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極北三軍棋
第十九節 以退為進



春祈:「...」

一名少女正兩手叉腰,威風地挺立。

春祈:「嗯...」





她以極其凌厲,甚至只能以「震怒」來形容的眼神盯著士兵看,彷彿那些雜兵是她的仇人——當然,事實上,他們卻是她的部下。

春祈:「咕咕咕...」

她還開始發出類似貓科動物生氣的聲音——雖然,配合她那稚嫩的外貌,客觀上自然是可以用「可愛」去形容——但如今,士兵們可沒空這麼想,因為他們知道,現在的春祈正處於最糟糕的「狀態」。

春祈:「他媽的還沒好嗎!?」

大叫。尖叫。狂叫。不、應該稱作「怒吼」比較準確吧。如今的這位少女,張牙舞爪,彷彿被某種邪靈附體一般,平常那股溫柔可人的氣質已煙消雲散。仔細一看,連臉上那雙大眼鏡,也不知何時脫下了。





新兵:「前輩...春祈長官是怎麼了啊...?」

老兵:「小聲一點!聽好了...甚麼都不要問...面對這個狀態的她,她叫你做甚麼,你就做甚麼。就是叫你去幹一隻馬,你也得幹。懂了嗎!」

新兵:「呃、狀態...?」

春祈:「那邊的!不准私語!」

新兵:「很、很抱歉!長官!」





她用魔杖直指那新兵——即便是毫無魔法潛能的雜魚,也清晰感覺到那股驚人的力量——如果不好好工作的話,她真的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粉碎。

春祈:「動作再快點!立刻就要出發了!立刻!立刻——!」

春祈旗下的支援部隊,如今正發揮著超過100%的效能,火速進行兵器的準備、補給的配置、人手的安排,各項繁雜的工作——但即便每個人都化為工蟻一般,軍隊仍遲遲未能出發。

老兵:「長、長官...萬分抱歉,由於剛才魔蟲造成的破壞,還需要一些時間...」

春祈:「時間...時間...時間...!」

老兵:「噫噫——!」

少女的右手青筋暴現,那張臉容扭曲得像抽象畫,老兵立即抱頭保護自己——隨即便是一聲爆炸。





春祈對著天空發射一記魔法彈,將一團雲擊出一個大洞。

眾士兵:「...」

春祈:「...繼...繼續工作。」

眾士兵:「遵命長官!!」

士兵們用早已所剩無多的力氣大叫一聲,繼續醉心於體力勞動之中,以求追上近乎不可能的行程。

老兵:(可惡...偏偏這個時候進入暴躁狀態...為甚麼啊...地母救救我啊...)

新兵:(前輩...為甚麼一定要馬上出發啊...明明才剛擊退了敵人...)

老兵:(還不是因為無情火那團娘們衝得太快...媽的...軍團之間的溝通合作...哎,算了,說了也沒屁用。工作吧!)





前兵:(是...)

於是,在一片混亂之中。

在那群精神已達到極限的人群中,一架貨車緩緩駛了進來,由於過於手忙腳亂,這輛車甚至直接繞過了衛兵,就這樣長驅徑入至帳篷中間。

士兵:「喔,辛苦了。你是哪個補給隊的?」

司機:「...」

司機不發一言,打開車門,竟逕自離開。

士兵:「喂!站住!口令!」





司機:「...」

那司機神情古怪,搖頭晃腦,只見他緩緩轉頭,眼睛充滿血絲,然後——倒了下去。

士兵:「咦...醫護兵!」

見這位可憐的司機精疲力盡,士兵立刻衝了上去,按住他的身體——只感到震盪不已,而且異常灼熱。

士兵:「生病了嗎...」

一看那貨車,乃是滿滿的罐頭軍糧,正是前線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士兵:「真是辛苦你了,我們正需要這些補給!」

隨著車輛駛過的震動,一個放置得不平衡的罐頭隨即掉了下來。士兵見狀,下意識想伸手去撿——





雷鳥:「不准動——!!」

於是,時間彷彿停止了。

士兵:「中、中將——」

雷鳥:「閉嘴。退後。」

那士兵彷彿被無形之手按住嘴巴,便驚恐地後退,經過雷鳥時連看都不敢看她,也不知她是甚麼表情;然後他發現,周遭的世界變得安靜下來——所有士兵都停下動作,只是看著這邊。雷鳥一旦出現,總是這樣。

雷鳥:「現在報告。」

士兵:「是,這位同胞送來了這車補給,然後就倒下去了,似乎是染病...」

雷鳥:「...」

她便用金睛火眼死盯著那倒地的士兵——那人的雙眼並未閉上,反倒變得愈來愈紅,嘴角也開始有血流出。

雷鳥:「遲了呢。是吧,醫護兵。」

醫護兵:「是、是的...」

士兵:(遲了...?)

