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著裝有衣服和小量即食食品的袋子,隻身走到摩星嶺上的戰壕區。我早已挑選了一間四面圍牆,只得一隻小窗的小屋,看來於二戰時是用作監察敵方的。總部並沒有在這裡安裝閉路電視,至少在我的認知內沒有,檢查過也不察覺角落有異樣。
密室內除了被人噴上「我愛蔡楓華」的字句,角落上還有個大蜘蛛網,卻未見蜘蛛的出現,記得上次來視察時也不見牠,或者在外面遇害了,蜘蛛不在蜘蛛網時,就像人類失去靠山,生存得比較吃力,所以每個人都在找靠山,而不是找自己。
嗯,我是對的,就讓你們擁有真正的自由,不用再依賴靠山。
拿出午餐肉罐頭時,才記得忘記了拿罐頭刀,「忘記」跟「記得」真是最佳拍擋,通常記得的,都是本身忘記了的東西,到要使用才記得自己忘記了。我記得家裡本身放罐頭刀的位置,現在都應該化為灰燼。還好,臨出門時有帶軍刀,用攻擊力超強的軍刀插幾下,午餐肉罐頭的蓋子就被插爆,當然午餐肉無可避免被插成爛肉,有點像狗糧。合理,合理,我們本來就跟狗一樣。
再開了一罐粟米罐頭,我的午餐就預備好,午餐肉與粟米,很久沒有吃得那麼清淡。一邊食,一邊欣賞這小屋,就覺得這地方也不錯,除了沒有冷氣。以前有軍人在這樣殺人,或者被殺,也有政治犯在這裡被嚴刑迫供,甚麼電擊、灌水、吊掛、烙印、鞭打……搞出過不知幾多人命,晚上這間小屋應該會有不少鬼魂出現。但是我不怕,我現在也是一隻無主孤魂,鬼也避我七分。
一個人生存可以甚麼都不怕。
兩天後才知道那十一人肯不肯實現建國大業(基本上我知道他們一定願意,熊泰可是有這種說服人的能力),炸彈也跟熊泰生產到足夠毀滅香港的數量,這兩天閒著沒事做,應該見見甚麼人嗎?我問自己,好像沒這必要,也可以去見見,一切也沒甚麼大不了。誰呀?要見誰?慧詩,我想起她,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我跟上坑渠的線索也是靠她的,去道謝並不過份,好的好的。我也想起警署,沒有警員同事讓我掛念,也不會有太多人在警署內,但我想回去看看,對於我這通緝犯的出現,他們應該會感到意外。我志不在入警署和見舊同事,而是武器庫,過兩天的行動,為了計劃順利進行,我理應給他們武器。
好,就這樣決定,我有軍刀和子彈六發。
 
每次聽到電車的「叮叮」聲都感到十分親切,心就平靜下來,往後的日子,我不知道香港會怎樣,但我希望電車可以存在。想到這裡就不想死了,但想到不想去死,就知道自己和香港都必須要死。




走了警署前幾級樓梯,推開大門,坐報案處的又變了第二名外貌姣好的少女,看似是剛從學堂出來的。我肯定她不認得我,從眼神便知道,她竟然還以為我是來報案,真有趣,難道她沒有查過通緝犯欄目嗎?我往牆上的松木板看,撕下印上我樣子的通緝海報,然後回到報案處前,將海報放在少女前,她看了看海報,又抬頭看了看我,這時她的後頸應該涼了一涼,便暈倒在地。
一路沿走廊走進去,只見到幾位不認識的警員,可能是新人吧,現在都變成死人了,全都被我的軍刀插破心臟。果然如我所料,沒有太多警員留在警署,看看手錶,兩時正,沒有人是正常的,過兩個鐘才是上班的高峰時間。但守武器庫的添叔則是返朝九晚五更,十分穩定,步下往武器庫的樓梯,我還在思考應否殺添叔,他始終是個好人,只不過兩天後誰都會死,現在殺死他可說是早了解脫。唉,勝天,還是有點人性,讓他見多屋企人兩日,不殺了,不殺了。
添叔一如以往坐在武器庫外的木椅看小說,今天竟然又看《唐吉訶德》,記得他之前看過了,還跟我說小說內的騎士笨得可笑,又很可憐。
「添叔﹗好久不見。」我像從前跟他打招呼。
聽到叫聲後,他抬起頭,知道是我後像見鬼一般,整個人伏在地上,「天哥,我有老婆仔女,別殺我,你想怎樣就怎樣。」他這種老屎忽果然聰明。
「放心,我不會殺你的,你是個好人。就給我鎖匙開門吧。」說著時,我手上的槍已經指著他的頭。我真的不會殺他,只是嚇他。
他隨即將鎖匙交到我手上,沒有浪費我和他的任何時間,超合作的人質,合作到讓威脅者,我,非常不習慣。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要將他的手手腳腳縛起,始終他腰間有把手槍,就算他如何害怕,如何想回家,曾幾何時他都是個有理想的警員,因為受威脅而迫出幾廿年前勇敢的潛意識,害了我的救港計劃就不好。
「你真的可以放心,今晚,你肯定可以見到老婆仔女。」安慰過他後我便進入武器庫,將輕便的步槍和手槍﹐以及大量手榴彈放進帶來的大袋中。
從武器庫回到辦公室位置,還是沒有人上班,洗腦後年代的警察真是份優差,我又想起每天只飲酒、媾女……的生活,這樣一想,洗腦後我的生活也過得不錯,放縱到極致,可惜教授讓我取回意識。
走過老爸的辦公房間,好奇推門而進,一陣濕氣立即湧出來,這種程度大概有整個月沒有人回來,至少一個月,可能更長。我留意到桌上的相架,並不是老掉牙的全家幅﹐只是他的個人照,他在……阿姆斯特丹?布魯塞爾?法蘭克福?我不確定,總言之是歐洲,我還未去過。




