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極北三軍棋
第二十二節(上) 落子


難陀:「...然後,老子使出一招『移形換影』,再用一招『龍盤虎踞』,緊接著便是『雷光一閃』,將那女鬼打得可是啞然失色啊!」

水龍:「喔喔喔!」

難陀:「那女鬼也不是省油的燈,窮途末路的她立刻用一招『神嚎鬼哭』,我一個閃身便避開——」





地下,大和,封印之穴。

激戰的迴音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飯後閒聊一般的悠閒歡笑聲。再聽下去,更有種街頭「說書」的市井感——一道雄壯沉實的男聲,正在滔滔不絕、口水橫飛地描述著一場驚人的大戰,聽眾聽得拍案叫絕——話又說回來,也只有一位聽眾罷了。

無論如何,看來「激戰」已經結束。

難陀:「...頓時掌聲雷動,原來是本龍的小弟震驚於我的絕技,情不自禁地為我歡呼喝采!自然,本龍對這種虛名從來是不屑一顧啦!」

水龍:「不愧是汝!」





洞穴之底,池水之畔,有兩條龍正在盤踞——當然,第一眼看去,大概只會看見其中一條吧——畢竟,兩龍的大小差距實在太大,簡直是巨鯨與小蝦之別。

話又說回來,剛剛贏了勝負的,似乎正是小蝦。

難陀:「嗯,好了。阿清,我感覺也回復得差不多了,再來吧!」

清:「啊...好的!」

名叫「清」的水龍面露難色,卻只管照做——只見她捲縮起大蛇般的身體,堅硬的龍鱗之間互相摩擦,伸出滿是肌肉的尾巴,難陀便跳了上去。又黑又小(相對來說)的他,在清身上更像一隻小蟲——然而,見他眼裡的氣勢,似有萬度烈焰準備傾瀉而出。





於是,兩龍大喝。

難陀:「來,不必留力啊!上吧!」

清:「知、知道了!喝——!!」

清用足以震動湖水的力度大喝一聲,龍尾一揮,將難陀彈射出去,好像朝天發射出一顆子彈。光是反作用力便轟出大砲的聲響,足見此「人(龍)肉砲彈」的威力。

難陀:「喝啊啊啊——!!」

小小的火龍加速到身影模糊,朝向正上方的光源筆直前進,其勢不比火箭昇空來得弱。十米、五十米、一百米——他以流線身軀突破著空氣,看上去彷彿快要燃燒起來,目標是第一宇宙速度。