然後,她便拔槍,將那士兵爆頭。

眾士兵:「!?」

士兵無不大驚——雷鳥倒是處之泰然,掃了掃自己的金髮,以念動力魔法「撿」起那罐頭,就這樣讓它浮在空中。

雷鳥:「嗯...」

然後,盯著看良久。

士兵們,唯有息心靜氣,盡可能不發出多餘聲音,以免惹到這位危險人物。

雷鳥:「嗯...嗯...呃...」

終於,她向人群伸出右手食指,不停左右搖動——士兵們雖然不明所以,但他們都本能地感覺到,被那根佈滿燒傷痕跡的手指指到的話,怕是不會有甚麼好下場。當然,他們想躲也躲不開,只能保持立正姿勢,等待雷鳥的手停下擺動——

雷鳥:「喔,你。過來。」

幸運的是,雷鳥最終沒有指向任何一位士兵——而是指著一個「哥布林」。

哥布林:「啊...」

那是早前由友國送上船,作為雜工使用的異種族人員,連「低勞」都算不上。本來低著頭工作的她,突然發現上百個視線正盯著自己,那已不是「可怕」足以形容。

士兵:「聽得懂人話吧?叫你過去就過去!」

有了替死鬼,士兵們當然最樂意——有人更一腳將哥布林踢了出去。那位擁有綠色粗糙皮膚的小矮人立刻站穩身子,不安地搖著自己的尾巴,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走到雷鳥旁邊,頭一直不敢抬高。

