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計師的安排下,賭局不消幾分鐘便一切準備就緒。

這一次,我的對手不是鄭子誠,或者其他準業主,而是置業島的其中一個話事人。

這是準業主和會計師的賭局。

此際,賭檯的兩端各升起電子屏幕,分別給我和會計師觀看。畫面是一個燈光通明,鋪上翠綠地毯的巨大密室,地毯中央有五個塗上白漆的長方框,使整個佈局看起來更像一張賭檯。 

鏡頭由中間的長方框一直緩緩移向左邊,幾十個蒙眼,套上鐐銬的白衣人整齊地排成兩行。負責看候的工作人員持鎗,等候指示。



正當我仍在困惑之時,會計師預錄的聲音從屏幕中響起!

「死囚Poker 規則 」

死囚Poker採取單局決勝負制。

對局用的啤牌由法律無法制裁的犯人組成,他們的白衣下均帶啤牌的花和數字紋身,與一般常見的紙啤牌無異。不同的是,死囚Poker除基本的五十二張啤牌外,另外加四隻附帶功能的『鬼牌』,共五十六張。

如你所見,啤牌排成兩行。



左側是單數 :A,3,5,7,9,J,K,鬼牌兩張。

右側是雙數:2,4,6,8,10,Q,鬼牌兩張。

以上稱為『死囚牌陣』。

當玩家抽中鬼牌,可選擇直接棄牌重抽,或使用鬼牌其中一項功能。
功能一:與對方交換手牌。
功能二:撕毀檯面任何一張公家牌。
功能三:讓鬼牌撕毀自身所在的啤牌。(如鬼牌在雙數列,則撕毀6以上,或6以下;如鬼牌在單數列,則撕毀7以上,或7以下)



不論鬼牌有否被使用,都必被撕毀。透過鬼牌的特殊功能,玩家可為自己有來更大優勢。

以上稱為『死囚牌陣』。

死囚Poker玩法與德州話事啤相近,不過為更清晰說明玩法,我會照順序講解。

首先,對局玩家會從『死囚牌陣』隨機獲發兩張啤牌。玩家觀牌前先下盲注,下注先後次序由兩牌大小而定。(確保不會抽出『鬼牌』)

其後,玩家雙方可自行翻看自己的手牌。

同時,玩家雙方各自『死囚牌陣』中任揀一張啤牌,置於賭檯中央,並打開牌面,再下注。

如此類推,一直至公家出現五張牌,雙方作最後下注,最後以玩家手牌配搭三張公家牌,組合較大者勝出。」



「咁賭注呢?」我聽完規則,凝重問道。

「放心,Sam San。你有幾多信用值?」

「…….240萬*。」

「咁我就同你一樣,只能夠出最高240萬*。如果你可以勝出,信用值最後自然歸你。」哎,Sam San仲有一點可以放心呢,賭局中嘅犯人都死有餘辜,全部係你最討厭嘅姦殺犯。唔需要有心理負擔,嘿嘿。」

我深吸一口氣,冷道:「開始啦。」

隨電腦即場計算,我跟會計師獲發兩張啤牌。會計師抽中的是兩張單數牌,兩個身型高佻的死囚被推到他的方向。


我抽中的是一張單數牌,一張雙數牌。

兩個蒙眼男分別從隊列中揪中來,被工作人員押到我的方向,跪在地上,儼如等待行刑的死囚。



畫面移近,清晰看到他們在顫抖。

他們是死不足惜的強姦犯?

我眉頭一斜,不禁想起當日在飛機上的「熱身運動」。明明是身穿醫院服裝的卻是十惡不赦的罪犯,畫面中的死囚該不是又是一個騙局吧? 

