甚麼事啊?慧蘭!」
「你自己看吧!」
我接過她的成績單後,我自己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十二分,未能原校升上中六,這可是一件遺憾的事。
「不打緊吧,雖然我們不能升讀同一所中學,但我們的距離也不會因此而拉遠的。」
「但是...但是我辜負了母親和老師們的期望,我很難過。」
說罷,她攬著我痛哭,我的雙手也自然地緊抱著她,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在學校擁抱。

但命運總是作弄著我們,當放榜後第三天,電話突然響起,是一個壞消息。
「你好,請問你是否王家儀的親人?」
「對啊!你是誰?」
「我是醫院接待處,你的母親正在心切治療部搶救中,你盡快趕來吧!」
心切治療部?不可能吧!但我已不可能再想了,我需要立即趕到醫院。





當到達醫院後,只見母親的同事在門內守候,我問她:「為什麼母親在這裡?」
「今早她有些頭暈,我已叮囑她回家休息,但她堅持要工作,所以...」
「不用再說了。」我打斷她的話。
不久,醫生終於從心切治療部走出來,我立刻上前追問:「請問母親的情況如何?」
「對不起,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醫生除下口罩後說。

今天,母親終於離我而去了,我還要多謝她二十年來的照顧,可惜的是,我不能盡女兒的責任,令她安享晚年。為了報答母親的照顧,我利用了獎學金和母親公司的恩恤金辦理身後事,希望她能夠「走得風光」。由於沒有家庭的束縛,加上沒有獎學金的關係,學業於我而言是沒有懸念,此刻我需要的是金錢。在母親離開後不久,我決定投身社會,在火炭某物流公司擔任文員一職。由於我放棄升學的關係,慧蘭便取代了我,得以在原校升讀中六,可惜她始終未能升讀大學,兩年後經我介紹後,我們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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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撲向我的臉龐,此時,我感覺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膊...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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