清:「加油啊!難陀大人...啊...」

難陀:「給我上——啊啊!?」





勢頭正好之際,怪事便發生——難陀但感到一股力,一股難以解釋的怪力,簡直像有一隻肉眼不可見之手扯著他,強行將其拉回來——順帶一提,這怪事已經不是第一次。

然後,便開始減速。

難陀:「他媽——又來了!可惡啊啊啊——!」

難陀怒目切齒,可不打算就此罷休——他便張大嘴巴,在半空噴出烈焰,利用反作用力「飛行」,令自己靠近附近的岩壁,伸出利爪抓緊,整套動作是如此俐落——

難陀:「啊。」

然後,整片岩壁被抓碎。

難陀:「開甚麼玩笑啊啊啊——」





墜落。

連著碎石、粉塵、火舌,難陀就這樣急速掉落,逃出生天的希望遺留在天上,離他愈來愈遠。

滾動、墜落、碰撞。

清:「吾來接住汝——!!」

眼見小小的火龍從天而降,在洞底待機的水龍立即行動起來,見她睜大雙眼,預估著難陀的墜落軌跡,然後——

張開大口。

清:「咕嘟。」

吃掉了。





清:「吐——!」

當然啦,馬上便吐出來了——這條叫清的水龍,應該沒有甚麼異食癖才對。

難陀:「呼...呼...呼...」

難陀便倒在地上,渾身都是清的口水。他爬起來,調整氣息,便像大型犬般搖晃身體,試圖搖走身上的水和氣味。

難陀:「所以說...為甚麼非要用這種方式去接啊...?」

清:「嗯...可是...吾又沒有手嘛...」

兩龍同時呼出一大道氣,不約而同地抬頭。





那道光仍在。

卻無法碰觸。

挑戰,再度失敗。

逃不出去。

難陀:「真邪門...好像被水鬼抓住似的,一到某個高度就掉下來啦...」

清:「畢竟是那位大人設下的封印...果然...吾逃出生天的希望甚麼的,不過是鏡花水月...難陀大人,連累汝真的對不起——」

難陀:「白痴——!!別這麼快放棄!」

難陀朝著水龍大吼一聲,嚇得後者把頭縮到身體裡,好像一條受驚的青蛇。

難陀:「我們這才試了幾次吧!哪能輕言放棄!告訴你,按我們這邊的標準喔,至少得試二十次才能開始考慮放棄啊!」

清:「咦...啊...是這樣...?」

難陀:「更不用說,那還只是那小子的標準!若是本龍的話,當然是試到成功為止!這是基本原則!」

清:「喔喔!真是器宇軒昂啊!」

難陀:「來吧,阿清,繼續助我!」

清:「明白了!」

未幾,難陀又一次被拍到半空,然後狠狠跌落地面。

再者,難陀沿著洞壁高速爬動,接著隨著山泥滑落。

隨後,發出怒濤般的火炎和水槍攻勢,試圖強行將封印打破,也毫無效果。

徒勞無功——如今,只能用這個詞去形容當下的狀況。

