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腳步聲。

話雖如此,那是一團迅速而寧靜,在形同廢墟的都市中幾乎毫無存在感的腳步聲——對這群在黑夜中生存的人來說,這種事可說是基本要求。

前進、前進。

獲得了勇氣的惡魔軍團,井然有序地前進,好像在密林裡進軍的行軍蟻。

士兵:「嗯哼~西方的河水~」





士兵們甚麼都沒察覺到,難聽的歌聲從粗獷的喉嚨內溢出,被風聲帶走後不留一絲痕跡。空氣中的某些成分確實改變了,但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除了本來就藏身在黑暗中的人。

於是,「反擊」開始了。

士兵:「嗯哼~東方的高山啊~呃...下一句是啥來著?」

當然,這是對黃雀而言。對共和國來說,他們則會用一個別的詞去形容這行動吧——「屠殺」。





士兵:「喂,別唱太大聲啊,先不說你在破壞我的聽覺,重點是,聽說西三江上校正在親自巡邏啊!」

士兵:「咦!?親自...為甚麼啊?」

士兵:「好像是要找海盜的殘黨...之類的吧。哎,就算有,也不會有多少啦,但那位可是西三江啊。」

士兵壓低聲線閒聊,但即便如此,他們除了自己的聲音外,還是甚麼都沒有察覺。

並沒有意識到。





沒有意識到,附近的水井裡有某物緩緩冒出。

沒有意識到,兩旁的小巷有無數人影如鬼魂般閃過。

沒有意識到,不遠處的三樓窗子裡緩緩伸出一支棒狀物。

沒有意識到,他們早已走到蟻獅的地獄之中。

他們沒有意識到。

當然了。

「鎮壓早已完成,那些海盜已經怕得哭著逃走了」——這是他們得到的結論。因此,他們當然不會去特別留意。更何況,上頭也沒有給他們新的指示,那他們是絕不會去做多餘的工作。

話又說回來,就算他們真的去注意風吹草動,也大概不會發現甚麼吧——畢竟,那可是神出鬼沒的鬼魅之部隊。





於是,那幾個大兵排成一列走著——這倒不是他們的制式,只是為了穿過大街小巷,這樣走比較方便而已。

士兵A:「...所以說,我聽說那傢伙在和大炎母騎士團的女兵談戀愛喔?那傢伙喔?那女的大概是眼睛有點問題吧!」

士兵B:「真的假的!?大炎母那邊的...那不是很棒嗎...!」

士兵C:「哈,天底下甚麼事都有呢!」

士兵D:「哎~我也想試試...嗯——」

士兵A:「哈哈!怎麼可能...不過嘛,那傢伙口才是挺好的啦,搞不好是因為這個原因。」

士兵B:「那女的長怎樣啊?」





士兵C:「幹,你就在意這個啊!哎...咦——」

士兵A:「嗯~他的說法是,很漂亮!身材嘛...似乎也很不錯...」

士兵B:「地母啊!憑甚麼他就能...呃——」

士兵A:「我他媽哪知道啊~要是知道,就是我能交女朋友了啦!」

士兵A:「哎...」

士兵A:「嗯?喂?怎麼不說話啊?」

說著說著,身後的動靜不知不覺就全數消失,才在幾秒前發生的閒聊好像鏡花水月。於是,士兵A回過頭,打算看看情況——

後方,一個人都沒有。





士兵A:「他媽——」

總算「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一串光線從附近的窗口裡無聲無息地突襲,從士兵的左胸進入,將他的血液刻到地上。

士兵A:「啊——幹!!」

狙擊來自附近的樓層上,幾乎無法察覺——要說為甚麼,那位狙擊手有著微乎其微的存在感,其氣息並非常人可以察覺。

那是盤絲。

鬼冬:「漂亮!你上手得很快嘛!」

盤絲:(猛點頭)





窗邊,蜘蛛妖、角鬼人和半身人組成的小隊披著破布,潛伏於破落的房間之中。一看,盤絲手上那把狙擊槍,正是黃雀一行從共和國的補給裝備中「借」來的一把——本來,這是給奧林少將使用的專門武器。外型鐵沉而細長、構造精妙,由於獨特的鍊金材質,拿起來比想像中重得多——本來並非任何人都可隨便使用的兵器。

鬼冬:「這奴人玩意可不是常人能駕馭...嗯,你明顯就不是常人呢...」

盤絲:「?」

鬼冬:「嗯,看來是因為你手很穩又有力...身體又像機械一樣不會動...啊,我可以摸一下嗎?嘻嘻嘻~」

盤絲:「...?」

士兵A:「啊——!可、可惡、啊啊——!」

小隊的注意力被受傷的士兵奪取——見他倒在血泊中打滾,手腳胡亂地揮舞,把鮮血潑得滿地都是,好像一隻瀕死的青蛙。

於是,盤絲移動在眼前的魔法準星,準備作出最後一擊。剛才不過是還沒習慣「開槍」這個動作所帶來的作用力,才稍微射偏了而已,並不成大問題——對盤絲來說,這是很簡單的事。