哥布林:「吩...咐...?」

雷鳥用眼睛一盯,那罐頭便自動打開,並飄到哥布林眼前。

雷鳥:「吃。」

吃。

命令就一個字。

當然,沒有反抗的餘地。

哥布林便伸出抖動不已的手,從罐頭裡抓出一團軟泥狀的軍糧,吞進肚裡。

哥布林:「...」

雷鳥:「...」

士兵:「...」

哥布林:「...呃!」

吞下肚才一陣,她突然用雙手抓住自己的喉嚨。

哥布林:「咳...咳咳!呃...嗚呃呃!」

她雙眼反白、口吐白沫,很快四肢更不受控制地亂揮,在地上如魚類般翻滾——最後,好像當機一般,忽然就一動不動——

死了。

士兵:「咦...咦...?」

反應慢的士兵,單單是驚呼不己;反應快的,已經意識到發生了甚麼。

雷鳥:「他媽的...黑羽...」

補給被下毒了。

士兵:「毒...軍糧有毒...」

士兵:「不會吧...咦...我才不要吃啊...」

士兵:「可是該吃甚麼啊...?」

恐懼,隨即擴散開去——這本身,又是一種「毒」。

雷鳥:「不要怕!被下毒的只有這一車軍糧!」

於是,雷鳥被迫得必須立刻下定心丸。

雷鳥:「金鋼!!」

金鋼:「是!」

金鋼便運作魔法,手一揮,將整輛車燒成灰燼,可憐的哥布林更是當場火化。

金鋼:「長官,即便如此,恐怕...」

雷鳥:「嗯...通知眼鏡妹,又得再檢查一次...媽的...」

金鋼:「偏偏大炎母少將已經突破出去...要是無法及時將補給送上前線...」

雷鳥:「沒錯,時機太他媽剛好了...應該不是偶然。難道他們有遠距離溝通的手段...?」

金鋼:「以我所知,應該只有帝國擁有這種技術...啊不,魔族難道也有...?」

雷鳥:「總不會是飛鴿傳書吧?哈哈...算了,再想下去,老娘的小穴都要乾掉了。金鋼!」

金鋼:「是!」

雷鳥:「把婊子們都給我叫來。」

————

南方,魔族正在風馳電掣。

盧德:「圖靈,他還在嗎?」

圖靈:「是。推定身份為共和國軍中校齊苦聖的人物,方位275度、大於5,500米。建議以半身人的眼力進行目視確認。」

盧德:「明白...拜託你了!」

半身人:「知、知道!」

其中一位半身人女孩便腳步浮浮地移動,盤絲見狀,便用絲直接將她釣到車尾;她隨即張大那佈滿星辰的雙眼,發動每位半身人都有的能力——「千里眼」。

半身人:「是的!他還在!騎著飛龍!」

宮:「要打下來嗎?」

鬼鳥:「只有半身人看得見的話,怕是在射程範圍外喔,大姐。」

盧德:「別管他了,現在爭分奪秒。保持這個距離,我們打不到他,他也打不到我們。」

正如魔王所說,車隊如今已是油門全開的狀態,沿著鐵軌朝南方長驅直入;有補給箱不小心掉了,便由盤絲釣回來,絕對不容許絲毫減速。

冰河:「一直被那個噁男追著,還是很倒胃啊...話說魔王大人啊,關於你送去前線的那輛補給車...只有一小部份有下毒真的沒問題嗎?」

盧德:「嗯,正確來說,我只在最外層的罐頭裡下毒,而且特地用了立刻發作的劇毒。」

冰河:「咦...這聽起來彷彿是...你是故意讓他們發現的?」

盧德:「正確。向全部糧食投毒不符合現實,我既沒那個時間,也沒足夠的魔力那樣做。現在這一刻,只要讓他們意識到『糧食可能被下毒』,便已達成我的戰術目標;至於到底有多少食物真的被下毒,根本不重要。」

冰河:「原來如此,所謂的心理作戰嗎...哼哼,你真是愈來愈有魅——」

盧德:「雖然不太可能,但如果他們肯全軍撤退,那便是最好的情況。」

冰河:「呃...可是啊,如果那大軍全部掉頭,我們豈不是完蛋了嗎?我知道你們厲害,但是...」

盧德:「不用擔心。」

他回過頭,看著聖者灼旗,她手上拿著發光的白鳥。

盧德:「現在情況又不同了。」

然後,灼旗手一揮,將白鳥送上天空,進入極光之河中間。

————


陰暗森林裡有爆炸聲此起彼落,好像海浪那般一波接一波,已經到了連枯木都在緩緩搖動的程度。事到如今,裝作聽不到已是不可能的事。

小惡魔A:「喂喂...聽見了嗎?」

這片由枯木、死木、怪木所支配,看上去極為單調的雪地森林內,現在多了幾個奇怪的身影在此躲藏。

小惡魔B:「你是白痴嗎,怎麼可能聽不見啊。」

一股濃烈的燒焦味隨風飄逸而來,通過鼻腔刺激著神經,激起人內心最深層的恐懼——然而話又說回來,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聖墓:「火攻啊!哈哈!這可是最壞最糟的情況啦!」

很快,伴隨著愈加濃厚的味道,不祥的灰煙開始侵襲,突然吹起的怪風標示著對流的變化。

蟲后:「有五百個體,進入了森林。朝向這邊,筆直前進中。」

於是,除了隱隱約約的爆炸聲和燃燒聲,從遠處有另一種聲音逐漸籠罩過來——

馬蹄聲。

認真傾聽的話,事實上還能聽見蟲子的尖叫聲;魔蟲的汁液和鮮血在空氣中揮發,與灼熱的空氣合而為一,形成極為獨特的戰場風景。

也就是所謂的煉獄吧。

而就在這煉獄裡,潛藏著惡魔的士兵。

一個男人。

兩個小男孩。

一隻人型怪蟲。

從旁人看來,這或許是一隊奇怪的隊伍;但這一刻,在這火地獄的邊緣,他們就是對抗共和國軍的最前線。

聖墓:「我再確認一下喔,你們可以召喚怪物和打地洞,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吧?」

隊伍的領軍人物,自稱「聖墓」的盔甲戰士——單從露出的頭頸部,已能看出其壯健的肉體,彷彿披上兩層裝甲。他用有點隨便又充滿力量的口吻說話,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儘管事實上顯然不是。

