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2013
 
張見歡正為下個禮拜的第一場個人棟篤笑忙活著,作為新人,他的舞臺選在了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可能對比起紅館跟伊館有著距離,但對於很多同行而言,能在這種地方搞上一場個人的talk show其實已經很值得慶幸。
 
Peter也正想方設法去找一個成本最低的宣傳方法,劇場內有二百多個座位,以阿歡目前的號召力,能有一百名粉絲到場就已經可以宰豬還神了,所以作為經紀人他必須想辦法把這場子塞滿。
 
「咁樣開一場show……你哋可以賺到幾多?」




 
阿實與家豪坐在附近常去的一家茶餐廳吃著午餐,阿實對阿歡這次能「正式出道」感到非常羨慕,但Peter卻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明確的獨演計劃。
 
「賺?唔蝕已經偷笑啦,」阿實苦笑著喝了口凍奶茶。「以我哋呢啲人嘅價值,一張飛賣百零蚊,場租五千幾,二百幾個位坐滿就應該可以拉返勻條數嘅。扣返幾個幕後人員嘅錢,有淨嘅先同經理人拆……你話啦。」
 
「所以話我真係諗唔明,Peter究竟喺度諗咩呢,定係佢好睇好你哋三個會成材?」家豪聽畢笑道。
 
「唔知呢……我哋都知道佢培養我哋唔係為錢,但究竟係為咗咩又真係無人知。」
 





阿歡踏足棟篤笑界經已第八年,然而由於自己也有工作在身,能投放的心機和時間始終有限,所以即使在與紅哥的聯合演出中屢獲好評,Peter也一直沒什麼信心讓他獨自披掛上陣。
 
對他而言,紅哥是一個特殊的例子,他彷彿天生就應該投身這個圈子,而自己則像是個空有目標但沒有任何能力與計劃的笨蛋。終日在超市的貨架之間走來走去,在倉庫裡嘗試小聲演練著自己創作的段子,但是連把人當成練習對象也覺得羞怯。
 
經理拿起桌頭那張寫著兩個禮拜的假期申請表,瞪了阿歡一眼,力度頗重地將表格拍在玻璃面的桌上。
 
「個人演出?」經理嘆了口氣,忽然盤起了手來。
 
「係,」阿歡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都籌備咗……三四個月,因為仲有兩個禮拜就開show……所以我想拎多啲時間嚟練習下。」
 




「你平時喺個倉都成日口嗡嗡架啦,有邊個唔知啫,」經理的嘴臉變得強勢了起來。「你放工之後返咩part-time係你嘅自由,喂但係你唔X好影響到你嘅工作啊,你唔係十八歲二十歲嗰啲半工讀嘅大學生啊,你有責任在身架,咁樣一X就話要請兩個禮拜no-pay-leave?我邊X度搵個人返嚟頂你個位啊?」
 
「Sorry……」阿歡低頭表示歉意,但語氣仍透出其立場的堅決。「但呢次機會對我嚟講真係好重要。」
 
經理心裡也明白這假他必須得批,他不太了解棟篤笑,也不明白這群年輕人所想的事情,但他很清楚阿歡為了這場演出可以付出任何代價。這種超市倉務員的工作在香港遍地都是,而且本來就算是吃力不討好而且很難請人的工作,哪有什麼要脅人的本錢。
 
「咁啦,假我可以批,但你復工之後嗰兩個禮拜每日要OT兩個鐘……」經理的食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一臉打著什麼主意的表情。「無償。」
 
「吓?」
 
「吓咩啊,你大假年頭嗰兩個月就用晒啦,你咁樣請兩個禮拜no-pay-leave出面有邊間公司會批畀你?而家係你求我唔係我求你喎。」經理笑了一聲,又盤起了手來,靠著椅背仰著頭,就那麼看著一臉猶豫的阿歡。「你自己諗啦,反正我唔批又無蝕底嘅。」
 

九龍寨城公園在小巴的窗外飛馳而過,夜色之下遠處九龍城的霓虹燈牌顯得格外璀璨。阿歡朝司機喊了一聲示意要在燈位下車,然後穿過狹窄的車廂與車門,拖著疲乏的身驅走向眼前那幢二十多層高的公共屋宇。
 




剛踏出升降機便聽到有嬰兒啼哭,阿歡快步走近把鐵閘拉開,果然看到妻子抱著一歲不到的女兒搖來搖去,但她的哭聲依然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跡象。
 
「我搞掂得啦,你快啲沖涼換衫先啦。」看著阿歡一臉打算幫忙的表情,他妻子匆匆說道。
 
「唔駛我幫手?」
 
「唔駛啦,扭下計啫,兩嘢就靜架啦。」她笑道。
 
2006年李麗珊在廣告上說養大一個小孩要四百萬港幣,如今七年過去,百物騰貴,四百萬真的夠嗎?而重點是,在香港這地方,這兩夫妻要用多長時間才能賺到四百萬?阿歡抬起頭迎著花灑頭噴出的溫水,耳邊仍然傳來女兒的哭鬧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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