鬼冬:「哎,別急!我來教你一招!」

盤絲:「??」

然而,那位爽朗的角鬼人拍了拍盤絲的手,似乎有別的主意。盤絲像人偶般高速轉頭盯著她,身體和雙手倒是保持在原位。

鬼冬:「釣魚啦。喜歡釣魚嗎?嘻嘻,先讓那傢伙放著。喂,半身人妹妹!叫別的傢伙先不要出手!」

半身人:「老娘不是妹妹啦!知道了!」

於是,半身人張開雙手,運作體內的魔力,一團鮮明的火光便從她手裡出現,隨即開始舞動。通過這「火之歌」,附近的所有小隊人員再度潛伏,讓街角回歸寧靜,彷彿從沒存在過任何人。

喔,當然——還剩下這位瀕死的傢伙。

士兵A:「啊啊——救、救命——!!」

驚人的尖叫聲傳遍整個空間,未幾,士兵的慘叫終於引來另一隊人。

士兵E:「怎麼了——啊!發現傷員!」

一輛嚴重滿員的小車駛近,其中一位士兵很快留意到地上的同胞,想也不想便跳下車,向那可憐的士兵衝過去。

士兵E:「我來了!軍醫,這很嚴重——!」

不過,待在車上的班長顯然察覺到甚麼不對勁。

班長:「等一下!阿八,別過去——!!」

士兵E:「咦——」

話未說完,潛伏在樓層內的盤絲按下扳機,直接射穿阿八的頭盔和頭顱,其屍體正好倒在士兵A身上,形成一個「X」字,相映成趣。

班長:「幹!有狙擊手!在那邊!!」

鬼冬:「被發現啦!該跑囉!」

經驗老到的班長立刻指出狙擊的來向,士兵們便向樓層送上興奮的射擊,將原本就破落的石牆和窗框打成碎片,但也僅此而已——暗處的狙擊手早已失去影蹤。他們是躲在原處?是跑到另一層樓?是打地道逃走?或是單純從後門逃生了?士兵無從判斷——這正是巷戰的恐怖之處。

當然了,無論如何,他們仍是受過訓練的大兵。

士兵A:「咳...救...救命...」

班長:「...給他個痛快。」

首先,他們一槍幹掉明顯已沒救的士兵,隨後從身上的裝備取下一堆球狀物。

士兵F:「扔彈!」

他們便排成一列將手榴彈拋出去,精準度還相當不錯——不過幾秒時間,整個樓層都被炸開,碎石緩緩落到地上。

班長:「進去!」

班長用手勢下指示,士兵們的動作立刻變得俐落——只見一位士兵上前踢開木門,兩名士兵舉槍立刻衝了進去,往左往右警戒,其餘人員貼著牆進到屋內,時刻警戒四周的危險——動作頗為精確,可圈可點。

班長:(點頭)

在班長指導下,有兩位士兵帶頭轉角,慢慢向著階梯前進。看來,這隊士兵還沒忘記在兵營的訓練內容,只可惜——還是差了一點。

而在戰場上,光是那麼一點的「不完美」,代價都是巨大的。

盧德:(人下意識是不會先向上看的。)

再加上——黃雀是陷阱和詭計的高手。

士兵G:「敵人!」

突然,有甚麼東西在窗邊閃過,他們如本能反應般射擊。一看,打爛的卻是被絲吊下來的共和國兵屍體——這種聲東擊西的招式,這群魔族其實已經用過很多次了——然而,嘗過這招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因此理論上,每一次使用都是新招。

於是,被屍體吸引注意力的大兵,並未留意到一個事實——天花其實打了個洞。是的,那個洞其實就在他們頭上,但緊繃著精神的他們,反而沒注意到。

盧德:(現在。)

於是,從那洞裡,滾出一個圓圓的、可愛的炸彈,閃著紅光,好像聖誕節禮物。

班長:「有炸——」

一聲轟響,幾隻手臂飛了出去。

盧德:「很好!補給班,補給炸彈!」

一聲令下,各樓層和地底都跑出無數個黃雀隊員,在打通了的樓層之間運送物資。他們的動作異常迅速——畢竟,在盧德親自指導下,每個人都像化身成機械,不敢有一刻怠慢。

娜吉:「金堂!有車隊出現...西南方向!」

盧德:「那邊是C隊...請發信號給他們!」

娜吉:「明白!」

這便是,魔王盧德為這複雜環境而設計的巷戰戰術。

以三、四人一個小組,每區域設四、五個小組,且每組一定有一名半身人作為索敵和通訊人員。其中,強壯得能直接舉起加特林的歐克為機槍手,擅戰的角鬼人為狙擊手,經驗豐富的海盜們提供火力,而魔族戰士們則為主要戰力,可謂各司其職。

至於他們的頭領、腦袋、主宰,魔王盧德,則站在最前線——他沒有選擇。

事到如今,躲在後方指揮甚麼的,先不說很沒效率,更重要的是——這群勉強聚集起來的戰士,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肉眼可見」的領袖。一個站在他們身邊、絕對可以信賴、沒有任何一絲恐懼的強者。