清:「要不...先稍作休息吧...?」

難陀:「嗯...好吧...」

體力的消耗對這兩條龍來說倒不算甚麼,如詛咒般纏上來的「無力感」才更應該提防。於是,他們決定停下來,到池邊喝口水。

雖說清一直泡在這池中,這水嚴格來說算是她的洗澡水——現在還是別想太多。

難陀:「咕嚕咕嚕...」

清:「嗯咕嗯咕...」

才剛大戰一場,身體各個部份都在隱隱作痛,即使是號稱「神龍」(其實是自稱)的難陀,也難免需要稍作休息。於是,兩條龍的身體貼在地上,像兩條睡覺的蛇,讓肚子感受略冷的地面——配合著陰暗的光影、寒涼的空氣,意外地還挺舒服。

難陀:「...」

清:「...」

難陀:「...」

清:「...」

鴉雀無聲,也似乎有點尷尬——於是,難陀決定率先開口。

難陀:「阿清,說起來,你丫頭為何會被封印啊?是做了甚麼壞事嗎?」

清:「嗯...這是以前的事...吾還是小孩時所犯下的錯誤...」

難陀:「喔喔,年輕氣盛嗎。我懂我懂。」

清:「吾沉醉於自己的力量...到處惹事生非...做了各種無法無天的壞事,在大和各地造成了很多困擾...之類的。」

難陀:「意外地老土的故事呢。所以,你丫頭被當成了害獸,就被人封印起來了吧?」

清:「啊,那倒不是。」

難陀:「不是喔!?」

清:「吾被封印是另有原因...比吾所造成的破壞要嚴重得多...是絕不會被原諒的滔天大罪...」

難陀:「呃...你吃人啦?」

清:「誒!吾才不會吃人啦!噁心!」

難陀:「啊、喔...那是為何...?」

清:「實情是...吾激怒了某個人。她正是封印吾之人。」

難陀:「你...對此人做了甚麼?莫非...是殺父之仇甚麼的...」

清:「更糟糕!」

難陀:「還能更糟糕嗎!你殺了人全家喔!?」

清:「吾一個不小心!」

難陀:「是!?」

清:「當著所有人的面!!」

難陀:「怎樣!?」

清:「取笑她老——!!」

難陀:「然後呢!?」

清:「然後吾就被封印了!」

難陀:「那傢伙也太小氣了吧!」

清:「別太大聲啊!她可能現在就在聽!」

清開始四處張望,彷彿真的害怕她口中的「她」會隨時出現。

難陀:「真是亂七八糟...所以說,這裡的封印魔法也是那個小氣鬼設下的吧...連本龍的黑龍真炎都奈何不了,確是不得了的傢伙啊。」

清:「是啊...那也沒辦法...」

難陀:「可是,我看你丫頭也在這呆了一段時間吧?向那位大人誠心認罪,請求她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清:「不行的...那位王...」

