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壓抑的住所內,四人陷入前所未有的靜默,思緒仍然沉在肥煦的往事中。 

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響著,為下一回的保安測試倒數。

同時為我的生命倒數,最後十二小時。

「Soldier,你今朝想送死?」我揉一揉疼痛的腦袋,視線落在肥煦身上。 

心柔和天音兩人見狀,也不禁瞄他一眼。或許我的語氣實在沉得恐怖,像快要殺人,她們倒不敢出言制止。



「我......」肥煦目光閃縮,欲言又止。

我拍案大罵:「如果唔係好彩夠鐘,你依家已經係一條死屍!」

「唔好咁勞氣.......」肥煦搔頭,裝作稀鬆平常地戇笑道:「Die as a soldier,我欠佢地一條命,呢個結局已經賺咗。」

「你要還嘅都已經全部還清。如果你當日無開槍,佢地只會死得更慘。」

心柔和天音點頭如搗蒜,連聲附和。



「我問多你最後一次。下一次見到Shadow,你可唔可以開槍殺死佢?」我指住橫放在檯面上的自動步槍。

肥煦抬頭環視我們三人,猶豫了半晌,總算點頭答允。

「我可以。係啊,無錯無錯。我要補償嘅已經補償曬嘛,哈哈哈。」

肥煦笑得雙眼瞇成一條線,爽朗的笑聲讓心柔和天音放心下來,緩和了斗室中緊繃的氣氛。我見狀滿意地點頭,也不再在這個骨節眼執拗下去。

但,肥煦啊!早知今日,你當初就不應該教我以眼辨心呢! 



我露出一抹笑容,轉過話題:「我同shadow相比,兩個人實力差幾遠?」

「呃......0同100?」

我登時涼了一截,追問道:「差咁遠?!我話曬都跟你學過大半年吧。」

「雖然Shadow射擊方方面比我遜色,但總比你嘅眼界準.......你同Shadow有一點好似,就係體格同搏擊能力。當然,你同我打已經足夠自保,分分鐘仲可以將我壓倒。但遇上近身格鬥比我強嘅Shadow........你今朝已經見識過啦。戰場唔係擂台,唔計分數,只有絕對嘅0同100,Survive or die。」

肥煦頓一頓,繼續說下去。

「不過,我係一個狙擊手。到時候,你只要匿喺安全地方,聽到槍聲就完結喇,嘿。」

「嗯,麻煩你。」我笑道,檯面下的雙手卻濕轆轆的。

直至最後,肥煦臉不改容地說出一大堆作戰方案才準備離開,回去對面住所。當然了,肥煦有他的「計劃」,我也有臨時改動的「劇本」。



一粒一粒字像手指敲打在打字機上,在腦袋噠噠響著,出現在劇本中。

然而,就在肥煦和天音離開前,一件奇怪的事情卻讓我腦袋裡的打字機卡住。

「柔,幫我拎藥。」我指一指檯上的藥丸瓶。

職業病發作的天音聞言,居然一個箭步上前,張手取過藥甁,打算餵我餵藥。

「咦?」天音疑惑地叫了一聲,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Sam哥,你一直食緊呢隻藥......無轉過藥?」

我想起鄭醫生那副得戚的模樣,冷哼一聲:「嗯,無轉過。次次食完都好眼瞓。」



天音抿嘴,柳眉緊蹙,拿起白色藥丸端詳若有所思地沉吟。 

「咁就奇怪啦.......」

「奇怪?」我意識到不妥,急忙追問。

「你有機會唔係殺死石原美子嘅兇手.......如果我無認錯,你一直食緊嘅只係安眠藥。」

「安眠藥?!」心柔怒氣外散,比我更加緊張。

「嗯嗯。」

「會唔會可能係我夢遊殺人呢?」我試探道。 

「你食嘅劑量連夢遊都難,更何況去殺人。Sam哥,我以護士嘅角度建議你最好唔好再食呢啲藥。」



「嗯,先解決保安測試,之後再作打算。」

等待天音和肥煦離開後,我開始執拾背囊,為我的「劇本」動身,採集凌晨將會用得上的道具。


「Sam,你想去邊?」

心柔從後抱住我,伏在我的背上,體溫使我暖和,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漸漸穩定下來,就像一顆上下咚咚跳的乒乓球般靜止。 