事實是,這個效果,很強大。

只要盧德在那裡,他的士兵彷彿聽見了最響亮的軍號和戰鼓,大腦釋出形同毒品的化學物質,心臟為身體高速運作,一切都是為了勝利。

原本的投降主義、失敗主義、對共和國的恐懼...一一都煙消雲散。

於是,接收到火之歌的信息,幾條街以外的隊員開始行動。

半身人:「目標是那個車隊...銀甲大姐,拜託你了!」

灼旗:「好的!我必須得說,我挺喜歡這個稱呼!」

下一秒,灼旗帶著幾個戰士,聲勢浩大地衝出馬路,生怕敵人看不見他們。不遠處是來襲的車隊,頭兩輛是帶兵器的裝甲車,跟在後面的則是補給車或貨車;士兵們還直接坐在車頂上,更有幾位騎士策馬在兩旁前進,規模以這街角來說可不算小。

士兵:「發現敵人!是魔族!」

士兵:「嘖,終於出現了嗎...追擊!」

灼旗大搖大擺地橫過馬路,當然立刻被發現——裝甲車便向她射出沉重的砲彈,卻見她將戰旗一揮,火舌如飛龍般舞動,那砲彈竟像一顆彈珠般在布匹上滑動,圓滑地偏向另一個方向,好像四兩撥千斤。

士兵:「沒打中!?」

將砲火擋開後,灼旗便帶著隊員閃進小路,離開車隊的視野範圍——在巷戰裡,這是很容易的事。

士兵:「快追!」

敵人的行蹤如此顯眼,士兵自然不會放過追擊的機會,便加大第一輛車的馬力,騎士拍馬在兩旁追上去。然而正要轉彎的時候——

馬:「嘶——!!」

發出尖叫聲的倒不是士兵,而是馬匹——那是因為有個人影就這樣卡在路中心,那是阿修羅的身影。

羽:「呼...」

雖然看上去虛弱不堪,彷彿連站都站不穩,但仍然散發出驚人的殺氣——那就是阿修羅的本質。於是,在馬匹因受驚而急停的這一瞬,她一手拋出幾把飛刀,精準刺入騎士的喉嚨內。

士兵:「他媽——」

然後,又是一樣的招數,又是一樣的把戲——聲東擊西。

萬試萬靈啊。

車隊的注意力被奪走之際,另一位阿修羅從樓頂凌波微步而出,其手中是一把巨大而華麗的赤色鋼弓。

宮:「甘提婆。」

她的右手輕輕鬆開,箭矢便化為火龍,筆直朝下吞噬裝甲車的頂端,連帶坐在車頂的士兵眾也被燒成焦炭。

士兵:「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輛車上的人,立刻看到火海的地獄景象,無不驚恐至極——但亦有較為冷靜的傢伙,馬上意識到狀況。

車長:「不好...卡住了...快下車!」

是的,在這狹隘的街道內,當第一輛車失去移動能力,後頭的車隊等於卡死在路中心。後方的士兵們一旦意識到此情形,立刻拿起兵器,準備衝上街接戰——

當然,這也在黃雀的預想之中。

宮:「退了。」

羽:「嗯。」

兩位阿修羅如仙鶴般一左一右退開,完美地避開所有子彈閃到掩體後;同時,四方八面——字面意義上的「四方八面」——從街角、水井、建築物內、樓頂上,都衝出大量黃雀戰士,將共和國兵射成碎片。不過十數秒時間,整個車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當然,死的佔大多數。

鬼鳥:「信號來了!搶車!快點!」

火之歌的信號沒有中斷過,角鬼人便把勒石一手拋進裝甲車內。

鬼鳥:「大地人!你會開吧!」

勒石:「有學過一點...實際開是第一次...但是,開砲的方式我不太懂...」

鬼鳥:「不會開砲也沒關係,開車就對了!」

不過幾秒後,數十個黃雀兵又再潛伏起來,只剩奪來的裝甲車緩緩移動,繞過幾個街角,直到——碰到另一台戰車。

士兵:「嗯?喂,你們是在去哪裡啊,哪個部隊的?」

於是,勒石便打開艙門,慢慢探出頭來,臉上是驚恐的笑容。

勒石:「啊,你好...自己人...哈...」

士兵:「我問你哪個部隊的!你——」

勒石:「對...對不起...」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勒石背後出現——鬼鳥一手將他拍倒,並壓在他身上舉槍射擊,精準地將士兵的胸膛射穿。

鬼鳥:「好!上吧,小子們!」

勒石:「好...好重...」

一聲令下,暗影戰士又再奔湧而出,將街道進一步化為地獄——至少,對共和國來說。

火海,竟反過來燃燒到共和國身上了。

————

大堂內,一位士兵氣急敗壞地衝進來。

士兵:「急、急報!多個部隊失去聯絡!」

光定海:「冷靜一點,把資料給我看。」

士兵便把情報告知一旁的副官,副官便根據此最新資訊,改變「魔法棋盤」裡的資料,將其一一顯示於政委桌上。

士兵:「目前的情況很混亂,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如今,情報也在不斷更新,因此這恐怕也不是最新的,但請看...」

光定海:「這是...」

於是,在光定海眼前,出現了錯綜複雜的地圖——從某一點開始,多處都出現敵襲報告,並在地圖上以紅色表示;見它們好像詛咒般漫延,直至地圖上各處已出現鮮紅似血的圓圈區域。如果仔細分析這些區域和街道之間的關係,不難發現它們首尾相連,在不斷擴散的同時又能互相策應,如同一流棋士擺出的陣法。