難陀:「...?」

清:「…是真的很小氣...」

難陀:「嗯吼...」

清:「除非她心情特別好吧...但吾實在想像不到,會發生甚麼讓她真正高興的事...」

難陀:「好吧...我就當作沒問過了...重新來!重新想方法啦!」

為了改變冰冷至極的氣氛,難陀大喝一聲,拍了拍清的肚子,便開始四處走動。他為了運作腦袋,還把前爪放到下巴旁邊,似乎是在模仿某個人。

難陀:「那小子會怎麼做呢...魔王...對了!還能再試一招!」

清:「難陀大人!還有何妙招!?請速讓吾見識一下!」

難陀:「好!把你的身體借我用一下!」

清:「誒!?好、好的——」

只見難陀立即把手按到清身上,一時之間電閃雷鳴,在黑暗環境中出現一個明亮至極的魔法陣,散發出灼熱的溫度。

於是,一隻新生命憑空誕生。

清:「這...這法術是...?」

難陀:「太久沒用都快忘啦...這就是老子的召喚魔法!這一次,是借用你的身體做基底,在此之上稍微加了點小修改。召喚出的這隻...嗯...」

一看,眼前是一條大蛇,全身卻披滿羽毛,更長有一對有力的翅膀,真乃神獸也。

清:「長羽翼的蛇...真奇妙...」

難陀:「真眼熟...這叫甚麼來著...?哎算了,先不想!總之,且看老子用牠逃出生天!」

清:「好的!」

說罷,難陀便爬上羽蛇的身體,開始慢慢爬昇。

難陀:「老子出去之後,馬上找方法來救你!等著吧!!」

清:「知道了!難陀大人,請汝小心——啊。」

然而。

才剛飛到一半,偉大的征途便告終止。

難陀:「不用擔心嗚喔喔喔喔——!?」

一道落雷從天而降,毫不意外地直擊羽蛇以及鞍上火龍。難陀憑著黑龍硬甲倒是抵擋了這一擊,剛出生的羽蛇則比較悲慘——一下就煮得香味撲鼻。

清:「當心!咕嘟!」

於是,水龍又用嘴巴將難陀和羽蛇屍體接住——這次,倒是用舌頭仔細翻弄。

難陀:「嗯!嗯嗯——!!嗯嗯嗯——!!」

清:「啊!吐!」

難陀:「呼...呼...你想吃了我喔!?」

清:「不是啦!只是那條蛇烤得好香,吾一不小心...」

再次渾身濕透的火龍,以及眼神閃縮的水龍,都盯著那隻被燒得焦黑的羽蛇,心中的想法異常一致。

難陀:「...要不吃了吧。」

清:「吾同意!」

決不浪費任何食物,縱使已經烤成黑炭——這可是地下城的生存鐵則,大和的水龍也慢慢被這種精神感染了吧。於是,兩龍喝口水、吃口肉,心情平緩,內心的黑暗便又開始進攻。

還是逃不出去。

清:「咬...還是不行啊...」

難陀:「咬...是啊!讓我再想點法子...咬...」

清:「抱歉...要是吾也能像這條蛇那般...長出羽翼...應該也能派得上用場吧...」

難陀:「哎,別想些有的沒的。你是水龍吧?水龍還長翼也太貪心啦!」

清:「那個...其實...」

難陀:「嗯?」

清:「...」

難陀:「怎麼啦?真是的,你真的突然變得很像丫頭耶。有屁快放啊!」

清:「那...汝不要告訴別人喔?」

難陀:「絕不。」

清:「其實...吾的確不是龍,甚至連蛟龍都不是...頂多算是蟠龍。」

難陀:「啊...」

清:「只能守著一方池水...也沒有多少力量...是的,你說對了...吾只是條蛇而已!」

難陀:「...」

清:「所以吾逃不出去的啦!還害得汝在此處陪吾...吾根本沒資格自稱為龍——」

難陀:「給老子正坐!!」

清:「誒!?」

難陀:「我說正坐!!」

清:「正坐是要...吾、吾知道了!」

在火龍的大喝下,清不敢怠慢,立刻盤起長長身體,當作「正坐」。與此相對,難陀昂然而立,明明是他比較小隻,如今卻顯得高高在上。

難陀:「聽好了?你這丫頭的病症啊,就叫『習得性無助』。」

清:「習...習得...助...?」

難陀:「應該是這個詞吧...?盧德那小子之前才用過...反正!就是指你失敗太多次,導致甚麼都不想做啦!」

清:「嗯,啊...是這樣...」

難陀:「但在我看,也未必如此。我從你身上,還是感受到一些...『火焰』。比如說,你剛才和本龍對戰時,看上去就很興奮吧?各種意義上...」

清:「嗯,畢竟...很久沒人出現在吾眼前嘛...啊,雖說汝不是人...?感覺好像作夢一般,一不小心就興奮過頭啦,嘻嘻...」

難陀:「就是這個——!!」

清:「哎!?哪個!?」

難陀:「從這事我們可以看出,無論事情看上去有多絕望,還是會有轉機的啦!世事往往就是如此!結案!」

清:「是、是...真是如此?」

難陀:「轉機不就正正站在你眼前嗎?啊?」

清:「嗯...」

說到此處,見水龍仍然閃閃縮縮,難陀便直接跳到她頭上。

難陀:「哈哈,真懷念。」

清:「難陀大人...?」

難陀:「來,阿清,聽好囉。既然你剛跟我講了個秘密,老子便也有來有往。」

清:「汝也要跟吾說秘密...!?」

難陀:「是啦。現在就我跟你兩個,就老實和你說吧...老子也是有煩惱的啦...和你丫頭的白痴煩惱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哈哈。」

