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經營指南: 第九節　沙道

第二章 六道樓蘭
第九節 沙道


道名一道，一向趣涅槃。


胖澎的紅燈籠在空中緩緩前進，在黃沙上投映出巨大的陰影，若在遠處觀看感覺會像熱氣球群吧。如果把底下的沙當成是大海，那我們可說是乘於雲上飄逸的仙人了呢——雖然就氣質來說，我們和「仙人」這個詞相距了一段只能用光年為單位的超遠距離。

接下來把視線移動到沙地上，燈籠造成的陰影處似乎有動物在聚集活動——那自然不是駱駝、腹蛇、沙蟲之類的東西——而是一隻又一隻本為死物的「生物」。





首先很容易發現的是「木魚」。不、不是你想像的那種，而是擁有魚類外形的木質構造物——牠們互相碰撞時倒真會發出相當清脆的響音，就像...嗯，木魚一樣的聲音。牠們形同一群活躍的海豚，在沙海裡躍出躍入，進一步加深了「這片沙漠其實是海」的奇妙錯覺。

有小型動物群落，自然也有捕食者——正嘗試抓住跳動木魚群的，是一條閃亮金色吻獸（註三）。牠看上去就如一條頭身比例嚴重錯誤的鯊魚，口大無比，利牙成排，動作凶猛如狂犬。在吻獸及木魚群的動亂下，黃沙捲起陣陣灰煙，沙丘被劃出無數道鋸齒痕，木魚的劇烈碰撞譜出一小段頗具感覺的鼓點。

而我們這群人呢，儘管性格不一，有時意見不合還會大打出手，但有一件事肯定共通——對大自然的尊敬和熱愛。一行人，包括本來玩得忘形的難陀皎月，此刻也都靜下心來觀察著眼前種種，要是有照相機的話我們肯定立刻拿出來吧。

而我們的新同伴，色小子都靈，似乎也對此很有興趣，倒算合群——雖然他在觀賞同時，不知為何被羽當成人肉椅子坐著，一臉天降幸福、滿嘴淫笑，說起話來聲調都開始怪怪的。

都靈：「咳...那些算是動物嗎？」





宮 ：「是為畜生道。雖亦有情但靈性低下，日復一日吞沙飽腹，永無離開此地之刻。」

羽 ：「雖則我倆也沒差多少啦...纔不過有手有腳，身上多些頑意兒。」

都靈：「噢，多麼可憐啊！為甚麼不能離開呢？就沒有任何方法嗎？」

宮 ：「嗯...樓蘭之物，倘或與沙仳離...自身便當化沙。」

都靈：「天啊，居然會這樣...到底是何種原理呢？說不定我可以用能力幫點忙...」





喂，你別一直問些有的沒的去煩人家啊！你這種傢伙泡不到妞的喔——看，人家都不想答理你了。實際上，宮都開始淡定地做起瑜伽來了——彎曲起遠不能用「柔軟」去形容的肉體，進行著令人目睹後會感到「原來人體能扭成這樣啊」的高難度動作。看她的頭都快扭到身後了，完全不想理那色小子吧，我懂。

有趣的是，把色小子那小小背部當成椅子的藍衣黑皮惡相美女羽——倒感覺頗喜歡他，不過大概是對「畜生」的那種喜歡。只見她疊起二郎腿，玉手不斷在亂弄都靈蓬鬆的頭髮，就像——是的，像在玩弄一隻小狗。當然啦，我相信都靈肯定不介意，從他褲襠那久未平伏的雄起便足見這一點。

先不看人了，我也來放鬆一下再說。如此想著便發現遠處沙暴愈來愈弱，彷彿聽從我的命令而退下般——放眼看去盡是無數柱狀物。既像山又像石，部份更幼如青竹，像在沙海中長出的小樹林——當然那是石頭做的樹林，雖則灰淡了無朝起，卻與沙海為絕配。

而有時候，你也懂的，太大的物體反而不會第一眼看見——於是我在欣賞沙畫一段時間後，才注意到一座極高極大的巨塔，上下兩端垂直貫穿著整片沙漠，且我發現：整個樓蘭的金光都是從那巨塔頂端發出的。那到底是柱狀的山、摩天大樓、抑或某種巨岩，難以看出，那塔有一股無法探尋其真面目的感覺。