艾伯:「別說得我們好像很弱啊!雖然...差不多...就是這樣,嗯嗯...」

在他身邊還有兩個稚嫩的少年——當然,頭上長著角、背上長著翼的,自然不是甚麼普通孩童。他們是魔王盧德出發前全新召喚的小惡魔,本來只是負責看家的存在,但如今他們也沒有別的選項了。

藏:「話先說在前頭,我們才剛出生不久,別過份期待我們的戰力啊。」

在半空不斷來回旋轉的「艾伯」,以及手插口袋待著不動的「藏」,他們便是隊伍的支援人員吧。至於最後一位隊員——嗯?

蟲后:(咬咬咬...)

艾伯:「呃、蟲阿姨,你是在...」

長著人型上半身,其餘全是蟲的「蟲后」,正在一角默默地咬嚼咕樹,動作看上去算是「津津有味」,表情倒是看不出是否享受——畢竟,通過蟲甲組成的「臉」,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表情可言。

蟲后:「必須,補充能量。」

說到這裡,震動繼續加強,甚至震斷了一株枯木,倒下來的樹幹被聖墓一手抓住,並隨意握碎。

聖墓:「對了...雖然現在問似乎有點太遲...諸位,為何戰鬥?」

面對突如其來的怪問,蟲后停下了進食,以滿是木碎的嘴巴開口。

蟲后:「人類,我等的仇敵。必須殺盡。必須殺盡。報仇。殺盡。」

聖墓:「哈哈,愛和仇恨是力量的泉源。很好!」

艾伯:「我的話,必須成為像兩位姐姐那樣出色的小惡魔!我一定要守護迷宮,等著魔王大人回來!」

藏:「我也一樣。大叔,你呢?」

聖墓:「我嗎?嗯...確實,這本來不是屬於我的戰爭。」

男子看著自己的大盾,若有所思。雖然是在回答少年的問題,但又似是在對著自己的盾「自言自語」。

聖墓:「不過呢...我一旦踏到戰場上,就好像回到那溫暖熱鬧的家中...怎可能置身事外呢!將偉大而光榮的戰功獻給神,那才是我的人生意義!沒錯,有我在的地方,就有耶路撒冷!」

艾伯:「喔喔...!」

明明毫無根據,甚至有點不知所云,卻透露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安全感和氣勢——帶著大盾的這個男人,確實並非泛泛之輩。

聖墓:「聽好了!現在傳達作戰!」

————

蹄聲漸近。

一隻赤蟲視死如歸般從樹蔭處衝出,然後——牠就死了。口器中心被一顆火球精準地擊中,穿過身軀從排泄道而出,整隻蟲甚至停止動作兩秒,這才「咚」一聲倒地,從身體各個洞孔緩緩冒煙。

如今,這樣冒著煙的蟲屍,森林裡滿地都是——標示著「無情火騎士團」的前進路線。

落炎花:「第一連,繞到右方前進;第二連,維持目前位置;第三連,於後方...」

掌控著騎兵團的落炎花,鞍下是披著紅黑金甲的威風羽馬,正位於軍團中間下達著一個又一個指示,那雙刃眉是如此銳利,那腔調是如此神氣。

在古城牆擊退魔蟲大軍的進攻後,一鼓作氣地乘勝逐北,在毫不考慮退路的情況下對敵人窮追猛打,直到將死敵殺到片甲不留為止——這種一般來說可以用「瘋狂」來形容的戰法,卻是共和國軍一貫以來的風格,更是無情火騎士團的拿手好戲。事實上,這個號稱有四百年歷史的騎士團,從未有一次放過他們盯上的獵物。不論是獸人、歐克、矮人、精靈,抑或是——人類,全都一樣。

烈二女中尉:「了解。機動隊先行從右方前進。」

晶炎少校:「了解。每班維持兩個攻擊小隊的陣列。」

炎陽輝上尉:「了解。派出縱隊前往右後方。」

大炎四娘上尉:「了解。狙擊小隊保持警戒左後方。」

指令便按照軍事編制,由上層快速傳到下層,形成精妙的陣營佈局。如果單純是應對沒有智慧的蟲子,可說是萬無一失吧——更不用說,有來自「大炎家」各個家族諸位精英參戰,實在很難想像她們會陷入苦戰。

