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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問:「你覺得她說得對嗎?」
 
他說:「我不知道。」
 
阿雪問:「其實一切,都是源自空虛。但人們就真的有這樣空虛嗎?」
 
他說:「我不知道。」
 




阿雪問:「如果你再次變得一無所有,身邊的人都離你而去,你會吸毒嗎?」
 
他聽著阿雪的問題,只是沉默下來。
 
他看著檯上一個紅色鐵盒,是那個女人在臨行前送他的禮物。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留下這樣的東西,或者她知道其實每個人都有想要沉淪的念頭。
 
 
阿雪問:「那個夢的事,你想成怎樣?」




 
話說回來,他之所以決定回以前的家走一趟,都是為了一個夢。
 
可是當他抵達的時候,卻意外地被其他事分散了注意。
 
到頭來他夢裡的事沒有進展,白忙了一場以後,到現在也是毫無頭緒。
 
他說:「也不知道。雖然回家走一趟,最近還是會發那些夢。」
 
阿雪說:「或者其實兩者之間都沒有關係,只是我們想太多而己。」




 
他說:「最好是吧。」
 
 
阿雪問:「其實那個女人問你的事,是不是真的?」
 
他問:「哪一件事?」
 
阿雪問:「你是不是因為你父母吸毒,所以才殺了他們?」
 
他說:「事情沒這樣簡單的。」
 
阿雪問:「那可不可以告訴我,事情是怎樣的?」
 
他看著阿雪的眼睛,多愁善感的一個女人。




 
他說:「告訴你也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不可以說出去。」
 
 
上一回說到,他的父母是一對吸毒者。
 
為了錢為了毒品,他們會像街上的妓女一樣不擇手段。
 
搶劫偷竊運毒傷人,這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意外的事。
 
有時候他在想,如果警察早就把他們抓進了監獄,或者以後的事都不會發生。
 
可是他住的地方沒有人管,更談不上警察。
 
然後在他十七歲的那年夏天,他父母為了錢,綁架了一個女孩。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也不知道父母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他只知道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他回到家,有一個陌生的女孩被綁在家裡的一角。
 
那時候的家很靜,除了那個陌生的小童以外就沒有人。
 
他看著那個女孩,還很年輕。
 
女孩的眼睛被矇上,大約只有五、六歲,坐在房間的一角,冷靜得讓人可怕。
 
他不認識女孩,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
 
但在那一刻,他大概可以想到這個女孩的下場,以後也都成真了。




 
 
他的父親說:「不要碰她,她父母會帶贖金來。」
 
他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的父親說:「很簡單,因為錢。有了這筆贖金,我們就有好一陣子不用愁了。」
 
他問:「得到贖金以後,這個女孩會怎樣?」
 
他的父親說:「不知道,或者殺了她吧。」
 
他問:「為了錢你們可以殺人?」
 
他的父親聽著反問他一句:「為了錢有什麼不可以?」




 
 
他看著眼前被綁的女孩,她大概聽得到他們的對話。
 
他不知道女孩聽著會有什麼感受,但他的心裡卻有一陣絕望。
 
以前他父母吸毒,他不懂得阻止。
 
後來他長大了,以為自己有能力改變,但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又感到無力。
 
或者世事都是這樣,你以為世界會為你轉變,但沒有。
 
他覺得到了最後,註定讓一生改變的,或者只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他問:「若然收了贖金,放過她可不可以?」
 
他的父親說:「不行,太冒險了。」
 
他問:「但我不能眼白白見她丟掉性命,這樣做太沒人性了。」
 
他的父親問:「你想說什麼?」
 
他說:「我不像你們,為了錢可以喪心病狂。我會帶她離開這裡。」
 
他的父親聽著他的話,走上前,在他的腹上打了一拳。
 
突如其來的一拳讓他痛得跪在地上,冷汗直流,抬頭看來,只見他父親死瞪著他。
 
那是一個冷酷的眼神,他至今也沒有忘記。
 
他的父親說:「我跟你說,要是你放她走了,我就殺了你。」
 
 
後來的幾日,他一直想找機會救那個女孩。
 
可是他父親好像已經知道他的想法,早就把那個女孩鎖進一間房裡。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他父親還在黑市買了一支手槍。
 
說要是警察來到,或是她父母的人趕來,或甚是任何人想來救那個女孩。
 
他就把那些阻事的人都打死,直到他們收到錢為止。
 
在那時候,他知道他父親口中所說的任何人,也包括自己。
 
 
因為一直找不到機會,他想到了一個方法。
 
他知道他父親會一直守在這個女孩的旁邊,寸步不離,直到贖金送到的一刻。
 
所以他需要做的,就是在等他們前去取贖金的時候把那個女孩放走。
 
這樣做那個女孩就自由了,他父親也收得到錢。
 
他覺得是一舉兩得。
 
他的父親說:「我們去取贖金,你在這裡好好的等著。」
 
他說:「我知道了。」
 
他的父親說:「我警告你,不要讓那個女孩逃掉。」
 
 
然而,事情沒有像他所想的發生。
 
聽說那個女孩的家人報了警,說不但要找到他們的女兒,還要找到綁架的人。
 
為此,警察部的人早在他們交贖金的地方埋伏,等待他父母出現。
 
他父母不知情,以為一切都會順利,可是當埋伏出現的時候,已經太遲。
 
當綁匪與警察相遇,就是槍來槍往,喋血街頭。
 
後來幾經駁火,他們才逃出生天。
 
當他們回到家裡的時候,正遇著他想帶那個女孩離開。
 
他父親看著這場景,火冒三丈。
 
他的父親說:「既然這麼多人都想她活著,我就要她死。」
 
 
他說:「放開她,你想怎樣?」
 
他的父親說:「既然她父母找了警察來殺我們,我就要她女兒來陪葬。」
 
他說:「殺了她你們就回不了頭。」
 
他的父親說:「現在我們也不見得可以。」
 
他知道再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父親的心意,唯有強搶。
 
只是當他想著要揮拳之際,他父親的拳早已揮至。
 
然後一聲悶響,劇痛傳遍全身,拳頭打在他的胸膛上,他就倒了下來。
 
 
那一天,他第一次看見有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他看著父親把那個女孩丟出了窗,女孩就從高樓墮下了樓,跌死在他的眼前。
 
他父親問:「你是想跟她一起死,還是跟我們一起走?」
 
他在窗前看著樓下那死去的女孩,沒有說話。
 
他忍痛撫著胸膛,知道無論走到那裡,下場也是一樣的,不會比那個女孩好得多。
 
他父親見他沒有說話,就只管捉著他的手拉著他離開。
 
他說:「對不起,我不想走。」
 
接著於窗邊拿起一把軍刀,在父親的胸前劃過一刀。
 
 
他說:「我想那以後的事,你也清楚了。」
 
阿雪說:「那個女孩很可憐。」
 
他說:「沒錯,我始終覺得她是在這件事中最無辜的。」
 
阿雪問:「那你父母的屍體最後怎樣了?」
 
他說:「在山邊找個地方埋了。」
 
阿雪說:「我想你很多年沒去看過了吧,我陪你去看一眼好嗎?」
 
 
那一晚,他又發了那一個經常發的夢。
 
在夢裡他依然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還有一幕黑白的背景。
 
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到在兩個身影之間,矇矇矓矓的好像看到了一點東西。
 
他在夢境裡飄浮,不由自主。
 
可是他每踏前一步,又好像看清楚了一點。
 
有一刻,他覺得那會是一面鏡一片湖一潭水,又或者仔細的看,很像是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