宮： 「那是須彌山。（註四）樓蘭之中心、黃沙之終點、天道之居所、無可犯之聖域——」

羽： 「哎啊，姐姐倒真念舊，那塔如今不過一破柱子，何來神聖之有。」

宮： 「...曾是。」





伊蘭：「天道是誰？為甚麼要住在那邊？」

面對天真無純的疑問，雙子一瞬起了些許反應，該不會又是不能談的玩意吧。

羽： 「那是我們師傅。曾是。」

宮： 「曾有一位佛，居於那大山。此樓蘭、這片黃沙大漠始由彼創造。且彼擁有著與你同樣的法號——魔王。」

盧德：「當魔王的佛！？啊...」

完蛋啦！由於太久沒吐槽而重重觸動到我的吐槽神經...可是這真的不吐不快啊！這比神父當不死者之王還要不妙啊！

羽：「哎，我倆師傅也實非甚麼正經人，彼倒也不嫌這名號。用彼本人的話來說——」

宮：「一切皆緣起。」





因為「緣」，佛便能當魔王嗎...這...這和沒解釋有何區別啊。不過這下倒是更肯定我沒來錯地方囉，光是聽到「魔王」這個詞已是個不錯的收獲——把我算在內，這已經是第三個魔王，當中不可能沒有原因。

盧德：「原來你們對魔王這個詞如此熟識，那倒方便多了——但既然如此，你們不在意我的來歷嗎？」

宮 ：「不。你想講只管講，不想講亦無妨。一切隨緣。」

羽 ：「又要念頭痛咒了？饒了我吧...」

宮 ：「諸支因分，說名緣起，由此為緣能起果故。諸支果分，說緣已生...」

宮就如此繼續做著瑜伽，同時開始了佛經講學，那深奧至極的內容與其嬌艷的聲線毫不協調。伊蘭和達莉還盯大眼睛看著我，眼神有點微妙，我很快明白她們想表達甚麼。

社長，你平常對我們授課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我的講課有這麼無聊嗎！！


註三：吻獸，中國古代建築屋頂上的一種動物形裝飾，亦流傳至日本、韓國等地。本節出現的金魚，比較接近名古屋的金鯱。
註四：須彌山，佛教宇宙觀中是世界中心，山頂為諸神（天人）的居所。

燈籠熱氣球經過一段不短的途程，但由於景色過於一成不變，我倒也說不出具體距離——說來奇怪，自從進入這個「樓蘭」，我的空間感似乎遲鈍了些。是因為沙漠的立體效果產生某種錯覺？或者是在空氣中飄散的線香氣味影響了我？總不會是被阿修羅雙子的美貌迷惑了吧，我又不是某處男。

怎樣都好，可肯定的是我們朝那天柱須彌山靠近了一些，以及沙漠是有些許地形變化的。被風化作用雕刻出來的奇岩，像藝術品般散佈，看上去像沙海裡的群島。而這些小島上，又確實會有各種小動物在活動，但仍然未有看到我期待的東西——

文明。

絲毫文明氣息都沒有。

而關於這個問題，強行自薦為外交大使的都靈已經在問了。由於過度興奮導致他的語速暴昇，真是煩死了。





都靈：「——所以說，樓蘭裡還是有人住的吧？」

宮 ：「嗯，樓蘭住民稱為『人道』，自古胎生於此地，以修行佛法為戒。」

羽 ：「那亦是良久以前的往事啦。如今都沒人曉得他們還有否修行囉，不講究了。」

宮 ：「...能別總和我作對嗎？」

羽 ：「嗯？啊——！息怒！好姐姐！啊——」

宮面無表情地從四次元手袖中抽出一把木刀，開始無情地拍打羽的屁股。而由於羽坐在某色小子身上，結果連帶他的屁股也遭殃了...喔不，從他的表情來看應該說是受寵幸吧。三人似乎形成了「宮->羽->都靈」這樣的攻受路線，從社交的角度來說簡直是完美的進展速度啊，雖然觀感不太好。

