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是死於他殺。

    儘管驗屍醫生憑死者腕部的傷口把案件判定為自殺,但我們更相信死者臨死前也要拼命遺留下來的英文字母,Y,才是偵查的關鍵訊息。這毫無疑問是一個英文字母,死者身邊的人當中,與Y有關且有仇敵關係的,只有一個。

    那個人正是最後一個與死者通電話,甚至與死者見面的女人——姜靜兒。

    她是死者的中學同學,曾聚集其他同學指證死者欺凌。然而,任她如何努力,校方最終亦因證據不足而不了了之。結果,自她踏出學校大門的瞬間起,無論日後發生甚麼事情,她的表情都同現在一樣,打從骨子裡宣稱自己無罪。

    對,就算她在案發當晚被警方扣留,她亦聲稱自己沒有任何罪。





    「我沒有殺人。」她果然一再堅持。「無論你們有多質疑我的不在場證明,我也只會重複這句說話。我絕對沒有殺死任何人。」

    「與其空口爭執,不如拿出確實證據,證明妳從晚上九點半後一直在家中沒有外出,好嗎?」負責盤問的同僚不耐煩地反駁。

    「無論我怎樣證實,你們也只會寧願相信這種歪曲的事實,卻不選擇相信我這個坐在你們眼前的人。」她竟敢出言斥責。「打從一開始,你們的目的就是要置我於死地,無論我說甚麼,你們都會捂住耳朵,裝聾作啞。」

    真厲害呢。此時此刻,她堅定不移的倔強眼神,狠狠地刺穿在座每一個人。

    「我說啊,別一副自己跟案件無關的樣子。妳明明在案發前曾經到過死者的住所,是最後一個跟死者見面的人!」同僚再次激烈地反駁。「最後一個跟死者見面的人往往最大嫌疑!」





    「我收到譚智妍的電話,是她叫我過去的,而且我早就離開然後返回自己的家!」她仍舊以強硬的態度回答。「只要你們檢查通話記錄和大廈閉路電視片段就一清二楚,絕不用我多加解釋。」

    「來,不要再裝傻了,就算大廈的閉路電視畫面沒有拍到妳,妳還是能夠通過平台從另一幢大廈進出。」這同僚氣得快要爆炸了。「還有,妳說鄰居能夠證明妳返家後沒有外出,但那鄰居只是偶然見妳走出露台而已,連當時是幾點鐘都不記得,根本無法證實案發時間妳不在現場!」

    她聽後不禁反駁:「你們亦同樣沒有證據證明我不在家裡!」

    是的,雖然事實向來逆耳,但她沒有說錯,直至現在,我們也沒有致命的證據證明她殺了譚智妍。

    「恭喜妳啊。」我決定對着咪高峰發聲,以奪回整個局面的控制權。「妳成功了,至少在觀眾眼中妳是清白的,但該怎麼辦呢?殺人犯始終都是殺人犯。」





    只見她一臉激動地把目光移向眼前的玻璃鏡面上,似乎已經猜到玻璃背後另有其人。

    「說啊,妳究竟把兇器扔到哪裡去?」既然如此,讓我親自盤問犯人。「妳殺了人亦如斯理直氣壯,想必妳早就知道兇器失蹤了,才能理所當然地對警察申冤。」

    說話啊,讓我們都赤裸裸地坦露於人前,進入正面交鋒吧。

    「我終於明白了。」姜靜兒怒目瞪向眼前的玻璃鏡面,話中帶輕蔑的語氣。「難怪警察會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突然找上門,原來是妳在背後操控。」

    別開玩笑了,我敢肯定,妳早已知道案件的負責人只能夠是我。

    「姜小姐,別像小孩子一樣,以為靠關係可以脫險。」我立即當着眾人面前跟對方劃清界線,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流言蜚語。「這可是我們初次見面呢。」

    她聽後冷笑一聲。「對,初次見面,初次得連聲音都牢牢記住了。」

    「我在這裡向妳道歉吧,畢竟是我們的同僚讓妳產生不必要的誤會,令妳以為我們手上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據。」我透過咪高峰義正詞嚴地說明目前的狀況。「現在給我聽好,我們可是得到最直截了當的證據,證明妳一直都在說謊!」