即使我雙手染滿血,仍不免產生這樣的念頭。這種想法是抑遏劑,保持理智。

「嘿嘿。Sam San,你諗緊佢地係唔係犯人?放心,我同小說家唔一樣,畫面入面嘅男人的確係作惡多端嘅強姦犯。」會計師托腮一笑。

與此同時,屏幕畫面中彈出一行文字。

「源秋一先下盲注,底注十萬*。」



我微微一怔,源秋一是會計師真名?跟本人一樣奇怪的奇怪的姓氏。

「喔喔?我手牌比你大呢!就十萬*吧。」

會計師用信用機下注後,我沒有加注,照樣押下同等注碼,戶口的信用值一眨就扣減了六位數字。

隨我們雙雙下注,綠地毯上出現淡淡的虛擬籌碼投映,二十萬*。 

與此同時,畫面中的工作人員命令蒙眼男掀起上衣,露出背上的紋身,好讓我們觀牌。

「紅心J」,「階磚6」。 

雖然數字不算小,可是這兩張牌既不同花,亦無法砌成「蛇」。

我裝作鎮定自若,瞄古井無波的會計師一眼,心裡卻不禁一沉。



會計師的手牌比我大,只有三個可能性。

第一,他的牌不是一對,但最少有一張比我的「紅心J」大,葵扇J?或者是K或A。

第二,兩個死囚都從單數列走出走,所以會計師的牌有機會是一對。即使是整副牌最小的Pair 3,都比我的大。 

第三,會計師手上的是一對,而且數字比我的大。這是最惡劣的情況。

會計師饒有趣味地說道:「之後各抽一張公家牌......嘛嘛嘛,邊個死囚好呢?你一定想揀雙數囉,咁我就單數啦。」

「你肯定自己揸一pair?我無所謂,就照你意思。」

沒錯,雖然我不置可否,但我的確想抽雙數。

如果會計師手上的牌已經是一對,那麼再從單數列抽牌,會計師擁有「三條」或「two pair」的機會增加。

退一步說,即使接下來這兩張牌跟會計師的手牌無關,在單數牌數減少的情況下,他在之後幾輪抽中心水的機會率都會上升。

如是者,我們各抽出一個死囚。被選中死囚站在白色空框中,被逼脫掉上衣,露出紋身。 

「葵扇J」,「梅花Q」

之後的幾輪抽牌不分牌面大小,雙方輪流抽牌。所以,這一輪「梅花Q」的我將擁有下一張牌的選擇權。


現時的情況如下:

會計師:不詳,(單數牌,可能是J,K,A的單數Pair)。

公家牌:「葵扇J」,「梅花Q」

我:「紅心J」,「階磚6」

自己手上的囚犯「紅心J」和公家「葵扇J」能夠組成一對。終於挽回開局的劣勢。當然,我不能排除對方是Pair K 或Pair A好了。

此時,會計師手指像打拍子輕敲在賭檯上,每一下沉響都懾人心神。

「嘿嘿。葵扇J,我最鍾意J。果然,賭檯上氣勢嘅會影響運氣嘛。」會計師手指輕敲在賭檯上,沉響懾人心神。

「氣勢?」我和心柔錯愕。

「你知道接待同賭場大客對賭高級荷官同一般細賭檯荷官分別喺邊嗎?分別在於氣勢,大殺三方,視己為王嘅氣勢。上代世界級賭王Ricky Rubio曾經講過一句說話.......」

「你的氣勢如何,你的運氣定必如何。」他字字鏗鏘,面具下的眼眸閃爍著自信之色。

我迴避會計師的眼神,凝視畫面中的『死囚牌陣』,從雙數列點出一個病懨懨,皮包骨的死囚。

沒有提示,這個死囚並非『鬼牌』。

「會計師先生,估唔到以人生充滿數字嘅你,原來咁迷信。」

死囚跌跌撞撞地走出隊列,拖著身軀在綠地毯上走著,彷彿隨時都會倒地似的。

「迷信嗎?我稱之為善用。善用運氣,係一場美妙嘅計算。」

死囚停在白框中,掀起鬆垮垮的上衣,瘦骨嶙峋的和手臂上的瘀痕說明他是一個癮君子。
「階磚10」 

公家牌:「葵扇J」,「梅花Q」,「階磚10」

下注!

「 二十萬*。」我鎮定地按下信用機,試圖打破會計師營造的氣氛,重奪主導權。

這傢伙只是在虛張聲勢而已,我告訴自己。

「跟,然後再大你二十萬*呢。我係主,你係客,喺我嘅領土,所以你點抽都唔會贏啊,嘿嘿。」

我握緊拳頭,努力不讓他的話打亂心神,冷喝道:「荒謬,跟。」

經過這一輪的下注,彩池已經達到一百萬*,我戶口中還有一百九十萬。

「哎,今次就雙數吧。」會計師讓四上替他在『死囚牌陣』抽出下一個死囚。

可是,當這個死囚被選中,步出隊列後,沒有跟之前幾人一般走到中間,反而停下腳步,脫掉上衣。

我和心柔大駭,映進我們眼珠的是掛住邪笑的小丑紋身!

幹,竟然是鬼牌!

