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喺飛機度陪咗你咁耐去安撫你,最後你對我咁冷淡,你對得住我咩?』

『你有咩事我都即刻嚟陪你俾意見你,到我同女朋友嗌交你又咩都做唔到,咁仲做咩兄弟?』

『我唔想再做你個妹喇,你以後唔好再搵我啦。』

『本來仲諗住撮合你同思詩,但係你又唔好好把握,你唔好好咁對佢,我都唔想再同你做朋友囉。』

『其實你都係利用我啫,攞我電話根本就冇搵過我,為咗溝女你真係咩都做得出。』



『......』

肥蓮、鳳凰哥、思詩、張妹、還有其他『核心』的朋友們圍著我,用著令我感到不安的眼神看著我說出以上的說話,那一式一樣的表情和語氣就像圍攻著他們的仇人。我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他們,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我只能抱著頭,一直顫抖著,害怕著他們全都會離我而去。

『對唔住...對唔住...』這是我唯一能給他們的反應。轉眼間,他們全都消失了。我站起來四處張望,而在我前方出現了一個跟我一樣身高,一樣身型,而且一樣面孔的『物件』。『它』對我咧嘴奸笑著,在我耳邊說著:『你一直都只會係自己一個,會有人明白你咩?會有人想去理解你咩?你以為佢地真係你嘅朋友咩?發夢啦!哈哈哈哈哈哈!』

『收聲呀!!』

我睜開我的雙眼,『它』真的說對了,我是在做夢。我按著一直在痛的太陽穴看了看時鐘,六點十七分,又只是短短地睡了五個小時。我看了看旁邊空無一人又整齊的床,想必Ed整晚都沒回來過吧。我洗個澡後再躺在床上,想了想剛發的夢。我記得我有聽過關於佛洛伊德對夢和潛意識的看法,他認為夢就是正正反映著一個人的潛意識,而所謂潛意識就是那些不能變成真正意識的事,比如被壓抑的慾望或被埋藏的恐懼,都是不能控制的。而當我們放鬆大腦時,這些所謂的潛意識就會釋放出來,做夢就是一個最好例子,也就是說做夢所發生的事、遇到的事都是反映著一個人內心的慾望和恐懼。而我剛做的夢也暗示著我內心的弱點,一直害怕著被人討厭,害怕著再一次孤獨一人。回想著那夢境,其實那個『它』可能就是我潛意識的影像;也許我真的怕到最後只會孤獨一人,沒有人會明白我,而我到最後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咔嚓』一聲,房門打開了,Ed拖著疲態的身子走了入來。一看見我就問道:「咦?你成晚冇訓呀?面色咁差嘅?」

「冇咩事...頭先唔係好唞到氣。」剛不斷想著那夢境和潛意識的問題,令我呼吸又漸漸變得困難起來。

「哦...你成日都係咁架?」Ed坐到自己床的床邊,繼續問著我。

「都唔係嘅,一時時啦。你面色都唔太好啦,你尋晚去咗邊呀?」

「我去咗俊仔到呀,嗰度都好多人。」



「鳳凰哥個女朋友都喺嗰度?」我想起了鳳凰哥昨晚跟我說的話,搶先問著,嘗試從Ed口中探出一些話來。

「係呀,咁仲有好多女仔嘅,除咗佢仲有棹楠同埋其他人。」

「棹楠又係邊個?」我語氣開始有點不耐煩地問著,心想我怎麼對這樂團的人一點兒也不認識。

「佢都係啱啱入嚟架啫。前排你都應該聽過有個男仔比人飛咗跟住搞到抑鬱嘅,佢個女朋友咪就係棹楠囉。我都係聽講返嚟架啫,棹楠好似為咗而家個男朋友飛咗以前嗰個,仲轉去同佢同一間學校。」

「嘩...都玩得幾絕喎。但係我記得個前男友都有嚟台灣架喎,佢咪好辛苦?」

「佢係有嚟呀,但係而家辛唔辛苦我就唔知啦。我淨係知個前男友好似成日都喺MSN搵人呻,佢應該真係幾唔開心。但係我又唔多覺個女仔同而家嗰個有幾夾,棹楠個表情又成日都愁眉苦面,我諗邊個男仔同佢一齊都冇乜分別。」Ed邊刮着耳朵,便跟我說明著,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就像一早看透塵世間的愛情,滿滿不在乎的樣子。「不過嗰個鳳凰哥嘅女朋友就同人玩得好開心喎。」