取過變態老爸的個人照,便離開他的辦公室。外面剛好有位舊同事,他認得,我也認得他,但不記得他的名字,當他有意識去拔槍時,眉心已經出現冒著煙的彈孔。
 
有驚無險地取過武器,我揹著放著槍械的大袋到慧詩工作的酒吧,她還是穿著白衣小背心,搖著充滿彈性的乳房為男客人調酒。
「隨便給我一杯。」
對於我突然來臨,她顯得十分開心,這種真誠的笑容,我很久未見過了。我知道她對我真的有愛,我對她……之前沒有,現在有點被她的笑容溶化了,在死前兩天,我愛上了她,一點點都好。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找我。」
「去找間房。」
她馬上請了四小時假,跟我在酒吧旁的時鐘酒店開了間房。從門口接待員的眼神所見,我沒有四小時那麼長,大概只得半小時,他應該在我們上樓時報警了。
二話不說,她柔軟的嘴唇已經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五下,舌頭就慢慢伸過來,一切都來得很激情,也很溫柔。要數世上最值得留戀的事情,肯定是溫柔鄉。
但自失陽後,我被迫放棄了性事,就算我對女人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慾望,理智也叫我別傻,每天只偏執地想著報仇。一來我失去了原本的陽具,二來我沒有心情,三來多得教授讓我取回記憶,四來……沒有了。




她已經拉開了我的皮條,手慢慢伸進來,這時我停止了接吻,反而特別留意她的樣子,期待一個我下輩子都會記得的表情。來了,來了,她的手伸進褲檔內,期待捉著一條陽具,卻發現,原本生長陽具的位置,竟然……沒有,沒有,甚麼都沒有。她就像見鬼一樣,不自覺停止呼吸,驚慌得瞪大雙眼,目瞪口呆看著那隻鬼。我就是那隻鬼。她的嘴唇在震動,不敢說話,又或者怕得腦袋一片空白,沒有話要說。
「所以我一直不敢找你。」我先開口,並且將她的手從我的褲檔拉出來,然後繼續安慰她︰「不用怕,在這城市,被閹割的人多得很。最近跟你做過愛,你說那些比正常人粗壯的,全都是太監,只不過裝上了用作監察的假陽具,是假的,你明不明白?」
她還未反應過來,眼睛未眨過,表情沒有放鬆,身體僵硬得很,全身就只有嘴唇在微微震動。
別怪她,當初我在醫院起床時,反應比她更誇張,甚至被嚇到暈倒。(那當然啦,因為我是切切實實的受害者。)
「你呀,放鬆自己。」我捉著她的肩膀,為她按摩兩下,「別怕,我只是讓你感受真實世界的殘酷,但是很快就可以解脫,這城市很快會被撥亂反正。」
「我不明白,是誰對你做的壞事?我不明白,為甚麼你好像不介意?我不明白,你剛才說的是甚麼,我甚麼都不明白,我不明白。」她終於開口了,雖然仍然瞪著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以為我不介意嗎?我就是非常介意,才一直不肯安裝機械陽具。這個政府做的壞事,你不用明白。你只要明白,他們暗地裡監察著我們的生活,就算在時鐘酒店內,他們也不會放過,平日你被搞到高潮的樣子,都在他們的電腦內,還有,你性沉溺也是他們害的。只要麻醉大部分人,他們就可以輕易操控整個城市,你明不明?」
她只管搖頭。
其實我應該體裇她,她的腦袋早已經被荒謬的社會弄壞。她不似得我取回記憶,但就算取回記憶,我看她也不過是頭身材超棒的港豬。
她還是一副驚慌的模樣,呆呆滯滯站在原地,我主動上前擁抱這隻可憐的小鹿﹐最後一次感受她的身材和體溫(這次比較冰冷)。
「過兩天就可以得到解脫了,再見。」
然後我就離開房間。由於我早就知道秘密警察會在後門進來,這是不能解釋的愚笨模式,可能看得太多電影吧。我便大大方方從時鐘酒店的正門離開了,在門口時,我還看看接待處的閉路電視,果然,他們從後門走進酒店,悶蛋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