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阿翔和最小的男孩焦急憂慮,看來很想開門,但他們都知道,外面的並不一定是他們的爸媽。
阿呆不急躁,幾乎認定這怪異的叩門聲,不會是他們爸媽。

絕不能輕舉妄動,卻又不能坐而待斃。

沒有辦法了,我握緊手上的硫磺槍,向他們做了兩個動作,
第一, 指向他們,然後手指移向最角落的位置,示意他們躲在角落並好好留在那裡;
第二, 第二,指向自己然後手指移向門口,示意我會衝出去引開他們。





雖然不知道外面的是什麼……

他們面面相覷,而阿呆向我搖搖頭,大概覺得不應由我一人去冒險。

但我眼神凌厲,再做一次示意的動作,催逼他們,他們才無可奈何地按我的指示躲到角落。

好了!

我一手握著門把,一手握緊硫磺槍……





快速開門後立刻舉槍指向前方!

咦?

我一愣……

沒有人?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步出,謹慎地視察四周,一步一步,確認整個貨倉都沒有人……沒有怪物……





我一步一步,步向樓梯……拾級而下……

慢慢地,

目睹樓下米線鋪的景況……

一個男人,他跪在閘門的破口前,身體倚在閘邊,雙手的皮肉還勾在破口的兩邊。

他好像立志死了也要守住這個破口。

他只是一個竭盡全力地保護家人的男人,
現在,他死了。

在他旁邊的地上,好像有兩顆被硬生生扯下來的眼珠。





男人如何努力到最後的畫面,呈現腦海……
而且再痛……他再痛也不願吭出半聲,深怕驚動樓上的孩子和妻子……
寧願他們死守在暗房也不要為他自己衝下來。

但男人守在破口……女人呢?

我左顧右盼,然後跑往廚房裡,果然……駭見廚房裡有兩具屍體……

一具,站著的,僵硬不動的女人,表情驚嚇,手執菜刀。
一具,躺臥著,鱗皮蛇髮的怪物,全身刀傷,血流滿地。

女人似乎死拼到最後……

憑推測,二人死時的經過在我腦海裡重組……





男人閉上雙眼,也要死命地封住破口,不讓怪物進內,但依然有兩隻怪物在他死守的時候竄進去,外面的怪物見男人死守,又不能把他石化,索性挖去他的雙眼……

進內的一隻怪物步上樓梯,女人閉眼衝前引開牠,牠追著她,追到廚房的時候,女人便拿起刀,出奇不意向牠砍下,竟真的砍傷怪物,一刀、兩刀、三刀……十多刀,就是怕牠不死,就是怕牠再跑上去傷害孩子……

可能是母性的威力,一隻怪物就這樣被一個婦人幹掉。

但她萬萬想不到,在這裡,原來還有一隻怪物……
這是她打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

我知道現在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怪物具人類的智力,

而且就在我附近。





「嘻……嘻嘻嘻……嘻嘻嘻……」

就在後面。

【72】

我轉身,
看見……看見梁sir?
昨日為我們補習的梁sir?

「古亦凡同學,我們今天又見面了。」梁sir輕鬆從容地說:「想不到隔了一天,你居然成為了通輯犯。」

怎會是他?通輯?現在還有人在意我是通輯犯嗎?

「還多得你們這些怪物,讓我連殺人都變得輕鬆。」我說。





「哦?」梁sir奇怪著,說:「你不怕我嗎?」

怎會不怕,蜿蜒的蛇髮正在他的頭上蠕動不休。

「怕,就是因為怕,所以學懂冷靜。」我說。

是的,如同本能一樣。

「不愧為奈格爾。」梁sir發出尖銳的笑聲:「嘻嘻嘻嘻……」

這笑聲,並不屬於梁sir……是「群」。

「你不是梁sir……」我瞇著眼睛,直接說。

「我是梁進國!」梁sir又回復自己的聲音,瞪大一雙蛇眼,陰狠地說:「我想殺死你,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聞言,我立刻雙手握緊硫磺槍,對準他,對準牠。

「你是上古代的怪物嗎?為什麼要殺死我?因為我是奈格爾?奈格爾又是誰?」我問,語氣平靜。

「本能」讓我冷靜。

我知道……
我知道自己冷靜到一個恐怖的點,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特別當自己目睹這對夫妻的死狀後,讓我更加「冷靜」。

為什麼?不知道。

「你想我告訴你嗎?你真的想我告訴你嗎?」梁sir亢奮說:「嘻嘻嘻……我都很想告訴你,因為當你知道後,你可能會覺醒,你就會死!我很想你死!很想你死很想你死!很想你死!」

他發出的聲音,在梁sir和群之間不斷變換。

不過至今,「心寒」這個字用得太多了。

「你隻噁心的怪物,要說就說,不說就罷,剛才你不是說想殺掉我嗎?你想我死嗎?為何不過來殺我?」我踏前一步,說:「你害怕這枝槍嗎?但這枝槍不能置你於死地。」

雖然梁sir是怪物,但依然看出他板著臉,非常不爽。

所以我再踏前一步,說:「你應該一早知道除了這個女人外,樓上還有其他人躲著,為什麼不過來殺死我?為什麼在故弄玄虛?」

是牠在剛才叩門吧?