「你講佢同俊仔?」我坐直起來,表示我對這話題開始感到興趣。

「梗係啦。有樣嘢你真係唔好同鳳凰哥講,佢兩個尋晚好似玩到錫埋,跟住同一張床訓。」



「吓......」我驚訝得合不攏嘴,完全想像不到要是鳳凰哥知道後會發生什麼事。

「唔好吓喇...等我洗個面同你落去食酒店早餐啦。」Ed說畢就走到洗手間梳洗了一下,只剩下我再獨個兒坐在床上。

 一直等到八時半,我就跟Ed落到餐廳充飢。在餐廳裡已經有數個團友在進餐,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長笛三人組竟也在。我向她們揮一揮手,但肥蓮和思詩都裝作視而不見,只有貓姐向我報以一個微笑,然後她們以像光速般的速度吃過碟子上的食物就離開了。而我只能傻傻的坐在自己的位置目送她們步出餐廳。看來昨晚肥蓮和思詩的發生了甚麼不可告人的事,甚至牽涉到我身上,導致我和她們的關係莫名其妙的變得彊硬。

「快啲食啦,仲望。」Ed的一句話把迷失中的我拉回現實。「我地陣間又要準備表演架喇。」

「係喎,好似陣間12點就要去今晚個表演場地。喂,咁我地快啲食完就上去再睇睇啲譜啦。」

只見Ed一邊吃著他的炒蛋,一邊點著頭。但我沒空閒去看他的醜態,我也要把握時間盡快把我碟上的煙肉和多士撥進我的口中,好讓我有更多時間去準備今晚的演出,有更多的時間去想一想怎樣去逃出現在被肥蓮思詩無視的困境。

整天的時光都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坐在了大會堂的演奏廳裡。縱使大家都在全神貫注地進行著最後的練習,但我看著坐在前面的肥蓮和思詩,根本就無法集中去練習。



「Roy!你又唔記得入喇!專心啲好唔好,陣間表演你再係咁發夢就以後都唔好表演喇!」指揮用指揮棒敲著譜架向我喊道。

「喂!Roy,你專心啲啦,今日指揮心情唔係幾好呀。」連一旁的Tom都看不過眼,細聲向我作出了溫馨提示。「你諗緊咩呀,成個人心不在焉咁。」

「唉...你覺唔覺思詩同肥蓮有啲唔妥。」Tom跟她們一直乘坐著同一輛旅遊巴,他所能得到的情報應該比我更多,所以我試圖在跟Tom的對話中找到一絲頭緒。「今朝食早餐嗰時佢哋兩個好似仲有啲面左左喎。」

「有咩?我又唔係好覺喎,頭先喺架巴士到都有講有笑。係咪反而你得罪咗佢地,搞到佢地唔想理你咋?」

「應該冇啦...」我猶疑地答著,事實上我也不太肯定我是否真的做了些什麼令她們覺得難受。

「嗯...不過頭先鳳凰哥好似唔知講緊咩提起你,佢哋個反應都好似唔太好。」

「唉...死啦我係咪真係得罪咗佢地我又唔知。」

「不如你直接問佢地啦。與其喺度估估下自己辛苦,不如直接啲同佢地試吓三口六面講清楚。喂,唔講住喇,廢事指揮又鬧。」Tom提起樂器再一次投入到排練裡,而我也只好暫時忘卻跟思詩肥蓮之間的芥蒂,好好地作最後的一次練習。



排練結束後,我立刻就回到後台收拾好樂器然後找到了思詩。

「妹呀,可唔可以借少少時間俾我,我想同你傾吓。」

思詩沒有正面回答我,只見她把樂器收起後,正面看着我,點點頭示意我繼續。

「我想知點解你同肥蓮尋晚入廁所傾完之後,今日就兩個都對我咁冷淡。」思詩依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一直冷冷地看著我,收起了以往對著我的笑臉。我只好繼續說著:「你識咗我咁耐,你都知我最害怕嘅係咩。我唔想失去任何我嘅朋友,唔想失去你,亦都唔想失去肥蓮。我希望我地可以好好傾吓,去解決吓我地之間可能有嘅誤會...」

「冇啲咩誤會,而且我同蓮姐講過啲咩都唔關你事。你唔好再嚟煩我啦,ok?」思詩不耐煩地回應著。或者她對我已經失去耐性,絲毫沒有打算去跟我討論什麼,而我只好帶著失落感自己一個坐到一旁好好冷靜一下。鳳凰哥看見我又自己一個遠離人群就走了過來。