    說罷,警察局的其他同僚毅然打開盤問室的房門,把鑑定報告遞交至兩位負責盤問的同僚手中。各人都給我看清楚了,鑑定報告可是寫得特別清楚呢。那些遺留在死者身上的毛髮,其粒線體DNA正與我們的頭號嫌疑人姜靜兒脗合,而且和她現在的頭髮一樣,剛好在一個月前完成護理,足以證明這是近期掉落在死者身上的。

    姜靜兒,雖然這並非直接的殺人證據,但總算間接證明妳的虛偽外表下,還隱藏某種處心積慮想要掩飾自己的計謀吧。

    「唉唷,我們可憐的小白兔現在該怎麼辦?」我簡直恨不得當場捧腹大笑。「啊,不對,妳一直堅稱自己沒有踏進死者的睡房,所以那些遺留在屍體上的頭髮,自然是自己跑進去的。看,我可是盡心盡力替妳解釋呢。」

    她氣得連表情都快要扭曲,但狡猾的她竟然下一秒瞬間變臉,頓時以平靜的姿態提出作為嫌疑人的權利:「我要申請辯護律師,而且要行使緘默權,直至我的律師抵達為止。」

    天啊,原來她連辯護律師都早已準備妥當,難怪如此從容不迫。

    「幫她聯絡律師吧。」我向同僚表達自己的意思時,故意對此嗤之以鼻。「還有,記得泡一杯咖啡給她,免得人家山長水遠來到,連杯咖啡都無權享用。」

    身為前辯護律師,這種規則我自然比誰都要清楚。哪管是犯罪者,都有委託律師代表自己辯護的權利;哪怕是辯護律師,都有選擇相信委託人的自由。是的,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窮得連飯也吃不飽,忙碌半天只求三餐;也有人視人命如草芥,卻轉眼跟我們討價還價,要求權利和自由。





    現今這個社會實在是太諷刺了,難道我有說錯嗎?

    儘管如此,我們亦必須盡力對嫌疑犯提出控訴。哪怕對方聘請能言善辯的律師,甚至裝瘋賣傻宣稱自己患有長期疾病,我們的職責,正是盡力搜集足夠的證據將犯人繩之以法。

    無論以何種手段,我亦必定讓那些犯下罪行的魔鬼得到應有的懲罰。

    ❋❋❋❋❋

    「請問……」剛巧,警察局的同僚收到突如其來的舉報電話。「我收到電話,說他願意證明嫌疑人曾在他的店舖裡購買兇器。」

    「證人現在的位置呢?快請他來錄口供!」另一位同僚聽後緊張得連番追問。

    「他說他只想匿名舉報。」轉達的同僚亦顯得不好意思。「好像是因為怕惹麻煩上身。」另一位同僚乾脆奪去電話,嘗試以他三寸不爛之舌遊說舉報人現身作供,不過,在我看來,目前的焦點絕非舉報人的意願,而是舉報人的可信性。

    我必須打一通電話,才能夠確保自己能夠順利走下去。





    「這份禮物是你親自挑選的嗎?」我悄悄地躲在後樓梯,跟我熟悉的那個對方通電話,而我知道,對方必定明白我話中的意思。

    「這可是非常昂貴的見面禮。」對方已明確回答。

    「乾淨嗎?」我追問。

    「連一點斑紋都沒有。」對方簡短地回應。

    「也對,你辦事我從來都放心。」是的,我默許了,因為我知道事情絕不會牽涉到我身上。

    「還需要其他禮物嗎?」對方追問。

    「我需要指紋。」這一次,我決定跟對方開門見山。「就算兇器能夠順利找到,兇器上的指紋亦是關鍵所在。」





    「這比較棘手。」對方向來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對,我也正在想辦法,但現在受害者並非他人,而是智妍。」只要想到這裡,莫名的心酸自然湧上心頭。「我必定要將兇手定罪!」

    「知道。」此時此刻,對方那慣常的冷漠,反令我感到不是味兒。

    「辛苦了。」我也沒興趣繼續糾纏,主動掛斷電話。

    雖然對方向來很幫忙,但我總覺得自己缺乏志同道合的朋友。

    「人生在世,確實需要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才能放下戒心開懷暢談。不是嗎?」忽然一把聲音響亮的男子說道。