「嘻嘻嘻……」獰笑聲。

「讓我想想……」我握著槍,不經意地再踏前一步,目不轉睛盯著牠說:「我想你不是害怕這槍,而根本上,你不會殺我。」

「我會殺你的,你知道我多想殺死你嗎?」梁sir的獰笑中帶著壓抑的忿恨,又以「群」的聲音說:「我恨不得殺你好幾遍。」

「你不會的,雖然我不知道為何你不會。」我踏前半步,不知誰壓逼誰,只想說,只想問:「為什麼呢?難道我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價值?其實……你們已經放過了我好幾次。」

梁sir狡黠地笑,在我面前轉身,又回復自己的聲音,但聲調怪異扭曲,像一位無藥可救的精神病,說:「嘻嘻……就當你說得對,你是我的學生,我怎會殺死我的學生?不過,並不是所有……所有人都會對你仁慈。嘻嘻嘻……」

他是在提醒我小心安全嗎?
因為我是他的學生?
不,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你記得小心了……」

一……

然後梁sir發出一聲可怕的叫喊:「丫!」他很痛、很疑惑:「……為……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敵人面前轉身?」

「……」

「因為我是你的學生嗎?」我問:「因為你覺得我認定你不會傷害我,所以你也不會傷害我嗎?」

二……

「啊!……」梁sir的血濺到我的臉上,他壓著疼痛地說:「難道……難道你已經……已經覺醒?你是……」

「所謂『怪物』,蛇妖美杜莎,除了眼睛可怕之外,其實都是不外如事,怪不得傳說中的珀耳修斯只要利用盾的反光看美杜莎,就能夠輕鬆取下她的首級。」我說。

我對梁sir一共砍下兩刀。

「你……你未覺醒……這是你的本性……」梁sir虛弱地說,他腹背受傷,跪在我的面前,若是尋常人,早就死了,可能因為牠是怪物,擁有怪物不易被斬死的精神意志。

僅僅只是精神意志。

在平台那時候,我已經知道這群所謂的「美杜莎」,除了外表恐怖,眼睛能使人僵硬死亡,其實體能和身體的承受力,根本和一般人無異。

連智慧都是……
連疼痛的感覺都是……

「告訴我,你是上古代的怪物嗎?為什麼要殺死我?因為我是奈格爾?奈格爾又是誰?」我一手握槍,一手握著一把血色的菜刀,俯視著他,說:「如果你想死得舒服一點。」

「你殺了我……外面還有很多很多我們的人……知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梁sir的笑扭曲又痛苦。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外面除了比平時多了一點屍體外,一切都會如常運作,再過幾天……就連屍體都不會再有……因為會有衛生署的人來進行街道清潔……警察局……醫院……學校……我們都會取代你們,成為世界的主人……」梁sir眼睛填滿亢奮失常的熱情,說:「嘻嘻……這一天……我們已經等了不知多少個千年……你以為我們真的不會殺你嗎?只不過在等……在等一個時機……但不是所有我們的同伴都知道這時機,亦按不住對你的憤怒,所以……你最好小心……」

「你們……取代我們?」我疑惑。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我就告訴你這一個……」梁sir的蛇眼透出一種絕望的瘋狂:「你有看過大洪水淹沒大地嗎?小孩子、老年人、婦女……都在慘叫中、哀嚎中、瘋狂中,所有……所有生命歸零……除了……除了你們……除了那些人,除了你……奈格爾,你是死神……」

嗯……我該怎樣理解牠的說話……

大洪水……

如果跟「承傳記憶」有關……

難道牠的意思是,這些美杜莎,牠們是承傳了上古時代被大洪水淹沒的人類意志?

但按邏輯概念,如果死了,記憶應該不會遺傳下去,死了就不會繁殖……
而且他們為何會變成怪物?

我思考入神,可能因為這樣,令梁sir覺得有機可乘,竟霍然撲向我,張開巨大的利嘴,幾千條蛇髮衝向我。

「算吧!我還是要你死!!!」

所以,

如果我慢了0.001秒,血躺地上的,就不是牠,而是我。

「在這裡中了一刀,居然還未死?」我確認牠再無反擊之力,便蹲下來,輕按牠的傷口,憐憫地問:「我還以為這裡是心臟的位置,為什麼老師你還未死?難道你不會死去的嗎?」

不,牠會死的。

「哈哈哈……哈哈……你說得對……我不會死……嘻嘻……」明明是弱者,面目還要如此猙獰。

真的想牠再說多一點資訊給我……
但畢竟,牠是我的老師……

「現在的你……根本同奈格爾無異了……」梁sir說,群的聲音再次出現,在牠的喉嚨深處發出成千上萬人的話音:「我會讓你感受我的絕望。」

該怎樣形容「群」?牠是集體的個體

最後,最後從梁sir的口中發出不是屬於他的聲音,

「群」的聲音極度陰寒、扭曲,這曾經在我袋中的對講機中聽過一遍,現在卻於梁sir的口中發出,彷彿梁sir的喉嚨深處接通了地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過我……嗚嗚嗚嗚……嘻嘻嘻哈哈哈……死了死了……全部死了……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求求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來自深淵,時而哀怨悲鳴……時而痛苦呻吟……時而淒厲尖叫……時而失喪狂笑……

漸漸地……漸漸地……聲音變得虛弱……

隨著梁sir的雙瞳失去神采,成為一具屍體,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也消失了。

我氣吁喘喘,因為原來砍人的力氣不少,我站起來,才別個頭,便看見三兄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廚房的門口。

當時,

他們瞠目結舌,雙腿發顫,
我一手血色菜刀,一手槍枝。

他們噙著淚水,
我默不作聲。

他們張開嘴巴,眼淚傾瀉而出。
我若無其事地放下菜刀,收好槍枝,步出廚房。

他們還在原地,
我已經坐在米線鋪中央的圓桌前,

接下來,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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