「嘰嘰——」

於是,馬蹄聲變成了死神的腳步聲——隨著騎士團前進,碎落一地的蟲屍愈來愈多;她們走過的地方,要不化為雄雄燃燒的畫圖,要不只留下焦黑的地表。

副官:「長官,看來很順利呢!」

落炎花:「嗯,以這些卑賤的蟲子為對手,身為女兒的我們只要合作無間,便是輕而易舉。」

於是,當她說完這一句。

變數就出現了。

聖墓:「以主之名——!!」

一個人,從正前方,筆直地衝過來。

魔族的聖騎士。

大炎四娘:「誰!?」

當然,如此威風的雄性戰吼,自然奪去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見聖墓一往無前,雙眼散發著光芒,彷彿眼前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譽,等著他去領取——

副官:「甚、甚麼人——」

落炎花:「判斷為敵人!立即開火——!!」

眾:「了解!」

一聲令下,落炎花身後數十個女騎士整齊地舉起魔弩,發射出大量藍色火球,好像炮彈般向聖墓傾倒。

聖墓:「主啊,你的救恩便是我的盾!」

男子急速剎停,將大盾用力一敲,架在地面——盾上的十字紋樣隨即發出耀眼光芒,在他前方形成一面「光之盾」,散發著藍光,卻又似紅光——不論誰看,其形態都不盡相同。唯一肯定的是,那面堅固無比的光盾將騎士團怒濤般的攻勢擋下。

大炎四娘:「將火力擋下了!?」

落炎花:「迴避!」

不僅如此,其中一部份火球更被反彈回來,在半空引爆,灼熱的火炎便反過來噬咬著女騎士。

大炎四娘:「嗚——!」

趁此空隙。

聖墓:「就是現在——!!」

他似雄獅那樣大吼,叫來強力的援軍——一隻拳師蟲便從火海衝出,無視沾到身上的火焰,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揮拳,擊向因閉眼而露出破綻的大炎四娘——隨著一聲音爆,女兵便連人帶馬一同被炸開,彷彿被砲彈擊中腹部,馬匹和她的內臟混在一起,如雨水散落各處。