「Roy仔,做咩又做孤獨精呀?」他笑著問我,試圖令我心情轉好。

「你俾我靜一靜啦。」我拒絕了鳳凰哥對我的好意,但我想了想還是跟他說:「我地今晚再傾好唔好?叫埋Tom啦,順便睇吓肥蓮同思詩肯唔肯一齊嚟我間房度傾啦。」



鳳凰哥沒說什麼,只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我的背就走回了『核心』男孩子堆裡。

我就一直坐在一旁發呆,一邊吃著飯盒一邊望著一群群的其他團員坐在一起;『核心』也好,俊仔棹楠他們也好,就只有我是一個人的。『搞咩,越係驚反而要越係搞到自己一個人。其實呢一年嚟都喺度矛盾緊呢樣野,點解唔好好同佢地講吓自己呢方面嘅諗法呢?但係如果我講完,佢地又冇嘗試去做啲咩,咁咪又係嘥氣。唉...』無法停止這種負面思想的我就像陷入了泥潭裡,在這個絕望的深淵裡苦苦掙扎還是徒勞無功。『有誰懂我?』這個問題都出現了我的腦海裡不下數次,但一直都沒法找到答案,就像那七條千禧年的數學難題(剩下六條),即使費盡了全球所有數學家的精力都難以解決。我低下頭,把視線從外面移開,不再去注視著其他團員的舉動。

不知道是我心理作祟,還是我的負能量無意中在整個樂團傳了開來,今晚的演出是災難性的。先不說我因不專注而令到自己不少獨奏失準;連Tom和肥蓮都相繼犯錯,鳳凰哥甚至失魂到忘了整首樂曲。觀眾的反應也沒有第一晚那般的熱情,所有的掌聲聽起來更像是例行公事。指揮沒有再說什麼話,我們所有人都靜靜地收拾好所有行裝和樂器,然後就面如死灰地坐上旅遊巴回到酒店。

我和Ed回到房間裡也沒再說什麼,我讓Ed先去洗澡然後自己就繼續呆坐在床上。一直到Ed從洗手間出來我還是呆呆的坐在床上,終於他忍不著先開口說:「你冇野嘛?」

我搖了搖頭,Ed就決定讓我自己一個冷靜下來,而自己就去了俊仔那裡。

Ed走了後,我就先致電給Tom,電話很快便接通了,而電話的另一方亦傳來了Tom的聲音:「喂?」

我聽到Tom的回應,語氣並不太好,可能是在反省剛剛演出裡所犯的錯吧。「我係Roy呀,你冇野嘛?把聲好頹喎。」

「嗯...頭先場concert搞到咁...」

「下次再做好啲囉。其實我都有啲野想講,不如上嚟我度?」

「頭先鳳凰哥有講,但係唔喇...」

「...ok。」我把聽筒蓋回電話上,聽到Tom的回應難免有一點失落,然後我再拿起聽筒去找鳳凰哥。

「喂,係咪Roy呀。喂我有啲急事要去處理,轉頭再搵你。我同Tom講咗不過佢應該唔上嚟,思詩同肥蓮就冇答我,係咁先。」

我連一句話都沒說上,鳳凰哥就匆匆地收了線,那短短的一句話就跟電話錄音沒什麼分別。我大字型躺在床上,房間只剩下我一個,但我卻覺得是整個世界只剩下我一個。我鼻頭酸了一下,很想去哭,但我是知道現在的我是沒有資格去掉下淚的。我躺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就站起來深呼吸了一下,拿起了我的樂器走到了露台上開始練習。既然沒有人想去開解我了解我,倒不如自己躲藏起來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音樂長久而來都能反映著演奏者的心情,作曲家譜上想說的故事,加上演奏者內心世界的詮釋,就為世上添上一曲曲動人的樂章。而我整晚都在練習一首首抒情的慢歌,因寂寞感而再次感到傷感的我今晚練習起來別有一番味道,什麼樂團演出的曲目甚至一個月後我獨奏的曲目我都沒有練習過。與其說是練習,倒不如說把我內心的哀愁透過歌曲發洩出來,而發洩了一段時間後心情的確舒暢了不少。

我把樂器放到在露台上的玻璃圓桌上,然後坐上一旁的木摺椅上。我望著那月光又長嘆了一口氣,此時此刻這場景要是放到電影裡我一定要像那些歷盡滄桑的男主角一樣,吸一口香煙以表現我對人生的無奈;但我可是一個乖孩子,吸煙危害健康的事我可不做。一個人享受著仲夏的涼風,頭腦也漸漸清醒過來,而我也決定走出去找一找鳳凰哥,始終剛剛那『電話錄音』實在令我很介懷,究竟是有甚麼急事呢?