副官:「這種陣法...開始打巷戰了...?為甚麼事到如今,突然...」

光定海:「不...他們的動作變得果斷起來了...而且這個結構,絕不可能是各自為政...換句話說?他們有了領袖...?」

說到這裡,又有更多人衝進來,送進一個又一個的報告。

士兵:「報告!飲用水可能被下毒了!」

士兵:「有消息表示二六小隊叛變了!目前正在確認——」

士兵:「多個地方都有魔族黑羽出現的報告!」

士兵:「有西三江上校已經陣亡的報告——」

當然,這位女性很清楚,這些所謂「報告」,全都是敵人的障眼法而已。

光定海:「安靜——!」

她便猛力拍桌,幾乎將正在桌上展開的魔法給強行關上——但此舉,確實讓所有士兵閉上了嘴巴。

光定海:「別自亂陣腳!給我銅音球。」

副官:「是,請。」

光定海:「西三江,我判斷他們的目的正是司令部。請你立刻回防。」

錄音完成後,她便隨手將銅音球拋出去,並以那烈焰般的眉毛盯著士兵看。

光定海:「立刻聯絡西三江!其他人,做好作戰準備!」

眾:「是!」

———

西三江:「敵襲?」

士兵:「是的,剛才一下子收到大量報告...光定海政委表示,希望你能執行司令部的防禦作戰。」

此刻的西三江還在與半身人進行搜索敵人的工作,沒想到對方倒是很乾脆地自己出來了。這當然算是好事一件——至少,他不用這麼辛苦了吧。

然而,男人看著士兵給他的情報,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地圖,似乎想到甚麼。

西三江:「不對...」

士兵:「咦?」

男人看著黃雀軍的行動,從那精妙的佈局之中看出了隱藏的軌跡。他的直覺,由始至終都是如此敏銳。

是聲東擊西的聲東擊西。

西三江:「那也是聲東擊西...他們的真正目的並非司令部,而是...」

於是,他說到一半彷彿語塞,兩眼放空——士兵還不清楚發生甚麼事,旁邊的副官紅華倒是明白了,便見她離開半身人走到一旁待機。

然後,西三江便拔槍,淡然地將其中一名射殺。

半身人:「啊——!?」

西三江:「是你們吧...」

被發現了。

士兵還搞不清楚狀況,軍官已用驚人的直覺發現——中計了。是的,這些半身人其實一直知道目標的位置,卻故意帶著他團團轉——只是一直在騙他而已。

半身人:「咦!?我、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這都算了,居然還是被這些形同幼兒的「東西」騙倒,連這素來冷靜的男人都不禁憤怒起來,冷淡無神的雙眼瞬間被火焰佔據,握槍的右手青筋盡現。

於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很單純——將這些「沒用的傢伙」處分掉。僅此而已。對一個共和國人、一個大地人來說,這種事很單純、很平常。

他便毫不猶豫地開槍,下一秒子彈卻卡在半空——停止在一團藍色的聖光上。

西三江:「!?」

下個瞬間,那麼一絲悔意浮現於他的腦海。對了,既然察覺到中計,那就應該要預想到的。敵人的目標其實不是司令部,而是「別的地方」——

正是自己嗎?

因此,他們早就在這裡了。

完全正確的推理,但太遲了。

以下的種種,僅在一秒內發生。

子彈、炮火、鋼刃、火舌,一切暴力與破壞的因子如暴風過境,又如海嘯般席捲而來;西三江身邊每一位成員都被這排山倒海的攻勢壓倒——對他們來說,痛覺信號甚至來不及從神經傳到腦部,便被強行中斷。

因為他們都死了。

於是魔性的天災過境後,所有士兵以及副官當場陣亡,紅華憑直覺回頭開槍,那右手卻被瞬間斬斷。魔族的軍隊已然降臨,準備拿下死亡作為戰利品。

但西三江還在。

與他那無堅不摧的魔法盾牌。

兩名歐克舉起機關槍向他連橫掃射——

擋下了,一言不發。

阿修羅的弓箭如火龍席捲而來。

擋下了,一言不發。

聖女的火炎如暴風將其緊緊包圍。

擋下了,一言不發。

整整三十秒後,整個區域被打成廢墟,但西三江還屹立不搖。一看,只有他附近一米周長的區域完好無缺,甚至在地面縫隙中生長的小花都毫髮未傷。

鬼鳥:「真硬啊...」

宮:「沒問題,他已是甕中之鱉。」

然而西三江仍然一語不發,見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胸口倒是沒多少起伏,那面發著紅光的魔法大盾便緩緩關上。另一方面,男人的眼神卻反過來變得愈發凌厲。

紅華:「嗯...」

至於他的副官,則緊緊抓住斷肢部位,忍著疼痛跪坐在他旁邊,用模模糊糊的眼神注視著他——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甚麼都沒想。

無論如何,現在的狀況只能用一個詞——「對峙」來形容。西三江的防禦魔法雖然無懈可擊,但肯定會消耗魔力。他們可以就這樣消耗下去,又或者把這男人放著不管也是方法之一——當然,看這頭猛獸目前的氣勢,他恐怕會做點甚麼。