嗯，高興就好、高興就好。

宮 ：「呼...總之，如無意外我們過後便會見見人道，希望他們還安在吧。」

都靈：「呼哈...呼哈...聽你們的口氣，兩位小姐也很久沒見過那些人嗎？」

羽 ：「痛痛痛...啊，我倆終歸大多在睡，又沒樂事可做。只好守門囉。」

都靈：「那麼既然說到樂事，會否賞臉和小生來點啊啊啊啊！？」

盧德：「喔，明明是木刀威力倒是挺強呢。」

宮 ：「喜歡就送你。」

盧德：「咦？那可不好——」

宮 ：「我倆最不缺就是刀。無妨。」

盧德：「那...那我就心懷感激收下了。」

那麼大方反而令我都不好意思了啊。要不就當成商業見面禮...嗯？這麼一來我該回禮甚麼好呢...呃...把色小子送出去如何？

羽 ：「話說，除人道外，這邊還有『鬼道』。你們要是自量，千萬不得招惹。懂？」

都靈：「鬼道...是很危險的玩意嗎？」

宮 ：「鬼道者，有大貪慾、吝嗇、惡多善少者，惡趣之極。其生性怪異、危險狂暴，非生人所能近。」

羽 ：「簡單講呢，你若眼見些精奇古怪的妖人，做著光怪陸離的邪事，便可知是鬼道哩！」

伊蘭：「他們會、會吃人嗎！？」

達莉：「姐、姐姐別嚇人啊...」

宮 ：「小娘子倒放心，若真見面，別多事碰他們便可。迴避，明曉？」

伊蘭：「知道！！」

宮 ：「乖乖。」

顯然，小惡魔的萌力連阿修羅都無法抗拒，只見宮都開始擅自撫摸起她們的頭。呃...如果是男的我就大開殺戒了喔。

都靈：「嗯～這樣嗎...鬼道...真奇怪呢，我見過的鬼好像沒你們說得那麼危險呢。」

羽 ：「啊？老娘怎知啊。你自己動腦想啊。」

都靈：「啊...」

總覺得嗅到一股不祥的味道啊。但無論如何，我只需考慮一件事就夠了——

不論是人道鬼道，我都要把他們搞定。

終於，我們來到一個大沙丘附近，蹦蹦跳跳著地。舉目一掃，這裡有幾座古風典雅的塔樓，皆像比薩斜塔般左傾右倒，處在快要崩解毀壞的微妙邊緣，形成一幕奇異的後現代建築意象。塔身採東方風格，為典型樓閣式佛塔——簡單的說，就是外形像一大堆八角形層層疊的那種啦。佛塔群雖雄偉靈妙，但可看出風化嚴重、日久失修，似乎在這片大漠中已被遺忘一段時間。

而那些跟著我們飄盪的飛布，以蝴蝶般的搖晃身姿繞行佛塔，最終在塔頂躺平——是的，感覺像極歸返巢穴的鳥類。至於木魚、石獅一類的小生物，也停在塔群之間，並開始吞食著附近的沙子...或者說「喝」？顯然，像這樣的建築群，對這些荒漠生命來說是綠洲般的存在。不過，對我們來說則仍是廢墟。

但不論如何，總算見到些稱得上是文明痕跡的東西啦——而相比起平靜地欣賞的本魔王，我身旁的小鬼們顯然是抱著畢業旅行的心態來的，已經開始在起哄了。

皎月：「喔～～快看快看！那個頂樓尖尖的耶！伊蘭達莉小妹妹，我們上去看！」

達莉：「我、我也想再觀察那堆布...！」

伊蘭：「ＯＫ～～！飛啊——」

兩隻小惡魔抓起皎月的手起飛，以空中漫步的形式繞著那堆高塔轉來轉去，生怕看漏任何一個細節。雖然我在底下看不見她們的眼神...但不難想像——肯定是發亮到連銀河都自感失色吧。

咦等一下？萬一這裡是人家住的地方...喂快住手！

盧德：「真是失禮了...這裡難不成...是你們的住處？若是如此我替我家年輕人——」

宮 ：「且別在意，此處仍不是目的地。此處...嗯...不過是藏經閣。」

羽 ：「不過是尋些小東西啦，如想走下去得準備準備...可別想進去添亂，老娘不願開殺戒啊。」

你們不是數十分鐘前還在嘗試殺我嗎...？我都還沒開殺戒那輪到你啊。

不過呢，即使對方是特立獨行的怪人，即使這裡是與世隔絕的秘境，基本禮貌還是先遵守一下吧。暫時。

於是我讓盤絲發射絲線，把半空中的少女們像放風箏般黏回來，又拉著意猶未盡的某藍毛馬尾把她給扯住，大家乖乖地圍在我身邊待機。雙子隨即便消失於塔門中，留下呆呆地站立在沙漠的我們，感受著風聲嘯嘯沙塵滾滾。

...這種被賣了的感覺是？

盧德：「既然都是要等...你們啊，怎麼看這個地方？」

對於我這突如其來，甚至有點不合時宜的問題，大家似乎都停頓了那麼一陣子——然後很快便七嘴八舌地對我連珠炮發。

伊蘭：「不熱不冷的好舒服！光光亮亮的也很令人開心～」

達莉：「嗯...那兩個姐姐有點凶...不過一開始見到的大石獅...好想在家養一隻...」

都靈：「那麼大的怪獸能養嗎...？啊我的話呢...要是還有更多美女的話...嘻...」

難陀：「別作夢啦色小子！依我看最重要是吃啊！老子現在擔心這鬼地方沒東西好吃...該不會要老子吃沙吧？吼呸！」

皎月：「那也無所謂吧？我覺得這裡很好玩啊！可以的話我想以後都用那種飛布飛來飛去——！！」

盧德：「別傻了，會摔死啦。」

皎月：「呃...那你呢？別光是問我們啊，你自己也要答啊！」

盧德：「說得也是...雖然有點難形容，我總覺得這裡有點——」

話說到一半。

皎月：「啊？甚...喂白痴當心！」

我們底下的沙子突然鼓動起來，地心有著沉重而強烈的震動，顯示著有甚麼在沙海中移動，且規模相當大。

盧德：「喔喔？大家小心——」

達莉：「社、你的下面！」

一條巨大無比、鮮紅粗糙的蠕蟲，從下方破沙而出——

盧德：「咦？」

而且還把我給頂上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