我收好樂器後就快步走到鳳凰哥的房間門前,正當我準備敲門,我卻聽見裡面有一把女聲在叫喊。我心裡頓時就只有一個想法,鳳凰哥在跟女朋友吵架,難不成俊仔的事給鳳凰哥知道了?我收起敲門的動作,把耳朵貼近大門靜靜偷聽房間裡的狀況。

「點解我講少少野你都唔肯聽,人地俊仔佢真係乜都肯聽我講。」那女聲哭喊著說。

「我幾時有唔聽你講呀又,你一日到黑都係講緊嗰個俊仔,你同佢究竟係咩關係啫。」這句話我認得到是鳳凰哥的聲音。

「你成日都疑神疑鬼,你知唔知你好煩呀。如果你係有聽我講,點解你係都要去嗰個咩『核心』啫?一開始你陪我多啲我咪唔會去搵佢囉。」

「即係你俾綠帽我戴仲掉番轉係我問題?痴撚咗線?」裡面的氣氛好像開始僵硬起來,鳳凰哥也慣性地激動得說起髒話來。

「屌!你仲要講粗口鬧我!明知我最憎人用粗口鬧我!」老實說,在某程度上我還覺得他們倆在某方面算是合襯的。

接下來就是啪的一聲,然後就一片寂靜。沒多久,門打開了。我嚇得縮到一旁,只見鳳凰哥的女朋友奪門而出,哭著地跑了出去。我探頭到房間裡一看,看見了鳳凰哥手掩著左面坐在床上。

「Roy,我知你喺度,入嚟啦。」我戰戰兢兢地走入去,正想開口時鳳凰哥繼續說:「頭先我地鬧交你係咪都聽到晒。」

「嗯...你塊面做咩事?佢摑你?」

「係...正一八婆嚟。我唔打女人咋,唔係我打撚死佢。」

「冷靜先啦,出去行行?」

「你冇野啦咩?」

「處理咗你嗰筆先啦,我嘅問題慢慢嚟。」

「真係多謝你,兄弟。」我扶起鳳凰哥,他拍一拍我胸膛跟我說。

「好gay呀頂...不過做兄弟你唔想我有事,同樣我都唔會,嚟啦。」

「好,去邊度行?」

「酒店出面啦,唔通行呢度走廊咩。」

就這樣,我們就兩人結伴走出了酒店大堂。外面大部分的商鋪當然都關門了,始終現在都差不多半夜兩點了,也就是說我一個人在露台上度過了差不多三個小時的時光。走了沒多久,鳳凰哥就開口問我:「其實你知道我同佢幾多野?」

「你係話你同你女朋友?唔多架,未嚟台灣之前我根本就唔知你女朋友喺樂團入面。」

「嗯哼...其實我啱啱係過緊你房搵你架,不過我喺途中見到Ed。佢同我講哂俊仔嗰邊啲野,叫我小心啲個女朋友,我先知道大大頂綠帽笠落我度。」

「吓...唔係掛。啲人成日都話揾食行遠啲,佢又會咁大膽嘅。」我假裝著不知道內情,等待著鳳凰哥交待更多他知道的事。

「唉...其實係咪真係我問題,成日見女就衝,根本就未了解好就一齊。」我沒有答話,或者應該說我跟本就不懂得如何去解答鳳凰哥這個問題。不過鳳凰哥也沒有期望我的答案,他繼續說著:「有啲肚餓,去前面7仔食啲嘢飲吓啤啦。」

「吓...我飲得咩?」台灣法例規定年滿十八歲才可以飲酒,而我今年只有十六歲,鳳凰哥也只是比我年長一年而已。

「咪咁無膽啦,我個樣呃到人啦。」的確鳳凰哥的樣子看上比較成熟,應該真的能瞞得過店員吧。「陪我飲吓都得掛,Roy仔。」

我冷笑了一下,點點頭。也許我不能說些什麼去開解我這個兄弟,但男人間有時候並不需要去做什麼事已經能感受到兄弟之間的溫暖,我想我和鳳凰哥之間也會一樣吧,至少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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