西三江:「...」

一看,那西三江確實一點動作都沒有,簡直如變成一個石雕,然而其氣息卻如蓄勢待發,好像被逼到窮途末路的惡龍——甚至比平常更為危險。

「炮火無用」西三江。果真不是泛泛之輩——於是,他似乎獲得阿修羅的肯定。

宮:「既然如此,就一招定勝負。」

阿修羅語畢,把手一揮,喚出傳奇神弓——「阿周那」。

宮:「還可以嗎?羽。」

羽:「嗯。只是一發的話...」

兩人合力抓住那巨大的鋼製兵器,同時開弓,準備將餘下的力量灌注於此一擊。一股力量漸漸積累,震得塵土飛揚,眾人紛紛退避。

宮:「喝——」

羽:「哈——!!」

西三江:「...」

西三江甚麼都沒說,卻甚麼都說了。見他默默地運行不知還有多少的魔力,在他眼前張開半透明的魔法圓盾,並巧妙地操作那面盾的曲面角度,準備應對那魔性之箭矢——卻忽然察覺到寒意。

西三江:「!?」

宮:「中!」

發射出去了。

彷彿整顆太陽現於眼前。

然而,雖然這一箭如此聲勢浩蕩,西三江卻詭異地感覺不到完整的殺意,彷彿「少了甚麼」——於是,男人在這個瞬間用他極端敏銳的直覺,察覺出真正的殺氣從何而來。

對了,說起來。

魔族的首領,如今身在何處?

西三江:(又是這招——)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是的,還是那一招——聲東擊西。

在「阿周那」發射的同一刻——後方,大量建築物的掩護下,有一輛摩托車暴躁地吼叫,憑藉高速從樓頂飛起,其身影劃過陰月的眼睛——長袍、黑長髮、不祥的赤眼。

是魔王。

盧德:「...」

在半空中,他舉起魔弩,表情冷淡至極,展現出的殺意卻前所未有。於是,雖然在數十米外,西三江仍很清楚魔王的目標——並不是自己,卻是紅華。

西三江:「啊啊啊——!!」

然後,他大喝。

面對兩個方向的攻擊,西三江別無選擇。見他張開雙手大喝,做出類似「扯開某物」的動作,將魔法盾的範圍大幅擴張——

最終,兩股能量幾乎同時撞上魔法盾的兩側,彷彿引起了某種反應,在男人的周圍引發反常的大爆炸,那震波幾乎將所有人震退半步。

接下來唯一可知的,便是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神情,啞口無言;以及從飛翔的摩托車上摔下來,滾成一團現代藝術,最後裁進土裡的魔王。

西三江:「呼...呼...」

塵埃落定,男人的呼氣聲依舊。

擋下了。

無論如何,他擋下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男人擋下了一切。擋下了暴雨般的炮火子彈、擋下了阿修羅的絕招、擋下了魔王的突襲...如此一來,恐怕已沒有人再能傷到他。

西三江:「呼...呼...!」

於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官,斷斷續續地呼氣,為了節約魔力便將魔法盾緩緩關上。

下一瞬。

一束魔法光線來到他胸口旁邊。

大意了。

西三江:(不好...!)

在這一刻,反應再快也來不及了,疲憊的身體已無法再快速作出動作;不過,他倒是在這瞬間內,意識到魔王的全盤戰術。

通過一連串的戰術詭計,其後以高調而誇張的行動,更用自己吸引注意力——如此種種,讓西三江下意識產生「結束了」的感覺,進而引導他暫時關上盾牌。開關魔法盾所需的短短零點幾秒時間,這微小的破綻,恐怕已經被盧德掌握了吧。

於是,在這瞬間裡,盤絲完成了狙擊。

西三江:(這狙擊手...居然連我都沒察覺到嗎...厲害...簡直如同奧林...)

蜘蛛妖那毫無預兆、毫無徵候、毫無氣息的一擊——這才是殺著。魔法能量便穿過他的胸口,那男人如慢動作緩緩向前伏下,倒在破碎的地面上。

紅華:「阿江——!」

副官的大叫,當然是徒勞。

半身人:「成功了!真不愧是魔王大人——!」

歐克:「又幹掉一個了!照這氣勢把他們全部幹掉!」

獸人:「盧德大人萬歲——!!」

盧德:「知道了知道了,請先把我救起來吧。」

將盧德從摔壞的摩托車殘骸中救出後,一行人來到衝擊的中心,伏在那裡的是不斷大口喘氣的西三江,以及聲淚俱下的紅華,後者彷彿沒有注意到自己已被魔族包圍,而只是一味在哭。

紅華:「阿江...嗚嗚...咦...?」

西三江:「快...逃...呃...」

於是盧德雙眼一睜,在兩人體內埋下大劑量的迷幻植物,讓他們如同死亡般昏睡過去。

盧德:「請給這兩人最基本的治療,勉強讓他們活著。」

都靈:「我是沒問題...你確定嗎...?」

盧德:「這可是重要軍官,之後會很『有用』。處理結束後,先藏在地底。」

一關又闖過了——這樣的想法,在所有人內心閃過,卻和魔王盧德無緣。天空中的烏雲漸漸累積,甚至開始有閃電在那雲團中穿過,水氣的味道變得濃密起來。

鬼鳥:「龍光...(指在雲層間穿插的閃電)」

逐漸惡劣的天氣,以文藝方式修飾即可稱之為「不祥的預感」。盧德很少使用這種不精準的描述,但如今他心中確實只能想出「不詳」這個詞語——但此刻,盧德決定無視。必須盡快前進,其他事情都不再重要。