副官:「啊...」

一瞬間裡,她的同伴們甚至都還沒意識到事態。

炎陽輝:「他媽的——!四、四娘她——」

而等到眾人反應過來,已是一發不可收拾。

落炎花:「右側有敵襲!開火!」

從陣列右方又衝出一群比馬匹更為巨大的盾蟲,牠們撞開枯木,伴隨著怒吼而來;女兵隨即對巨獸展開密集的火炎,卻只將牠們的頭盾一部分打碎。

女兵:「迴、迴避——啊啊——!!」

走避不及的騎士被撞飛、落馬、踏平,一氣呵成;較幸運的,只是馬匹被踩成血團,自己則滾落到地上。

女兵:「媽的...呼...媽的...!」

一名掉到地上的女兵摔斷了腿,只得跪在地上,舉槍朝巨物徒勞地連射,眼睜睜看著那怪物愈跑愈近,直到能清晰感受到牠們的腳步——

落炎花:「伏下——!」

落炎花大喝一聲,以火炎砍刀一劃,一刀將三隻盾蟲斬開,再一手將女兵抓到馬背上。

落炎花:「沒事吧!馬上去找軍醫吧!」

女兵:「啊啊...謝謝你...花大人...」

被救起的女兵一臉陶醉,直到被落炎花一手扔到後方為止——她現在可沒空管戰鬥以外的事。

落炎花:「陣營不要亂!烈,穩住右側!你,補上四娘的位置——」

聖墓:「指揮就是你吧——!」

突然,那道雄壯的男聲再次出現,打斷了落炎花的指令。

聖墓:「哈哈哈!不來一點騎士道嗎——!?」

男子再度直衝,跳過滿地的蟲屍和殘肢,穿過灼熱的火炎噴射,直奔落炎花而去。

聖墓:「下馬——!」

羽馬:「嘶嘶——!」

他以戟突刺,直直刺進戰馬的胸口,再往右一揮,便將整隻馬撕開,戟頭纏繞著粗大的腸子。

落炎花:「你竟敢——!!」

戰馬慘死,鞍上人飛身一躍,在空中一邊迴旋,一邊將火炎加諸於砍刀上,然後——

從天而降的一劈。

聖墓:「喔喔——!好力度!」

聖墓以戟和盾同時防禦,穩固地接下這一刀——直到這一刻,旁邊的戰馬才總算著地,血液從兩人之間飛過。

兩人的眼睛,只看著對方。

副官:「長官——!」

落炎花:「白痴!不要被轉移視線!提防來自四周的攻擊!」

她頭也不回地向部下大喊——果不其然,隨即便有蟲群大軍如波浪般湧出,女兵顯然已無暇支援她們的長官,而且亦無必要。

畢竟,這是單挑。

男人,一手持盾,一手持戟,下盤穩如泰山;女人,一手持刀,一手持弩,如舞般滑動。

隨後,沒有任何人能看清兩人的動作。

女人突然以S字突進,舉起魔弩作假動作,隨即一揮炎刃;

男人舉盾格擋,右手用力佯裝揮戟,卻以大盾向前猛推;

女人立刻退後,跳到戟的攻擊範圍以外,以魔弩連開三槍;

男人如猛虎伏下躲開兩槍,舉盾擋下一槍,便發力向前突刺;

女人揮刀拍開長戟,順勢往右一閃,越過戟的最佳範圍,回身一劈;

男人側身跳了半步,讓炎刀在自己眼前劃過,右手一揮,用戟身將女人拍開。

數回合後,不分勝負。

聖墓:「呵...以女人來說,你還真是英勇!報上名來!」

落炎花:「不要和我說話!你唯一被允許做的事,只有去死而已!喝——!」

她再度發起凌厲的攻勢,近戰的火刃、遠程的魔弩,這樣的「二刀流」可謂無懈可擊。一旦有任何一絲失神,被燒焦、被砍開、被爆頭——任君選擇。

聖墓:「不過話又說回來啊,你們這個騎士團全都是女人呢?真是大開眼界...這比甚麼亞馬遜戰士厲害呢!」

顯然,對這個男人來說,要抓住他的破綻絕非易事——事實上,他一邊抵擋著落炎花的攻勢,一邊還有餘地閒談。當然,由於對方完全不打算搭理他,應該說是他自言自語吧。

聖墓:「那麼...就讓我看看你們有多少能耐吧!」

終於,他找到一個機會,大盾猛烈一揮,將落炎花的刀擊飛。只剩魔弩的話,近身戰就變得不利了。

聖墓:「就這種程度嗎!女人!」

落炎花:「喝——!」

然而她沒有絲毫動搖,更突然在聖墓的眼前消失——原來她使用一招掃堂腿將男人擊倒,趁著男人倒地的剎那破綻,將魔弩直接塞住他嘴裡。

聖墓:「喂——」

接著便是爆炎。

當然,由於靠得太近,兩秒後落炎花便迅速退後,眼看著火炎如毒蛇般纏繞著那個魔族。

落炎花:「呼...真難纏...嗯?」

然後,他從火海裡站了起來。

開始大笑。

並且由於嘴巴被炸開,他現在有著世上最「廣闊」的笑容。

聖墓:「哈哈...哈哈哈!太棒了!希臘火就是這種感覺啊!現在,我整個人都清醒了!」

他大笑著,像某種鬼神般一步步前進;落炎花看著他,看著那雙唇已經燒光,臉容下半全部變黑的樣貌,一股久違的感覺油然而生——

恐懼。

聖墓:「與神之火相比,這樣的小火不足掛齒...接下來——」

突然。

聖墓的頭忽然爆炸。

落炎花:「!?」

這一記強烈的攻擊,卻不是來自落炎花的魔弩。而是,來自那位更為高貴、尊貴、華貴、隆貴的女士——

大炎母:「魔族將領就是他嗎?」

落炎花:「姑...大炎母閣下!」

女士騎著威風堂堂的座騎登場,她的紅色披風似火炎般飄動。她便讓落炎花坐到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其他無須多言。由於集中精神於單挑,落炎花一看才發現——蟲群的突襲已經結束了。

