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天朗氣清,我整個人也充滿幹勁,彷彿每一寸肌肉都蓄勢待發。我看見鏡子中的自己,憔悴的神色已換上銳利堅定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已經準備好。我把兩台相機放到背包,然後精神奕奕地出發。
 
我和偉文先到耀安邨吃午飯,他提及的馬鞍山礦山公園讓我頗感興趣。馬鞍山的礦業在五、六十年代發展興盛,曾是香港礦業的龍頭。在日治、二戰時期,戰爭使各國對鋼鐵的需求量增加,同時國共內戰使大量難民來港生活,也促進馬鞍山礦業發展。自從礦場於1976年結業,建築物也陸續荒廢。
 
「沙田區議會在2009年發表研究報告,積極爭取礦場舊址成為香港礦山公園,長遠打算申請列入國家礦山公園,但整件事至今不了了之。」偉文一邊戳檸檬,一邊滑手機。
 
「真可惜。如果每個人都能更留意和認識自己生活的地方,我想一定能提升居民的歸屬感和凝聚力。」
 
「嗯,不過你我都忙於工作,要抽時間認識和關心社區也不容易。」偉文嗤之以鼻,又接着說:「前往昂平草原的路上,會望見110礦坑、240礦坑和馬鞍山村。有興趣的話,還可以看信義會恩光堂和天主堂建築群。」
 




午飯後,我們步行至馬鞍山路迴旋處,經過行人隧道後沿馬鞍山村路上山。行車路十分平坦易行,可是在單行道要小心車輛駛過。十一月是洋紫荊初綻的時節,路上數棵洋紫荊樹也開得燦爛。
 
沿村路而行,不一會就看見混凝土架子,相信是附近110礦坑的舊建築。因為我們不熟悉前往礦址的通道,所以沒有一探究竟。途經的馬鞍山亭,是一座綠色瓦頂的白色四方亭,圓柱前懸掛刻上「馬鞍映日霞如錦,亭閣倚雲鳥語歡」的對聯。
 
郊野公園的燒烤場聚上過百人,非常熱鬧。我對場外的指示板十分好奇,板中顯示今日郊區火警訊號「極高」,這是我從沒有注意過的事物。
 
我們沿行車路前行,進入馬鞍山郊遊徑,通過途中小徑前往240礦坑。240礦坑已經封閉,掛上寫有「危險」的警告標示。礦坑上方有兩個水平的圓型通風口,估計是因避免遊人進入而填封。
 
「開挖礦區時需要使用大量炸藥爆破,而爆破會產生大量有毒氣體。為免工人吸入有毒氣體,所以當時工人會帶着石燕雀入礦洞,當作氣體測試儀。若聽到鳥鳴,則表示礦洞安全。」偉文像導遊般介紹礦場,看着手機一字不漏地複述,看來很有求知慾。
 




我們依據鞍山探索館的指示板前行,來到馬鞍山礦村。信義會恩光堂是三級歷史建築,現活化成鞍山探索館,提供導覽服務。白色簡潔的外觀和堂頂的十字架,使人內心平靜。附近的天主堂(聖若瑟堂)建築群也獲選為二級歷史建築。雖然外觀殘舊。但保留得完整。
 
折返郊遊徑,我們經過小木亭再步行10分鐘,就到達昂平草原。我對這裡的第一印象並不是一望空闊的草坪,而是遍地拳頭般大的牛糞。這裡大概有十頭牛,被旁人圍觀拍照時仍處之泰然,若無其事地垂頭嚼草。
 
「沒踩到牛糞,就算不上來過昂平草原。」我說笑,偉文也點頭認同。
 
在陡峭的山坡前,彷彿有一股無影的力量會將我推下山,害我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我在觀景台上飽覽西貢景致。展示板上標示了西貢一帶的地標,西貢、白沙灣、對面海、萬宜水庫等等都映入眼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能見度低,景物都被蒙上一片白霧。
 




山上聚了五十多人,有的坐在草坪談天,有的架起帳篷露營,有的放風箏、有的拍照或使用航拍機攝影。最讓我好奇的,莫過於十數個滑翔傘的運動者。
 
他們背着脹滿的背包,手提着頭盔,聚集在插着鯉魚旗的山坡上觀察周邊環境。其中一位年輕人在草地上張開紅白相間的滑翔傘,然後又將傘摺疊。我和偉文都不熟悉滑翔傘運動,只能愚昧地估計今天並不適合進行活動。
 
我望向草坪上的一片芒草歎息;「你不是說遍野都是金黃的芒草嗎?為甚麼這裡像是我家樓下保安的禿頭……」
 
「沒辦法啦……」偉文搖頭說;「這裡的芒草算不上集中,盛開的時間又不一致,所以看起來比較稀疏。或許再過半個月來會更好。」
 
盛開的芒草有近十枝穗,穗上掛滿如羽毛般的白絮,絮中有一粒褐色的種子。穗枝黃褐色的外皮破開,在陽光下更見金黃,但並沒有想像中完美。
 
「我看見其他人拍芒草都格外柔和、金黃,但親臨實地只看見一堆褐黃色啞的禾稈草。」我嗤之以鼻。
 
「你將相機調至高k值,或是相機中「日光」的白平衡設定再試試。」偉文說得像專家一樣:「在黃昏magic hour拍攝時光線會更柔和。」
 
我把相機設定成「日光」模式拍照,整個草坪頓然變得金黃。我十分洩氣,感覺像是被相機騙了。但無論如何,遠離都市煩囂總令人着迷。




 
我坐在石塊上俯瞰西貢,然後慢慢閤上眼,深呼吸,聆聽自然的呼喚。和煦的陽光留下暖意,沁涼的山風偷走疲倦。這裡的一切都很新鮮,彷彿每吸一口氣,都能洗滌心胸,煥然一新。
 
馬鞍山變得很快,或許不是變得很快。正如在巴士靠站時,看見鄰線的巴士駛過一樣,人往往在停滯的時候才赫然身邊事物的改變;在察覺到改變的瞬間,自己也不知不覺地到了下一站。
 
才20出頭的我,對於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並沒有頭緒,只是在踏入社會時感到無所適從。在這工作的半年間,我無時無刻都想重回校園。我很懷念當時與朋友為DSE奮鬥的時光。那些日子仍歷歷在目。
 
我不清楚人為何要成熟。我想世界一切都像以往一樣,永遠都不會改變。嘿!或許我只是未適應工作的生活,或許根本從未好好了解人生。不過……無論我如何掙扎,時間長流絕不會為誰而泛起半點漣漪。
 
時間是多麼殘酷啊!或許人就該如沒有底片的風琴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