目標是港口。

其他小隊正在各處進行聲東擊西的任務,主力的盧德一行,則向著海港直衝。從冰川雪山一直南下,穿過荒地、穿過凍原、穿過森林、穿過戰場,這裡就是終點。

是的,盧德很清楚——打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地就是這裡。此處就是王、就是后、就是將、就是玉。

為了戰勝來襲的敵人,為了保護被危害的同伴,為了讓自己的計劃得以完成,必須佔據的最後陣地,已是觸手可及。

突然,一道落雷。

包括盧德在內的眾人都稍微嚇到——畢竟,這是他們踏上大地後,第一次聽見真正的「雷聲」。

冰河:「也到這個時節了嗎...差不多該下雨了吧...」

盧德倒是沒在意冰河對氣候的評語,而是注意到另一件事——

彷彿跟隨那道雷降落凡間,那女人就站在那裡。

雷鳥。

以劃破長空的雷霆為背景,以轟雷貫耳的響鳴為鼓聲,那個象徵著「絕望」的女人。

登場。

雷鳥:「我就覺得你差不多要過來了,呵呵,黑羽啊~」

被看穿了。

冰河:「喂,那是...」

格格:「她是...那女人是...!?」

鬼鳥:「可惡...為什麼偏偏是她...」

當然是她。

盧德早就知道,從頭到尾,最危險的就是這個雷鳥。危險的地方不是她的戰鬥力、殘暴性、技術、知識...通通都不是;而是她與自己詭異地相像——那種能在一瞬間看穿一切的「眼力」,彷彿一眼就能看透一個人,世上沒有甚麼事能繞過她。

所以,如果有誰能看穿自己的計劃——那就是她。

雷鳥:「你想去港口釣魚吧,很不巧~人家等你好久囉~」

獸人:「雷...雷鳥...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站最後面的人光是稍微看到那身影,已彷彿被死靈附體一般,口齒不清地叫喊著同時奪路逃命。

然後,他們便被另一道落雷轟滅。

獸人:「啊啊啊啊啊——!!」

那是雷鳥之翼的金剛和銀海,雙雙站在屋頂上好像兩位神靈的使徒。

盧德:(雷鳥之翼...她們的內臟已經受損,還能繼續戰鬥嗎!?)

雷鳥:「啊~另外幾條路我都派人堵住囉~而且都是些很擅長打地洞的傢伙,所以你不用擔心,你的朋友們都他媽死定了哈哈!」

話音未落,槍聲、爆炸聲和慘叫聲隨即在四周響起,在街角處不停迴盪。雖然無法用眼睛去確認,但殘暴血腥的畫面已經在腦海裡浮現——這位女人所繪製的血腥畫作,正在逐漸成形。

甚麼時候?甚麼時候發現的?為甚麼知道自己一定會走這條路?她計算過了嗎?單憑看地圖?這些種種問題,如今怕是得不到回答了。只得看著那女人的臉——更準確的說,戴著面具的半張臉,露出嘲諷至極的笑容。

雷鳥:「怎樣,西三江那傢伙應該耗掉你們不少體力吧?畢竟他可是很硬呢~」

既然被堵路,要硬碰硬也不是不行——自然,其他人是這樣想的——但盧德由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當初的判斷。當對手是這個女人,必須走為上著。沒有別的作戰、沒有別的計劃。走為上著。

盧德:(圖靈,那套裝甲還不能用嗎...?)

圖靈:(解析還需時。建議逃跑。)

當然,不需圖靈建議,盧德亦早就打算這樣做,便以右手輕輕一壓,低調地運行魔力,立刻創造地道,卻發現古怪的「觸感」——這裡的地底本來就有空洞。

盧德:(!?)

於是,盧德彷彿感到自己碰到了「甚麼」,身後不遠處隨即突然爆炸,炸得塵土飛揚,屍骨橫飛。

是地雷。

盧德:(她埋下了地雷!?在這麼短時間內!?到底有多少個!?還是說其實很少——)

實際上準備了多少地雷,已經不再重要——光是擾亂盧德的判斷,把壓力施加於他敏感的神經元上,已相當足夠。

雖然魔王極力控制,他那不斷跳動的眼眉裡透露出來的些微恐懼,卻逃不過雷鳥的法眼。於是,她輕輕一笑,戰場上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下。

這一刻,雷鳥作為棋士的絕對實力,在此展現。

第一步。

死角處,突然衝出三隻飛龍,如天女散花般落下炸彈的暴雨——在可能會炸到雷鳥的情況下。

角鬼人:「當心——!!」

炸彈在落地前爆炸,形成的火海巧妙地將黃雀包圍,無數小兵被炸得粉碎。第二步,只見雷鳥大步一踏,撥開火炎直衝,雷槍穿越熾熱的空氣,同時也越過盧德的反應速度,直指而來——隨即被金刀擋下。