現在,只剩下聖墓一個。

聖墓:「咳...哈哈...這可真是...」

整個頭都冒著煙的聖墓仍然挺立著。他一看那位女士的姿態,便明白了——她才是這騎士團的指揮官。

聖墓:「這位女士...你的名字又是——」

不等他說完,又一記爆炸。這一次,他更是後腦著地倒了下去。

大炎母:「如我所料,果然是魔族率領著蟲子嗎...這些傢伙到底是哪來的...?」

落炎花:「真不愧是閣下!屬下還必須多加鍛鍊...」

大炎母:「哼哼,花啊,你也真是懷舊呢,居然對單挑有興趣。」

落炎花:「嘻嘻...我也想...成就閣下年輕時的事跡...」

大炎母:「多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時代不一樣了。」

聖墓又爬了起來,整個上半身都在冒煙——不過,那群女人顯然沒打算放過他。

大炎母:「沒錯,怪物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今,是我們大地人的時代!」

隨著大炎母的動作,無數位女騎士同時舉起魔弩。

大炎母:「齊射!」

一聲威武的號令,女騎士們發射出無數光束,在半空中聚集成一束,形成一個極為巨大的藍色火球——還沒襲來,已是火光熊熊,聖墓身上的血汗都紛紛蒸發,附近的枯木表皮焦黑——

眼看就要被這火炎吞噬——最後關頭,突然有個物體出現聖墓眼前。

史萊姆。

這一刻,連大炎母都還沒意識到這黏性生命體的存在——直到藍炎發射。

一切發生得很快。

落炎花:「!?」

火焰發射出去,卻沒有發生爆炸。

大炎母:「這是...」

取而代之的,在她們眼前突然出現一巨物——一團巨型的黏狀魔物。那是「吃」掉了火炎,變得異常巨大的「火焰史萊姆」。

女兵:「啊啊——!不要——」

被火焰吸引的牠沒有停下動作,伸出無數黏狀觸手,將馬匹及女兵吞進身體內。

落炎花:「射、射擊!」

等她們回過頭來,自然是對這巨物展開連環攻勢,卻只是令牠愈變愈大,其大小已比得上一座建築物。

大炎母:「停火!」

落炎花:「長官!?」

大炎母:「火屬性的攻擊對牠無效!快停火!」

經驗豐富的女士很快看出了這魔物的本質,喝令一眾女騎士收起火焰;一看,被吞到裡面的女兵在似水非水的物質裡掙扎,面容痛苦,張口閉口難以呼吸,看上去比起溺水更為恐怖萬分。

大炎母:「我可憐的女兒啊!」

看見自己的部下如此痛苦,女士自然等也等不及,便伸出手掌,發動灰魔法(念動力)把女兵拉出來。

女兵:「咳——!咳...咳...!」

大炎母:「軍醫——!」

大炎母悲傷地看著那位女兵——衣服被融解,失去了一部份皮膚和頭髮,表皮亦有輕微的燒傷。她們再回頭一看,同樣被吞食的一匹馬已斷氣,全身皮膚、羽毛、眼球都已融解,露出鮮紅的肌肉組織。如果再遲一些,那位女兵也會落得如此下場。

大炎母:「竟有如此危險的魔物...」

落炎花:「火攻也無法奏效...莫非是針對我們開發的魔物?」

大炎母:「將情報交給本部,之後再慢慢分析吧...現在,會灰魔法的都來幫我!」

於是,無數位女兵一起張手,運行體內的魔力,合力發動灰魔法——火焰史萊姆便被抬起。雖然對生物效果較弱,但集合如此多人力的話,將那巨物浮到空中並非難事;況且,這無固定形態的魔物,比想像中輕得多。