    這莫名其妙的陌生男子的確成功換取我的注意。他一直靠在逃生門旁邊的位置,在我途經他的視線範圍時,他的嘴角竟然不自覺地上揚。

    看來,這句說話是衝着我而來。「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何致恆律師。」說罷,他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名片遞上前。「嫌疑人姜靜兒的辯護律師。」

    「啊,很高興見到你。」我雖然接過他的名片,卻刻意敷衍。「希望將來有機會碰面。」

    「當然,朋友之間肯定合作無間。」看,他果然想向我這邊靠攏。「我相信妳必定能夠作出明智的選擇。」

    「法院見吧。」我一口拒絕他,更向他投以不屑的目光,但他似乎無法領悟我箇中的意思。

    「我們的正義女神啊,別裝作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吧。」他的態度簡直是目中無人。「自古以來,五臟六腑都必須互相協調,身體才能正常運作。」

    臭小子,你可別跟我混為一談,像你這種見利忘義的小子,大概任一方對自己稍微有利,就自然向那一方靠攏。我卻是一直堅守自己的信念的,哪管得罪世間上所有人,我亦要想盡辦法奪得別人手中的控制權。

    誰都沒有權力將我任意擺佈,包括是妳姜靜兒。

    雖然我總是無法猜透妳的想法,甚至無法猜透妳那葫蘆裡究竟在賣甚麼藥,但姜靜兒,妳清楚自己在想甚麼嗎?知道智妍被殺後,難道妳的心比較舒服嗎?

    在妳離開警察局的時候,又會多相信那個站在妳身邊的辯護律師?

    「雖然現在姜小姐妳被獲准保釋外出,但難保有朝一天,妳仍會被他們抓住痛腳。」那位辯護律師正是剛才嘗試向我靠攏的何致恆。「我絕對相信妳無罪,不過,若然妳知道兇器藏在哪裡,請不要害怕,隨時告訴我吧,讓我能夠提前有所準備。」她的表情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她的嘴巴猶如頑石般堅硬。

    「我明白了。」儘管如此,辯護律師沒有向她施壓,反而主動緩和。「請不要太擔心,相信我,我必定為妳打贏這場仗!」

    她聽後不禁向他點頭躬身。「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不客氣。」辯護律師的表情好像有點尷尬。「讓我先送妳回去休息吧。」

    她卻客氣地拒絕對方:「不用了,我自己走吧,何律師也好好休息。再見。」

    「好,路上小心。」辯護律師只好禮貌地跟她道別。

    ❋❋❋❋❋

    在姜靜兒與辯護律師道別後,她幾經辛苦才截停一部的士,接着,的士開始往前方轉彎行駛。我當然不會放過任何監視她的機會,開着私家車跟蹤,直至的士停在一盞紅綠燈前。

    我知道了!這方向並非前往姜靜兒的住所,而是兇器被埋藏的地點!

    假若她打算把兇器找出來,我必須要比她更快抵達,然後等到她觸碰兇器的瞬間出手逮捕!但偏偏這個關鍵時候,我收到陌生來電。

    「朋友啊,再給妳一次挽留我的機會吧。」這聲音……我記得了,是何致恆。「要知道,我從來都不給人第三次機會。」

    「真感謝你再次給我機會呢,但是啊,我整個人生都擠不出丁點時間來應酬你。」我氣得準備切斷電話時,他又再次死纏爛打。

    「交朋友這回事,可是比任何一種東西都要着重緣分呢。」他說。

    「是嗎?但怎麼辦呢?比起那些殺人犯,我更看不起你這種牆頭草。」我毅然掛斷電話,等回過神來,那輛乘載姜靜兒的的士早已停靠在公園的另一旁。

    這裡正是埋藏兇器的地點!

    姜靜兒她猶如薄霧般在公園裡消失不見,真是豈有此理,公園那麼大,她究竟在哪裡呢?快出現啊,別躲藏在草叢裡,快給我站出來!