宮:「喲。」

雷鳥:「哈!又見面啦!!」

至此,仍只是一瞬間的事。

首先,盧德的直覺確實是對的——地雷只有一個。雷鳥通過目前對黑羽(盧德)的認知,安排好自己的站位,進而引導盧德的預定位置,並預先在相應位置埋下地雷。

第三步,她再度用力踏地,從她身邊出現大量針筒狀物,在念動力掌控下好像一群凶神惡煞的黃蜂。

宮:「當心!此物危險!」

宮認出了此物,一旦被這種物質進入體內,魔力的平衡將會崩壞,進而失去戰鬥能力——那是人類精心炮製的魔法毒藥。

兩位阿修羅便馬上以五花繚亂的刀法將其一一擊落,然而這也是障眼法。

第四步,不知不覺中,雷鳥向天舉槍。

她就這樣站著,槍尖指向上天。

盧德一瞬間理解了狀況。

盧德:「盤絲——!!」

幸好,盤絲在盧德大叫前,已自行動作——她從天而降,展開絲線布下天羅地網,好像一個漁夫般將所有人抓走——僅限來得及的一部份。

下一秒,天上雷電轟落雷鳥身上,沿路的空氣立刻被加熱成電漿,在她周圍引發大爆炸。

雷鳥:「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女人那既似痛苦又像享受的尖叫下,無數戰士被那道雷直接劈死,其餘眾人則被衝擊波震開,沒被落雷波及——正以為如此。

雷鳥,已完成投槍姿勢。

盧德:(不好——)

連思考時間,也只有那麼一瞬間。

雷電在雷鳥身上奔流,其全身上下都噴發著光芒,好像降生了某種神靈一般;她尖叫著、哭喊著、歡笑著,融合成一種難以形容的非人叫聲。

終於,她的面具裂開了。

那是半張被嚴重燒傷,眼球幾乎完全外露的臉——如同怪物。

來不及了。

做地道也來不及。跑也來不及。反擊也來不及。

頭髮,已開始飄浮。

被那魔性的電力吸引。

詭異的是,平常反應遠不及其同伴的魔王,如今卻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狀況。

最後一刻,盧德把聖劍拋到地上、宮把羽遠遠扔走、盤絲用絲線拉出一面盾、都靈展開神聖的盾牌、灼旗揮動她熾熱的旗幟、其他所有人向反方向逃跑。幾乎同時,他們都感應到身後有一種詭異的刺痛——

是生、是死,僅在一瞬間就能決定,並且,不是決定在自己手裡。

戰場就是這麼一回事。

雷鳥:「———————————————!!!」

於是,命運之矛拋出了。

接下來一秒內的事,沒有任何人清楚。被命運瞄準的人不清楚、扔出死之槍的人不清楚、旁觀著這一切的人不清楚,連天上的那圓陰月,這一刻都無法得知地上的境況。

唯有藍色的光。

淹沒整個空間。

已經無法只用「刺眼」去形容的光,筆直穿過整片城市,將沿途的一切有機或無機物回歸成次原子粒子,空氣被瞬間加熱而引起一連串爆炸。

強光過後的聲浪,幾乎震破所有人的聽覺系統,遠在數公里外都能清楚聽見那持續數十秒的餘波。對於在遠處的人來說,很難想像這是單單一個人所造成的影響,而只會認為是惡劣天氣的一部分吧。

這便是雷魔法的奧義——通過借用自然的力量,挪用超越人類,甚至達到魔族境界的威力,那便是「藍色射手」真面目。

雷鳥喜愛將其稱為——「雷神之吻」。

沒有任何活物,能在這一吻後保持完整。本來,人類是不可能擁有此等力量——唯有雷魔法的高手,超越死亡常伴的修行過程、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死鬥、將自己的性命完全拋棄,才得以達到這個境界。

金鋼:「太美了...」

雷鳥的使徒們就這樣站在房頂上,感受著強烈如陽炎的閃光緩緩消去、空間內的轟鳴漸漸遠離、被雷電燒得刺鼻的空氣流入鼻腔、飛沙走石塵霧滾滾漸漸退卻。

她們細看著、欣賞著、享受著,這幅由雷鳥繪成的地獄佳作——終於完成。

雷鳥:「啊啊啊啊高潮了啊啊啊啊啊」

在那徹底的廢墟之中,只見雷鳥全身發抖,眼淚、口水、尿液等體液不受控制地湧出,但那笑容卻由始至終未有消失——應該說,她笑得更厲害了。見她緩緩倒下,彷彿無法操作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個壞掉的人偶。而那雷槍則沒有回來——直接在這一擊中燒融了,遠看,那山頭已化為火海。

然後,下起了雨。

銀海:「...!」

金鋼:「真是命大的傢伙啊...」

在微雨擊打下,煙霧進一步散去,就好像安排演員登場的布幕——奇蹟的是,不少人都活了下來。在最後一刻,由一眾魔族以全力使出的魔法,將雷神之吻的軌跡勉強移開了幾度。因此,黃雀戰士們抖動著嘗試站起來,有些觸電、有些燒傷、有些骨折、有些暈倒、有些內出血、有些沒了隻手,但至少生還。

