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走啦!」她挽著我的左手半拖半拉地前進。直至現在我也覺得當時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全世界的男生也不可能講出口的,我說:「為什麼拖住我?」
走在前面的小喵回頭看我說:「你在看手機嘛。」我不能理解也不可以認同我看手機,跟她挽著我的手存在著因果關係。或許公平點說,是我把這樣的因果關係作出盲目的否定。
 
人愈來愈多,街道愈來愈光明,而看著地圖指標移動的我卻無視視覺、嗅覺和聽覺的外來刺激。我將一切的集中力都放在被纏著的手臂,感覺我—金啊雞—只是一條被挽著的手臂。腦部停頓、視覺停頓、嗅覺停頓、聽覺停頓的我像是劇本主宰的演員一樣,講出別無他選的台詞:「如果你挽著的話,我不會放手啊。」
 
然後被無形巨人的手控制著的我,被迫轉頭看著小喵。她臉上沒有表情,眼神沒有暗示,嘴巴沒有抖動地看著我。然後像一切從沒發生過似的行走著,而手依舊的挽著我。如果要我描繪那刻街道路人天空的狀況,我所看見的只有五花十色的燈光、因為回家而慶賀的人群和微微笑著的月亮。
 
往後的事,我大概只記得她坐在巨浪型的歌劇院旁邊、陳述半年前她跟小熊來這邊跨年的人潮擁擁的情況、她坐在海旁邊被我拍照、長髮飄飄帶點矜持的微笑、她拉拉我的手說出想抽煙的要求和她微微顫抖裝作不冷的樣子。
 
我問她想要吃什麼,什麼也可以。她搖搖頭說不想浪費金錢,所以我們在附近的超市買了一支烤雞和一支大汽水回旅館。回家路上,我把右手拱起來說:「人多耶,好像拖住比較安全。」她對著我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輕輕的打我一下,然後我拿著她的手放在手臂上。


 
「還是沒人耶!」回到房間後,小喵尋找著我們以外其他人的行李蹤跡。我微笑著說那就好。我們如常地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烤雞,喝著汽水、如常地鬧著玩、如常地她先洗澡、如常地在各自的床上玩手機。
 
她問我會不會冷,我說:「如果一起睡可能會暖一點耶。」
她在下舖重重地「呿」了一聲,然後說:「才不要呢。」
我嘻嘻的笑著說:「那我關燈囉。」她「唔唔」兩下,剩下的是我們兩台手機的螢幕燈光。
 
「大家好,我看到好多亞洲臉孔啊!都是台灣人嗎?還是香港來的?」老練地駕駛著中型旅遊車胖胖的中年女導遊瞧瞧倒後鏡跟我們對話。在車身前至中段坐著的六個香港人用純正的港式英語說她們是來自香港。而在車子最後兩座,我們座位的後一格的一對母子則說她們來自新加坡。餘下的乘客除了我們外,都是又金又黃又紅頭髮的外國人。
 
男女比例各半,有的來自澳洲本地,有英國的、德國的,反正不是台灣的就對了。小喵小心翼翼地像私家偵探在辦婚外情調查一樣低調的看著車箱上的每一個人,確認了沒有任何台灣人才把收緊的脖子放鬆,然後才回答導遊小姐說:「這邊是台灣人。」


我微笑看著她說:「放心了嗎?這樣倒是沒有你認識的台灣人。」
她用力捏著我們藏在外套以下,她大腿上握著的雙手,輕輕在我耳邊細語:「後面的新加坡會說國語啦,不要太大聲啦。」
我呵呵地笑著說:「我都忘記我們是特務,也是呢,要不被人發現就成國際新聞了。」她抿著嘴,用手示意我小聲點。
 
「抿起嘴來,是叫我親下去嗎?」我逗趣說。
她瞪大眼看看四周,又盯著我有點不知所措地說:「你瘋了你,這裡好多人耶!」我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那我等少人點才親吧。她臉頰泛紅,溫柔地罵著我。
 
我們在離開Hobart市區大概一小時的小市鎮下車,導遊小姐說這是給我們今天後天補貨的好機會。因為這兩天我們都會在連電話訊號也接收不到的地方生活,可能會有一兩間超市,但價格卻因壟斷市場的關係貴得離譜。我們把需要的餅乾零食都買好後,在車子的旁邊等待著。不過由於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大後距離,小喵提議四處走走,也好讓她秘密的抽個煙。
 
於是,我們走到市鎮的中心點,這是一個迴旋處。圓環的直徑大概可以讓兩個小喵躺下,而中間都是沾滿朝露的綠草。往車子方向看的街道滿滿是尚未開店的商鋪,反方向則是往大公路開去的地方。我們前方則是一帶被圍欄框著,彷彿是原本用來監禁著市區罪犯,但由於大家都好好的改過後再沒用處的監獄操場。操場的背景是一座穿上初霧怕冷的大山,好像偶爾晚上山中的大腳八會爬下去操場,嘗試當一會文明人的滋味般不可思義的大山。月亮還在為醉臥不醒的太陽講義氣地掛在白汒汒的天空上,而小喵則在嘗試把這麼神秘的電影埸景般的畫面攝在相機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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