史萊姆彷彿掙扎著,不停搖動身體;大炎母用力一揮,將牠擊飛數百米遠。

落炎花:「解決了!」

大炎母:「嗯,不過...」

當然,那男人已消失無蹤。

———

遠方,地上出現一個洞。

艾伯:「得~救~了!!」

魔族小隊從洞裡出來,滿身都是焦味。

艾伯:「好可怕好可怕!大、大家都沒事吧...」

蟲后:「我沒事。」

艾伯:「好...喂我說!?蟲阿姨你只剩下一顆頭喔!?」

一看,蟲后剩下一顆頭在說話,看來還是被爆炸波及。

蟲后:「沒問題。」

說罷,兩隻工兵衝了出來,其中一隻毫不猶豫地砍掉另一隻的頭,然後把蟲后的頭強行裝上去。

復活。

艾伯:「喔...這...這樣啊...」

蟲后:「這樣。」

藏:「我也沒事...大叔你...嗚!?」

聖墓:「哈哈...」

一看,聖墓全身上下都已焦黑,頭髮也仍在燃燒,看上去隨時可以在他頭上燒烤;眼球亦已不知所蹤,如果不是還在說話,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具焦屍。

艾伯:「哇大叔!你聞起來好香喔!!」

藏:「沒...沒事吧...?」

聖墓:「哈哈...大意!大意啊!那群女人的戰鬥力比想像中更強...尤其是那個老太婆!剛才我差點看見阿波羅本人了!哈哈哈!」

藏:「嗯...大叔,不是笑的時候啊。我們沒有治療能力的,你知道吧?」

聖墓:「喔,沒事沒事。抱歉,那邊的蟲朋友!可以把那個拿來嗎?」

他口中的「那個」,是工蟲一起搬運過來,一堆半死不活的士兵。工蟲照指示把他們丟到聖墓面前,他便伸手按住,唸唸有詞——

聖墓:「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

很快,小惡魔能感到一股力量的傳遞,那幾個女兵便慢慢變成一具具慘不忍睹的乾屍,聖墓則完好如初,眼睛重新長出,頭髮甚至長長了不少。

聖墓:「好了!說起來,剛才那個是甚麼?像大便一樣的東西!哈哈!」

藏:「史萊姆...大叔,你連我們能召喚甚麼都不知道,就衝出去了嗎...」

艾伯:「最勇敢獎就頒給你了!」

聖墓:「謝謝!果然得親身打一場,才能了解你的敵人啊。聽好,現在我確定了一件事——這樣下去是贏不了的。」

艾伯:「咦!?」

聖墓:「她們的魔法熟練至極,要抵擋他們,必須也使用魔法才行。也就是說,光靠蟲群的力量是不行的。」

藏:「...同意。」

聖墓:「那群女人就是知道這點,才會敢直接闖進森林。而且她們的陣營整齊,剛才居然也沒法完全打亂她們的隊列。要想贏這一仗,我們必須掌握那群女人的動向。」

艾伯:「嗯...可是我又沒有千里眼...還是說我有呢!?我試試看!我看——我看——不行!」

蟲后:「她們,繼續前進了。一隊一百個。」

聖墓:「嗯?」

說到這裡,聖墓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聖墓:「對了,蟲女士,我從剛才就想問了——你怎麼好像看得見她們的隊列?」

蟲后:「是的。通過靈魂連結。孩子們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

聖墓:「太棒了!這正是我們要的能力...哎,不過我們又不是蟲,如果我們也能看見...」

蟲后聽了,思考半刻,便叫來一隻大型的肥蟲。肥蟲屁股用力,生出大量小蟲;小蟲爬到肥蟲背上,互相聚集,組成特定形狀,最終——變成一個「棋盤」。

蟲后:「這樣。可以?」

聖墓:「喔喔!讚美你!如同棋盤一般...這簡直是每位將軍的春夢啊!哈哈!」

艾伯:「嗯?甚麼是春夢?」

聖墓:「啊、呃...就是夢想的意思!先不說這個!既然得到如此有趣的玩意,馬上來看看吧!」

他便爬到肥蟲背上檢視一番——代表騎兵隊的小蟲在緩緩移動,能看出在慢慢包圍他們;代表蟲群的小蟲雖然數量驚人,目前卻雜亂無章,節節後退。

聖墓:「嗯,差不多這樣吧。接下來,就由我親自成為棋士,使用這些棋子取得勝利吧...嗯?」

他把玩著棋子(小蟲),卻突然察覺到,蟲群這邊的棋子種類似乎比想像中多。

聖墓:「咦,蟲子的種類應該就那幾種吧?這些又是甚麼?」

他看向蟲后,也不知是否看見幻覺——她好像在笑。

蟲后:「我等,會派出特殊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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