然而。

處於攻擊中心的人——

負責擋開雷神之吻的人——

被雷鳥的殺意狠狠瞄準的人——

下場則不太一樣。

都靈:「呃...哇...哈哈...」

叛教的聖少年。都靈。

只剩上半身及右手。

平躺在地上,看著天,一動不動。從肚子流出來的酒,很刺鼻。

宮:「威力...咳...竟至此嗎...」

阿修羅姐姐。宮。

左手蒸發,半邊身體被燒紅。

如仁王般站著,冒著煙,身旁散落著融化的金刀。

羽:「...」

阿修羅妹妹。羽。

最後一刻被她姐姐拋開的羽,接下了衝擊波而再度昏迷。

灼旗:「神啊...求你垂憐...」

身穿銀甲的聖女將軍。灼旗。

雙手折斷,手中的槍身刺穿了自己腹部。

大口呼吸著,聲線異常沙啞。

盤絲:「!!!!!!!!!!!!!!!!!!!!!!!!!!!!!!!!!!!!!」

魔王鍾愛的白蜘蛛。盤絲。

人形的上半身整個消失,作為本體的黑色蜘蛛,在尖叫。

說起來,這似乎是第一次,這位安靜的小姐發出聲音。

當然,說是尖叫,卻又似金屬磨擦、抑或岩盤震動——難以具體地形容的惡魔之聲。

雷鳥:「甚麼鬼...還活下來這麼多嗎...哈哈...累死人...不過嘛...嘻嘻嘻...」

蜘蛛尖叫著,在她眼前是盧德——或者說,「曾是盧德」的東西。

都靈:「老...老闆...?喂...不...不會吧...」

宮:「老...爹...?」

雷鳥:「嘻...嘻哈哈...黑羽...變成很棒的樣子了呢...?嗯哼哼...」

盤絲看著。用她那無數隻大眼看著。希望自己看錯了。希望這只是幻覺。希望只是一場夢。

可惜不是。

灼旗:「怎麼會這樣...」

盤絲用她的蜘蛛觸手不停搖晃著盧德的肉體——僅存的肉體。

一條左腳。半條右腳。右手前臂。

沒了。

其他都沒了。

盤絲:「———!!!!———!!!!!———————!!!!!!!」

那是怪物的尖叫。

在主人的殘骸面前。

尖叫。

尖叫。

尖叫。

雷鳥:「哎啊,生氣了?」

雷鳥勉強站了起來,在她眼前是陷入瘋狂的魔獸——只見蜘蛛張牙舞爪,筆直衝向雷鳥,後者快速拔刀卡在魔獸的嘴巴上——不過,或許她確實累了,見她立刻被魔獸撲倒在地。

雷鳥:「啊啊~要被異種姦了啦~救我~」

盤絲:「—————!!??」

同一時間,盤絲的背部被炸開——金鋼和銀海開始展開猛烈的攻擊。應該說,這兩人一直在留力,就是為了這個時刻。

銀海:「要收尾了。」

金鋼:「沒問題,立刻幹掉他們!」

盤絲一邊尖叫一邊退開,並用自己的身體守住地上的「盧德」。

冰河:「魔...魔...魔王...?」

鬼鳥:「喂喂...假的吧喂...」

勒石:「咦...這...這下怎麼辦...?」

娜吉:「可惡...死定了嗎...」

所有人,呆望著一幕幕,竟忘記自己正身處死戰之中。畢竟,他們一直景仰著、尊敬著、恐懼著、崇拜著、熱愛著、迷戀著,整個黃雀的核心——魔王盧德。

被殺死了。

盤絲:「!!!!!!!!!」

於是,在毫無間斷的尖叫聲中,有另一種聲音正在積累。很快,在場所有人都被另一個「存在」吸走注意力——不知不覺中,街角那頭,一個巨大黑影,在破敗的民房之間抬起頭來。

隨後是震動。

強烈的震動。

當然,畢竟來者可是巨物。

那處,出現一隻巨大的手。

隨後是兩隻。三隻。四隻。五隻。六隻。

那是,不可盡數的手。

大悲心陀羅尼。

宮:「魔觀音...還能動嗎...」

與黑紋騎士團死戰時,魔王在極限狀態下召喚的魔獸——那張巨大的臉已碎成兩半,似是而非的血液流出一條小河,但仍然用無數對手支撐起自己。「這東西」是自行爬到這裡的嗎?已無人在意這種小問題。

魔觀音:「———————————————」

聽它仰天尖叫,與盤絲合奏出最恐怖的和聲——當然,在場的人大多數耳膜都破了,倒不會太在意。

雷鳥:「哇~那他媽是甚麼——」

接下來,由於包括雷鳥在內的眾人,腦子都不太正常了,這場景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實在很難說清楚——只知道盤絲和魔觀音展開了瘋狂的自殺式攻擊,使整個空間佔滿了尖叫;灼旗咬牙忍痛,瞬間將右手接回去,把旗從肚子裡拔出,將自己的血潑出去建成炎之牆;宮將都靈及「盧德」回收,在黃雀戰士掩護下退卻;雷鳥之翼舞動著,一邊戰鬥一邊無視自己的出血。

雷鳥:「算了!先撤吧!」

金鋼:「中將!」

雷鳥:「哎,反正最重要的傢伙都除掉啦~老娘也是該上個廁所了。」

她擦了擦從下體流出來的血,便一躍而起,和自己忠誠的部下開始脫離戰場。

所有人,死的死,逃的逃。從這地獄裡逃離。

此刻,戰地外的人,還不了解發生了甚麼。

但唯一可肯定的事,只有一件。

盧德的靈魂,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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