渾身充滿力量。

我擰頭啄她鼻子一下,低頭輕聲道:「我去一趟狩獵場,為今晚凌晨做準備。」

「你同Soldier有究竟幾大勝算?不如我同你地一齊去?」



我搖頭拒絕。

「如果我係變態殺人狂,我唔會死。」

是的,如果我真的有另一個人格,那麼我是智慧型的瘋子,一流的犯罪高手。悍不畏死的瘋子比甚麼前軍人屌得多,電影小說都這樣演的。

「如果我唔係殺人狂,我更加唔可以死。」我凝視心柔,她的眼睛原來很美,水汪汪的惹人憐愛。

倘若我只是變態犯的待罪羔羊,我一定要活著回來,查清靜婷被殺的真相。

更重要的是,我勾住心柔的尾指...... 

「我會帶你走,係約定。」

「嗯。」心柔臉蛋通紅,嬌呻一聲,然後撇過頭。

「不過......你依定太溫柔,同你嘅人物形象格格不入啊!你應該更加野性......唔,各方面都係。」我想起昨晚的桃色春光,不禁語帶雙關地淫笑。 

話音甫落下,冷氣呼呼吹出徹骨的寒氣,吹得心柔的笑靨都僵住了。

「成—柏—宇!走!」

砰!

伴隨褲檔中的痛楚和心柔回復以往的獅吼,大門重重關上。

我苦澀一笑,手指抽緊背囊帶,大步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的一剎,我嘴角微揚,心裡的惡魔開始蠢蠢欲動,期待接下來以尖爪刻寫出來的場口。

我不是軍人。

但,我是一個編劇。

* 


凌晨三點五十五分,白樓電梯大堂。 

此時,肥煦掛住不怎自然的笑容,手握住彈藥快耗盡的自動步槍而行,步伐卻異常沉重。 

我緊隨其後,扛住堅硬的警棍,背住沉甸甸的背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的背影。

與其說他是一個軍人,倒不如說他是等待行刑,眼眸深處沒有半分戰意的死囚,槍枝不過門面功夫而已。

如無意外,他最後會以我存活作為條件,自動獻上頭腦袋,成為在Shadow的槍下亡魂。

對他而言,這是「解脫」。

就在跨出白樓之際,肥煦忽然停步......

「Bro,你一陣搵個地方匿埋。搞掂敵人之後,我會叫你出嚟。」

「兄弟?嘿。」我饒有意味地笑道。 

「無錯,兄弟。」

肥煦說罷,準備跨出腳步的一剎,我便牢牢握緊警棍。

砰!

黑影一掃,警棍重重敲在肥煦粗大的脖頸後,發出沉沉的悶響。 

坦白說,經過連月來的地獄訓練,偷襲和打暈對方已經算不上難事。(別問我怎麼不用手刀,我怕手會他媽的廢掉。)

但,你不應該訓練我啊,兄弟。

「你.......」肥煦滿天星斗,還未把對白好好說完就栽在地上。

我迅速給他來一個A片老是常出現的「絕叫式五花大綁」,再用粗麻繩鎖緊白樓的大門。

「兄弟,你落唔到手,就由我代勞。」

對不起,將來有機會睇到這齣作品的觀眾恐怕要失望了。這不是甚麼清除心病,了結前塵往事的狗血俗片,而是死掉沒法重來的現實世界。

「肥煦送死」,這種悲壯場口並不在我的劇本中。

或者,他會因此終生抱憾。

又或者,肥煦在不久將來都會

但,我是一個充滿私心的編劇。我絕不容許自己筆下寶貴的角色,自己的兄弟和女人死在自己前面。 

我們的存在從來都不屬於自己一人。

肥煦完成不了的,我來做!

我發誓小說家的憾事不會出現在我身上!

我望首仰看皎潔的圓月,深吸一口氣,眼眸中閃爍著邪魅的赤紅,體內的熱血奔騰,驅使我邁出腳步。

月華灑落大地,我輕輕哼著歌調,每一步都落下戰意的腳印。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Singing the song of angry man~」

我知道,是惡魔的漆黑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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