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來的那條高速公路,在香港生活了三十年也沒有見過。
我和白雪只不過認得遠處那熟悉的外貌,根據方向而行,繞過幾條小路後就上了高速公路,然後一直向前行,沒有轉過任何彎,就到了西環。
沿途我們沒有看到任何車,路上也沒有任何路牌,就連花草樹木都沒有,就只是一條高速公路,兩旁只有沙石,有點像美國西部,這令剛才那間醫院,以至這條高速公路,就像從香港抽離出來。難道那裡是深圳?但又怎麼會有條路直達總部西環?地理上根本不可能連接到。
「總算回到香港,但我們是從哪裡回來的?」白雪將車停在總部前。
我沒有回答他就直接下車。看著他開著那架收買人心的跑車,不消幾秒就消失於眼前。「有空來找我吧,無事做的話都會在油麻地警局。」記得他在車程中說過,他也說自己很少過海,平日都在油尖旺一帶混。
站在總部前,紅旗跟以往一樣掛在門口的旗桿,旁邊有一支洋紫荊旗,這些年來我都以這兩支旗為榮,政府養活了我。但以剛受過傷害的心情回到總部前,卻失去了以前的自豪感,可能他們對我來說也太遙遠,面前的問題反而更迫切,我一定要查出事件的來龍去脈。
這是一件私人的案件,因為恥辱,我不打算透露給其他警察,潛在合作同事也只得白雪這白痴仔。
 
檔案名稱︰失陽。
 




離開總部向山行兩個街口就回到家,進入大廈後我小心翼翼,始終發生了那麼離奇的事,住所很可能已被監視著,這是我當差多年所得知的事,雖則這些事已不到我們管,要由國安局處理。
走上六樓,每個轉角位我都留意上角的位置,應該沒有裝上閉路電視,除非他們早在興建大廈時就將鏡頭混合在石屎中,要不然不可能不留痕跡下在石屎加裝鏡頭,不可能的。
六樓零一室,我的家。門口沒有異樣。
將鎖匙插進也特別緊張,扭動前聽聽有沒有人走近,但一切依舊,甚麼都沒有,很順利就將門打開。
我的房子也沒有變動,跟記憶中一模一樣,不同角落沒有發現隱閉鏡頭,大至電視、衣櫃或鞋櫃,小至時鐘、水杯或電腦,擺位都與以前一樣,完全沒有被搜索的痕跡。我可以肯定沒有人進過來,職業關係,我對環境的敏感度很高,特別這是我的家,少了張廁紙我也肯定會發覺。
當我確認家中安全,就想起了電話,這是唯一的線索,足以讓我記得入醫院之前的事。但現在電話先要充電。
插上電源三十秒,電話重啟,蘋果的標誌出現,然後就到主頁,訊息多了幾百個,我猜想有九成都是無謂的群組閒談,所以沒有按去看,反而看手機通話紀錄更實際。
二零一八年六月一日,我跟慧詩通了記電話,應該是跟她約炮。
再之前,五月三十日,爸爸,不記得是關於公事還是私事的通話了。
這兩個日子……我看看今天的日期,六月二十八日。那期間的二十七日,看來就是被帶到醫院的日子,不明不白地睡了廿多天,還要被偷去最重要的東西。一如所料,訊息群組大部分都是閒話,約飲酒、傾女人等,沒有太多人關心我的死活,除了慧詩。




「你去了哪裡?那天我足足等了你半小時,以後不幹嗎?」六月三日發的訊息。,之後就沒有再給我訊息了。
還有老豆,「警署有案件需要你,玩夠就回來。」
難怪老媽跟他幾年就離婚,那有父親關心工作多過兒子的死活?我可是失蹤了廿多天的。
沒有其他有實際用途的訊息了。老豆那邊不算得上是線索,只是叫我上班。至於慧詩,很有可能勾起我的回憶。
 