清:「汝的煩惱...?那到底會是...」

難陀:「你看。」

難陀便爬到清的眼睛旁邊,展示自己的背部,上面是雄威的赤毛,如同一匹駿馬般秀美。

難陀:「你看見甚麼了?」

清:「嗯?就...很帥氣的紅毛...?看上去很柔順...」

難陀:「哼、哼哼!你倒是懂欣賞!不過我不是說這個!其它呢?除了毛,你還看到甚麼別的嗎?」

清:「沒有了啊?你的背除了毛髮,就沒有其他東西啊。」

難陀:「就是這個——!!」

清:「哎!?哪個!?」

難陀:「老子長不出翼啊!」

清:「確實是沒有!」

難陀:「哀哉...自誕生以來,老子每天都在變強,身體不斷成長,體內的魔力量一刻不停地累積,這當然令人歡快,然而...」

清:「然而...?」

難陀:「背部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清:「啊...」

難陀:「別說長出翅膀了,連那麼一點點痕跡都沒有!這樣下去,就算再怎麼成長...」

清:「嘻嘻...那就是隻巨蜥而己呢...」

難陀:「喂!你丫頭是在笑嗎!?」

清:「啊對不起!因為還真的挺好笑!」

難陀:「...難怪你會被封起來啊。不過你說得倒沒錯,這樣下去,不過就是長成一隻特別大的蜥蝪而已。如此還敢自稱為龍的話,簡直是叫人笑掉大牙呢。」

清:「嗯...確實...」

難陀:「才怪——!!」

清:「誒!?」

難陀:「你是會這麼想吧,老子可不會!老子是一定會長出飛翼的!威風凜凜!雄偉至極!任誰看了都不禁跪拜的真龍之飛翼!哇哈哈!!」

清:「為、為何如此肯定!?汝明明才說了,一點會長出來的跡象都沒——」

難陀:「我就是知道!神算子都及不上老子!」

清:「不不不怎麼可能啊!」

難陀:「你是在挑釁老子嗎!?」

清:「咦!?不、吾怎麼會——」

難陀:「本龍平生最討厭的三個字,就是不可能!將來我出版字典之時,必定將此詞從中刪除!」

清:「還可以刪除的嗎!?」

難陀:「我說可以就是可以!所謂的言出法隨就是這麼回事!」

清:「雖然聽不太懂,但是好厲害!」

難陀:「哈,那還用說?告訴你吧,顯然你還不知道,老子來這裡之前,可是已經拯救了好幾個世界,將人民從火熱水深中解放出來,成為他們的救世主啊!」

清:「太、太厲害了吧!?」

難陀:「哎,雖然是在某個小子的協助之下啦...不過,沒了本龍的話肯定是不能成事!懂了嗎!」

清:「難陀大人天下無敵!!」

難陀:「正是如此!因此,老子金口一開,必定成真!老子一定會長出飛翼!你也一定逃得出去!」

雖然到最後,不知為何就變成了難陀的自吹自擂大會,水龍卻也確實打起了精神——單純,只是被難陀那天下無雙的氣勢所感染而己吧。

難陀:「現在,我需要更多魔力!肯定會想到別的方法——」

清:「好的!交給吾吧!咕嘟!」

說罷,她便又把難陀吃了下去。

難陀:「嗯——!?嗯嗯!嗯嗯嗯——!!」

清:「吐——!怎麼樣?」

難陀:「甚麼『怎麼樣』啦!你很愛吃我嗎!?」

清:「不、不是啦...吾的體液有一點治癒效果...所以...」

難陀:「喔...」

難陀靜下心來感受——身體還真的舒服了點。血氣開始快速流動,心臟像一個高效運作的機器,不斷將鮮血供往身體上半及下半——嗯?

怎麼感覺怪怪的。

難陀:「嗯...不用啦...我可以用光魔法治療自己...」

清:「但那會消耗汝的力量啊...還是讓吾來幫汝吧...?」

難陀:「確...確實...」

清:「那...嗯...」

說罷,清便伸出類似蛇的長舌,緩慢地在難陀的身體上撫弄;在寒涼的洞穴裡,這股溫暖其實還挺舒服的。

難陀:「嗯...總覺得...」

清:「嗯...怎麼...了...?」

難陀:「不...繼續吧...話說...你的聲音是不是...」

清:「聲音...?嗯...吾的聲音怎麼了...?」

難陀:「雖然我現在知道你是女的,也沒必要故意用...就...這種聲音吧...就很...嬌媚的...」

清:「咦...吾沒有啊...?倒是...嗯嗚...難陀大人的聲音怎麼...」

難陀:「啊...?咕...老子的聲音怎麼了...?」

清:「就...愈來愈...帥...的感覺...啊...」

難陀:「沒...沒有吧...?呃嗚...!等...你是在摸哪裡...」

清:「...」

難陀:「...」

濃厚的氛圍,濕暖的氣息。

清:「...」

難陀:「...」

愈發厚重的喘息,沒有任何人聽得見。

清:「...秘密...?」

難陀:「...秘密。」

那之後,直到他們被救出為止的事,又是後話了。

————

齊老:「喔喔,人變多了啊。看來尋找同伴的任務相當順利啊?」

從煙霧裡緩緩走出的,是一位長者——破布披身,雙手置背,氣定神閒。眼看只是位隨處可見、搖搖欲墜的老頭,空靈的眼神內卻隱藏著氣吞山河的氣勢——那是,白齊國的君主,齊老。