    「舉高雙手,別動!」忽然一把粗獷的男聲從後傳來,我只好乖乖舉高證件向對方示意。

    「是我,郭楚琳。」我決定先聲奪人,以免大家對我產生多餘的疑慮。「看來你們也同樣收到消息,知道是誰通知你們嗎?」

    剛才那把粗獷的男聲果然是警察局的同僚。「我們這邊亦不知道呢。當我們收到匿名的舉報電話後,便決定先過來一趟。舉報人說,兇器就藏在——」

    「找到兇器了!」忽然,警察局的同僚高興得大聲地說道。「是一把帶有紅色邊框刀柄的水果刀!」

    糟糕了,看來案件的走向開始偏離預設的軌道呢。沒辦法,我只好眼睜睜看着同僚們搜查,往往在這種緊張時刻過後,敵人必定趁機打電話來湊一番熱鬧。

    「說話啊,何致恆辯護律師。」此時此刻,我已氣得怒火中燒,連聲線都無法掩飾我的憤怒。「你的狐狸尾巴口渴得快要溺死了。」

    「謝謝妳。」何致恆的語氣其實是在恥笑我。「這可是我第一次盡市民的義務主動報案呢,謝謝妳讓我做一次好人。」

    「對不起,我收回剛才的說話。」我簡直佩服自己控制情緒的能力。「朋友嘛,反正愈多愈好,就看看你是否願意交我這個朋友。」

    「看來我們注定有緣無分。」然而對方的態度已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妳剛才也聽見吧,我說,我必定為我當事人打贏這場仗。」

    原來如此!原來他倆早就設下陷阱,害我白白錯失一次大好的機會!

    「別玩了,我相信何致恆律師你並非如此小氣的人。」天啊,我竟然還能夠笑着跟他開玩笑。「從我們初次碰面的剎那開始,我就知道,你絕非等閒之輩。」

    他的笑聲帶着諷刺。「當然,狐狸向來只會聽從自己的意願行事,只不過,若然被人類馴服了,恐怕從今亦只會聽從主人的指示。」

    「姜靜兒!」我聽後終於忍不住對電話咆哮。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姜靜兒的佈局。「別躲在背後,快給我出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真諷刺,妳明明人贓並獲,他們卻絲毫沒有懷疑妳。」她這極具嘲諷的語氣簡直令人更惱火。我可不怕:「妳未得逞的,只要兇器在,我們必定能夠將妳定罪!」

    姜靜兒聽後更理直氣壯地反駁:「既然如此,妳剛才又何必想盡辦法套取我的指紋?理由很簡單,因為妳知道我根本沒有殺過任何人。別忘記,譚智妍屍體上的毛髮可是妳偉大的傑作。」

    沒錯,我承認,案發現場所撿到的頭髮確實是我親手放在屍體上。「等着瞧,我不相信,兇器上面連一點微物跡證都找不到!」

    電話另一端傳來她的嘲笑聲。「我們將拭目以待。」

    儘管我始終不肯認輸,但心裡比誰都清楚,兇器的鑑定報告肯定是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就算我們千方百計找到兇器,亦無法藉此將兇手定罪。

    這將是一場艱苦的審判。

    ❋❋❋❋❋

    我說過,無論用何種手段,也必定使犯罪的人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既然兇器發揮不了它最大的用處,那麼,我只好尋求另一條出路。

    「何致恆律師,我是郭楚琳。沒甚麼,只是想讓你的生活過得更好一點而已。很簡單,只要你令姜靜兒以為自己將從審判中獲勝便行,至於往後,我們將自有安排。」

    雖然這次換他變得敷衍。「我倒是挺希望自己有所謂的閒情逸致去考慮妳的提議呢。」

    別故意跟我遊花園了,我有信心,身為聰明的狐狸,自然懂得作出明智的選擇。

    我透過電話展露最親切的笑聲。「別花時間考慮了,這將是你畢生都無法想像的好處。」

    他果然笑了。「聽起來好像不錯。」

    假如埋沒少許良知,便足以還死者一個公道,讓死者和那些仍然在生的人感受到一絲安寧,那麼,我們理應感到值得。

    既然兇手費盡心思也要佈下這個局,我們當然奉陪到底。

    儘管驗屍醫生憑死者腕部的傷口把案件判定為自殺,但在我們的認知裡,這只能夠是他殺案,而且必定是姜靜兒所殺。

    接下來的故事,才是我們為兇手設下的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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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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