在慧詩工作的酒吧外偷看,她還是如此性感,白色背心下有渾圓而富彈性的乳房,這可是人生中我摸過最佳的乳房,如果我搞頒獎禮,一定會頒「最佳乳房大獎」給她。看著她不期望就有衝動,腦海不期然出現我捉著其纖腰推車的的畫面,她的屁股仍然相當結實而具彈性,如此身材可謂性愛凶器。
但我和她的關係不過到性愛為止。
談戀愛與我永遠扯不上關係。我不喜歡有個人在我身邊生活。
遺憾地,我又想起那件事了。現在,我連跟她打炮的權利也失去。
性衝動在今天甚至是件羞恥的事。




我走進酒吧。她看到我時不禁露出燦爛的笑容,卻立即收回。
「你究竟去了哪裡?」她用食指指著我。
我當然不能跟她說真話,半點也不行。
「我去了外地工作。那天真抱歉。」我只想到這個理由。
「也通知聲吧,現在是七十年代嗎?你有電話的。」
說過後她就放了杯啤酒在吧檯上。
「現在有空嗎?」
「今晚好不好?不太想在上班時間滿足大家的慾望。」
「我不是為了幹。」
「那為了甚麼?」她歪一歪說。
我揚一揚手,著她從吧檯出來。她照著我的意思做。
然後我一手拉了她到唱機旁。
「甚麼事?」
「二零一八年六月一日,我跟你約了在哪裡?」
「甚麼?」




「我失約那天。」
「跟平日一樣,都是在中環那間七十一,本身想買點酒就去酒店,你卻沒有出現。」從語氣聽得出,她被我的舉動搞到有點驚慌。
「然後呢?」
「甚麼然後?你都沒有出現,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會問然後。
「我沒有出現,你有沒有發現甚麼異樣?」
「異樣?」她的反應已回答了我。
我有點緊張,捉到她的手有點緊,當她回答過後,我才意識到這點,手才懂得鬆過來。其實她沒有半點反抗,平日的她就是喜愛痛,越痛越快樂。
這時她突然摟著我,將嘴巴靠近我的耳朵,「今晚好不好?我餓了很久,這個月試過其他男人,但及不上你。」說罷後,她輕輕咬了我的耳珠。
她就是這般淫賤,在床上她會先服侍你半小時,又含又啜,務求將你的身體舔乾淨才打開她的陰部讓你進入,最離譜的一次莫過於在戲院,她突然將手伸進我的褲襠,摸到我勃起就拉開褲鏈,讓牠自己彈出來,那十五分鐘,我似是很專心地看戲,她卻更專心地為我口交,到最後我根本不知道那套電影在做甚麼,只記得女主角跟男主角說「我不能忘記你」時,忍不住射了在慧詩口裡,她就慢慢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將精液吞了的她,說話時會傳出漂白水味,平日我肯定不會讓她開口,直至清潔口腔,那次我也忍不住問她為甚麼如此性急。
原來她根本不想看戲,由始至終她只想做愛。
自此,我就沒有跟她進行正常社交,只管開間酒店進行性交就夠。這個女子,除了上班,平日都只想著性事,是個完完全全的性沉溺者。
遇上這種性伴侶也頗辛苦的,有次我交了四次功課後她還積極爭取更多時,我會覺得自己是個玩具,只是用來滿足她的需要。
我很少拒絕她的要求,又或者說很少拒絕她的挑逗。但這天我不得不拒絕,就算她咬我的耳珠,令我有種「很想射」的感覺。