龍膽、夢梅、亂彈:「主公!」

齊老:「行啦行啦。嗯~各位愛將看上去都好狼狽啊,辛苦了。」

白齊戰士一見這不速之客,異口同聲地大叫一聲「主公」,便以猛虎落地之勢半跪行禮,向齊老送去恭敬的眼神——直到瞄到旁邊的另一個人。

雲雪:「哎啊!我的親朋好友們!這可是聚首一堂啊!發生甚麼好事了嗎?」

夢梅:「嘖。」

亂彈:「嘖。」

兩位女士同時發出「嘖」一聲,其聲之大毫無掩飾的打算,更扭曲著自己的眉毛,向雲雪發出凶惡的怒視。那一臉鬍渣的大叔察覺到視線便不敢走過去,只是摸了摸鼻子,便反向著另一群人前進。

雲雪:「喔,胡哥,你也平安無事...喔喔!?又一位氣勢磅礡的老哥!?馬哥!?你好啊喂!這位就是你的兄弟吧!果真是劉關張再世啊——哎,你們還有大哥否?能介紹介紹否?」

呼麥:「喂,這傢伙怎麼回事...」

胡笳:「他不是壞人啦...應該...」

真可謂千里逢迎,高朋滿座——就在氣氛愈發熱鬧,眼看著無數個菜市場即將形成之際,一道威武的聲音一下又將熱情壓下來了。

「真是稀客啊!」

眾:「!?」

當然,大家都馬上認出這道女聲——畢竟,才剛被她嚇破膽啊。只見一面華貴的黃金鏡子突然飛出來,懸停在眾人眼前,鏡裡出現的乃是天照的樣貌。即便只是個「影像」,那金光閃閃的身影仍彰顯著驚人的存在感,一對比下來,齊老簡直像是個在公園下棋的老頭子。

不過,這位公園老頭子見了發著金光的「女神」,倒沒有一絲動搖,而是露出一貫的昂笑,拿起木杖連敲地面,似乎相當高興。

齊老:「喔!天照大神,久未問候,失敬失敬!」

天照:「齊老,汝是如何進來的啊?」

齊老便拿起木杖,緩緩指向皎月一行人,輕輕一笑。

齊老:「那些孩子已替孤過五關斬六將,又有何難。」

天照:「哼...也罷。如今,吾內心有如撥雲見日,就不追究這些,姑且允許汝留下吧。有何需要,儘管問我的三位僕使。」

田心:「是的~」

湍津:「是的~」

瀛津島:「是的喵~」

齊老:「哎啊,這還真是三生有幸...然而啊,老夫雖說只是個在街邊賣東西的老頭,姑且亦算是一國之君,就不打算親自會會我嗎?」

天照:「抱歉了,齊老,吾現在確實很忙,天大的夢想在等著吾,因而分身無術。」

齊老:「天大的夢想...?」

齊老還在疑惑,畫面裡的天照讓一讓開,展示一臉不安的小河。

齊老:「小河姑娘...?何哉...」

胡笳:「這個啊...等等再跟你解釋吧...」

天照:「汝來得正好,吾且問汝——聽說汝跟這些怪客結盟了,此事當真?」

皎月:(她說怪客...)