「Yua係我幸運女神。Sam San,你覺得我應該點使用呢張鬼牌好呢?同你換牌?抑或要佢表演一下呢?」

「階磚10?」

「梅花Q?」

「抑或葵扇J?」

我聽到會計戲謔的話語,默不作聲,一顆心卻是懸起來,怦怦地狂跳著。

「噢,係J嗎?咁就撕毀.........葵扇J。」

會計師的命令落下,鬼牌被告知殺人後可以離開密室,大喜過望,連忙接過工作人員的大電鋸,咔喇咔喇濺得自己滿身滿血,「葵扇J」被一分為二,內臟流了一地。

也許你會覺得我冷血,(甚至我都不能石認),但目睹「葵扇J」被鋸成半截人,我能夠想到的是.......

媽的,我唯一的Pair被拆了!

完成任務後的鬼牌臉上泛起逃出生天的狂喜。當然,這陣狂喜只維持了僅僅兩秒。因為他還未踏出密室,腦袋就變被子彈轟成一碗超足料的西瓜豆腐花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睇到『J』切開,特別興奮呢。」會計師拍手。

殺人,對會計師而言,殺人跟撕爛紙啤牌一樣,僅此而已......

按照『死囚Joker』的規則,會計師使用鬼牌後,繼續揀選死囚成為下一張公家牌。把人命當成紙啤牌的他,不假思索地點出一個猥瑣的豬鼻男。


長滿紅疹的背上是「梅花7」。

公家牌:「梅花Q」,「階磚10」,「梅花7」

我深吸一口氣,依偎在我懷中的心柔也緊張得抓住我的手臂。雖然會計師撕毀了「葵扇J」,但照現在的牌面,我仍有一定的優勢。

因為,我手中有的兩張牌可以跟外面的組成一條「蛇」。

要組成6-10的「蛇」,那麼只差「8」和「9」

要組成10-A的「蛇」,接下來就必須抽到「K」和「A」。

「8」、「9」、「K」、「A」……..

「梅花7......嘖。我抽牌,由你落注。」會計師摸一摸下巴,目光在我和心柔身上來回。

我萬萬不能急躁,我壓下加注的衝動,讓自己看起來跟對方一樣平靜。我的思緒跟目光,落在那兩行單雙牌列中,盤算接下來該抽哪一行才好。

「照去,唔加。」

「30萬*。」會計師搓手。

「跟。」我爽快地跟上,反正我已經沒有退路,而且說不定這次可以賺到足夠信用值,將來用作殺死鄭子誠的費用。

當彩池的虛擬籌碼加至160萬*後,輪到我抽出下一個死囚。

我一定要砌出一條「蛇」,套用之前的想法,抽單數隊列的死囚比雙數的勝算更大。我需要的四個數字,其中有三個都在單數隊列中。換句話說,單數列有9個死囚用得上。

可是,這同時也是一個鋌而走險的想法。

如果我抽中「K」和「A」,分分鐘會便宜了會計師。畢竟,他手執的牌比我大,如果是這兩張卡,就麻煩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我最後還是冒險點出一個單數「死囚」。

我偏不信他是「K」或者「A」!

死囚被推到第四個白色框,脫掉上衣。他的膚色比身邊另外三個死囚更黝黑。但我的注意力被他背上的數字弄得呆住。

竟然是「紅心K」!

加上的我的「紅心J」,10至K都齊了!看著死囚的背,我一時間把思緒都沉醉在自己翻牌,成為勝利者的狂喜中。

然而,就在這時候,會計師那戲謔的笑聲卻倏地響起來

「60萬*」

「嗯?」我獃住,從幻想世界中抽回現實。

「麻煩你啊,Sam San。從剛才撕毀『J』嘅表情,加上你依家興奮成咁,唔-通-係-蛇?哈哈。」

「我加注60萬*,蛇唔係最大呢。你要跟嗎?」

我聞言霍然一顫,瞳孔猛地一縮,震驚的目光不能自控的打量對面的會計師。既然篤定地說出我的意圖,還他媽的加注,他的手牌不會是「K」,「A」吧?

又或者,計上公家的「紅心K」,他已經砌出「三條K」?!

他不過在虛張聲勢,就像電影中大反派,明明手裡只是比爛蕃茄更爛的牌.......

不不不,他渾發出來的自信彷彿使有一種魔力,使我變得渺小無比,這哪裡是虛張聲勢.......
這傢伙從來就沒有想過公平對賭。他也許不知道死囚背上的數字。但一開始隨機派牌的時候,就已經給他一手好牌。

例如,一對背後紋上皇帝的「K」!

「要跟嗎?」會計師再問。

我的思緒亂作一團,疼痛的腦袋一片空白。無力感瀰漫全身每一個角落,異常沉重的肩膀被無形的鉛塊重重壓住!