我根本不可能跟她再交合﹗完全不可能﹗
有種憤怒的感覺壓抑在心頭。
「對不起,今晚不行,最近也不行。」我斷言拒絕。
她的臉移到我面前,嘴巴微微張開,表情帶驚訝。
「最近有件重要的事忙。」我重申。
「抽兩小時出來也不行嗎?你這些當警察的,工作根本不忙,很多事找其他人幫手都可以。」
說過不滿的話,她又突然摟緊我,以挑逗的眼神從下看著我,手伸進我的上衣,並慢慢游移到我的腰,相信很快就會伸穿我的褲襠。
看來我不得不更用力地拒絕她。
我撥開她的手,用力一手推開她。她整個人被我推開,撞到旁邊的椅子後跌坐在地上。她扶著那張椅子,以驚訝的眼神看著我,不敢說任何話。附近的人也將目光放過來這邊。
「都跟你說了不行。」
說過後我就離開了酒吧,往剛才她說的便利店去。
 
我在便利店門口站了一會,大概三十分鐘,以觀察周圍的環境。
在這裡出出入入的顧客、街上流連的小貓、從高處流下來的污水、附近大廈的單位、便利店對面的幾間食店、天空的黑雲……我期望從便利店附近的環境引發出二十七天前的記憶,也想看看附近有沒有異樣。
都沒有。




和以前一樣,都是人來人往,有些人站在垃圾筒旁抽煙。餐店的生意不錯,基本上都是客接客。附近大廈的單位大部分都變成樓上舖,沒有太多人居住,也不見得有人監察我。(自從從醫院回到香港,我比較神經質,總覺得有人跟我。)這段時間最大動作的,不過是斜路上的服裝店,店員將洗地水倒出店,污水就從高處向下流。
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污水,而是污水流進坑渠後,竟然冒出一陣白色的煙,就像弄熄了火種一樣。往後我一直留意著附近三個坑渠,剛才冒過煙的沒有異樣,反而其餘兩個時宜噴出少量白煙,那份量未必人人看到,要不是我故意站在這裡觀察,也未必會留意到。
看了三十分鐘,我就走進便利店。櫃檯後是個冬菇頭髮型的男生,看樣子是在附近讀書的工讀生。
「二零一八年六月一日,你在這裡當更嗎?」我走近櫃檯,直接了當問他。
「甚麼?」
「二零一八年六月一日,你在這裡當更嗎?」我再問一次。
「怎會記得,那是一個月前的事。你問我前天的事也未必記得。」
「你不懂查紀錄嗎?你的店有紀錄吧。」說罷我就將警員委任證放在櫃檯上,並指一指在他身後的打卡機。
冬菇頭少年看到後立即跟我道歉,並馬上拿出當值紀錄的薄。
這真奇怪,明明用上打卡機作紀錄,卻要查薄子才知道當值時間表。為甚麼不直接查電腦?他說公司不會讓他們這些小員工查電腦,打卡都是方便公司作紀錄,遲到五分鐘就要扣錢,遲放五十分鐘卻沒有補貼。
「這麼辛酸嗎,為甚麼還替他們工作?」
他無言以對,只是默默地翻著薄子。
「警察先生,找到了,那天我放假,上班的是堅叔。但他這星期失蹤了,電話打不通,找不到他。」
奇怪,又是這樣,地點差不多,都是突然失蹤,他是在醫院其中一人嗎?有可能。我看,可能性也很大。
「是誰發現他失蹤的?」




「那天我放假,公司管理層突然打電話給我,叫我立即上班。我問他們原因,他們說堅叔曠工,店沒有開。還好那天我只是窩在家打機,但一邊回去還是一邊嘟嚷,我猜他只是不記得打卡。怎知道,他真的沒有上班,直到今天都沒有他的消息了。你看門口,我們已貼了招聘啟示。」
那張啟示我進來時已經看到,請早更員工,薪金低得可憐。
「你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只知道是北角。」
「他的全名是?」
「陳志堅。」
我沒有道別就轉身離開。隨即拿出手機看看他有沒有說謊。
如果不是北角,我就可以證明他一直在騙我,足以轉身對他使用武力。這樣一想,也很久沒有發洩過了。我打開警察內部的手機程式,輸入警員號碼和密碼,按進「港人住所」,輸入「陳志堅」。
他果然沒有騙我,真的是北角,模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