齊老:「如你所言。輔車相依,唇亡齒寒,事到如今,早已是存亡之時。這可都是些忠肝義膽的壯士,並非紙上談兵之流,孤算是看上他們啦,哈哈!」

天照:「呵...吾等即將要與黑后為敵。汝應當明白,此舉意味著甚麼。白齊真有此決心?」

齊老:「若不早圖,後君噬齊。我等這些年來毫無建樹,任憑黑后肆意妄為,以至生靈塗炭...今天,該是時候結束這一切。」

天照:「哈哈哈...汝說話還是那麼像念經。也好,吾也差不多厭倦了,成功也好,失敗也罷,一切在此一役。」

齊老:「好,好志氣!不過...你居然肯如此爽快啊...奇哉怪也!」

天照:「一言難盡,總之,都是那位達莉妹妹的計策。」

達莉:「嗯!?」

一聽到自己被點名,原本已快要入睡的小惡魔頓時彈起,左右張望。

齊老:「喔~善哉!真不愧是達莉妹妹啊!」

達莉:「嘻!嘻...哈嗯嗯...」

正當達莉準備旋轉,下一句卻又是晴天霹靂。

天照:「反正,吾已經全權交給達莉了。汝等若再有疑問,就統統向她請教吧。」

達莉:「咦!?」

天照:「再會。」

小河:「大家——!姐姐我會加油——」

話未說完,鏡子便憑空消失,化為金光散去,留下的是數秒的闃寂無聲。

西鄉:「Well,Anyway~!」

出來打完場的,是笑得愈來愈厲害的西鄉。大家都下意識退後一步,畢竟她看著眾人的眼神總覺得飽含著殺意——這位比男人長得更高的女劍客(自稱醫生)一站出來,其存在感根本無法忽略。

西鄉:「貴客又增加了,真是Happy~不過,也該認真想想接下來的Strategy囉。」

此話一出,全場視線如劍尖般直指達莉,這位小妹妹退了又退,直至退無可退,「砰」一下撞到牆上。

達莉:「啊...呃...關於這個...」

西鄉:「嗯?怎麼了,達莉妹妹。剛才天照大人已經說了,全權交給你吧?」

她試圖看向一個不會和任何人對上眼神的位置,卻徒勞無功——連向下望,都會撞上狸貓的視線啊。

達莉:「我...我想...」

於是,她心生一計——深吸一氣,大喝一聲。

達莉:「我我我再全權交給皎月姐姐!」

皎月:「咦!?」

以驚人的音量說完這句話,她便立即拍動雙翼,飛到伊蘭背後,抱頭躲藏,好像已經功成身退——不,這種氣勢,應該稱作「落荒而逃」才對吧。

當然,畢竟對象只是個小女孩,大家也只是一笑置之,然後把視線轉移到下一個倒楣蛋上。

皎月。

皎月:「達莉啊...哎,算了。我知道啦!我來想辦法就行了吧!」

當然,皎月可不會又把這權力轉交給別人。

齊老:「嗯...你就是傳說中的皎月啊...」

皎月:「是的!啊...這麼說起來,今天一下子認識這麼多人,都還沒有機會好好自我介紹啊...我之名為——」

伊蘭:「她叫皎月!!是非常聰明的姐姐!!就這樣——!!」

皎月:「咦!?伊蘭,讓我說啊!」

伊蘭:「呃...可是我覺得你會說很久耶!」

齊老:「原來如此...」

雖說這介紹極盡簡約主義的風格,齊老還是觀察到甚麼——在說出「非常聰明」的時候,在場沒有任何人的表情顯得不同意,實際上,大家都在暗自點頭,似乎恨不得附議。而對於齊老來說,這點微妙的表情變化,已足夠他作出判斷。

齊老:「嗯...甚好...」

於是,他開始對眼前的少女上下打量。

皎月:「?」

皎月自己倒沒甚麼感覺,她身邊的傢伙已是目怒凶光,磨刀霍霍。

胡笳:「喂喂!色老...齊老大人!請控制一下閣下的視線啊!」

夢梅:「主公,你想都別想喔。我可會大義滅主的喔。」

齊老:「好啦好啦冷靜一點!我知道啦...孤對這種小姑娘怎可能有興趣!嗯不...或許是有種興趣也說不定。那個眼神...胸懷大志,腹有良謀,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皎月:「呃...這是稱讚的話吧?謝謝!」

齊老:「說吧,皎月啊。接下來,我等該如何行動?」

沉默。

當然,這並非因恐懼而生的沉默。

這個少女內心,早已知道該做甚麼。她握著懷內那顆寶珠,瞳孔內的光線漸漸累積,如夜空星光一般迷人。

皎月:「會合餘下的所有同伴,將黑后圍剿吧!」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