「跟........」我竭力握穩手中的信用機,再推

公家牌:「梅花Q」,「階磚10」,「梅花7」,「紅心K」

會計師輕啄四上的臉蛋一口,側看我一眼,悠然笑道:「其實啊,Sam San你一開始就唔會贏到我,都要繼續跟嗎?」

「你-出-千!」我雙眼瞇成一線,咬牙切齒地說道。

媽的,這傢伙終於直接承認自己作弊。如果我手中有一支鎗,我絕對會在他身上亂開幾個洞;如果我雙眼可以射出死光,他現在已經死了不下百次!

「出千…...噢,你覺得我出千嗎?出千算係實力嘅一部份吧?咁證明一個事實,世界有所謂『先天』。」

「外表。」

「智商。」

「家蔭。」

會計師頓一頓,續道下去:「甚至血統,你嘅基因已經注定你嘅勝負。」

身後的和紙木門打開,跟這個賭廳格格不入的和室出現在我們身後,成為會計師演說的道具。

「置業,從來都無所謂公平。喺我出生嘅國家,一般市民買一間屋要供三代。你地香港情況都相近吧。買一間細小嘅住所,居然要耗盡大半生,實在可悲。相反,有家蔭嘅人就唔同囉。所以,置業要識投胎。」

「你想講咩?」我不耐煩地喝道。

「確實,賽道多於一條。但同時你必須承認人生有起跑線。坐喺呢個位同我對賭嘅你,就好似勉強買樓置業嘅人,走錯賽道。遺憾地,你從來都無得揀,只能夠屈服。」

「屈服於我。」

「屈服於社會。」

會計師連珠發炮,我卻竟然找不出一句話反駁。

「Sam San你想要公平?好。我就畀一個機會你。下一輪抽牌,我交畀你抽一次,可能你抽中『A』呢?咁就可以贏三條囉。哎,如果你抽出『鬼牌』,咁之後就由到我抽最後一張......不過機會率超細囉。」

我聽到會計師的話,登時燃起一絲希望。

沒錯,只要抽牌權在我手上,就一定還有反敗為勝的希望。

「柔,你代我抽。」

「我抽?!」

「就算輸,我地都未玩完。而且,我相信你。」

心柔呼吸劇烈得胸脯起伏不定。過了接近半分鐘才點出一個站在單數列中的囚犯。

讓我和會計師不約而同發出驚呼的是........

「哼哼,得你抽到鬼牌?」心柔瞪了四上一眼。

「鬼牌」, 心柔竟然抽出鬼牌了!

反敗為勝的時刻來了,我笑著。

「估唔到我地抽出『鬼牌』?Pair K?會計師先生,你好似計錯數。」我點起煙,緩緩說道:「我要交換手牌。」

會計師凝視雙方的死囚互換位置,嘴角古怪地抽搐,我猜他要氣得爆血管了!哈。

然而,當會計師的死囚走過來,脫掉上衣時,我和心柔的笑容卻徹底僵住了,甚至心臟都忘記跳動。
「哈哈哈哈哈哈!想換就換嘛。」會計師森寒的詭笑聲傳進耳畔。

我滿心歡喜換回來的死囚居然「Pair K」,而是爛透了的「Pair3」!

幹!被耍了。由始至終,他都不介意被我換牌。或者說,他順著我的想法,使我以為他真的擁有一手好牌。

「你-引-我-落-局!」

「嘿嘿,你依家有Pair 3啊!仲唔開心嗎?不過,最後一張牌又到我抽囉。」會計師凝視縮短了一大截的單數隊列,嘿嘿笑道。

「四隻『9』......四隻『A』,入面剩低兩條JJ,Sam San,機會率高於50%呢。」

即使不用計都知道,在之前幾輪抽出多個死囚的單數隊列,現在要再抽山

隨後,會計師隨意點出最後一個死囚,讓他走到最後一個白色框中,卻命令死囚不要掀開上衣。

「Sam San,我畀多一個選擇你。棄牌,呢一場賭局算你輸一半。開牌要All in。不過如果All in,又會唔會影響你嘅下半場,又或者你女人之後嘅生活呢?我講過,你一開始就贏唔到我。」

我聞言一驚,腦海會計師之前說過的話,霍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沒有出千,但他猜中我不敢把所有的信用值押在這場賭局中。即使心柔今晚能夠離開,接下來的日子都必定需要信用值。

會計師計準了人性。

我猶豫半晌,不甘地吐出兩個字。

「棄牌。」

會計師滿意一笑:「嘿嘿。好吧,雖然已經完局,但就睇吓你有無估錯囉。」

最後一個死囚掀開上衣,是「階磚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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