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時,我和North一起上課、一起溫習、一起玩耍,是別人眼中的青梅竹馬。

別人說,中學階段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那是因為中學的世界無憂無慮,每一段關係,都非常簡單。

也非常真摯。

這天,天下雨了,這是特別的季節。





「喂,覺悟覺得,落雨好浪漫?」我問她。

「咪適合我哋囉,哈哈。」她樣子可愛,舉止生動活潑,而且總是笑臉迎人。

街上的人群逐漸安靜——滴滴答答,世界剩下微妙的樂章,以及我們二人。

然而……

驀然,鮮花丟到地上,連同雨水散落一地。





她就在我的旁邊,凝視著我的神情,卻看不穿我的心境。

「仔,你阿媽中風入醫院。」父親致電,向我說。

空氣抽空了聲音,時間宛如停止了。

那年,我十九歲,剛考完公開試,讀上大學一年級。

我本以為,我可以輕鬆自在好一陣子,履行自己的「約定」。





然而,一個可怕的消息傳到耳邊。

「陳正,你做咩……」North大概也有預兆,猜到是不太好的事情。

我沒空思考,拋下雨傘,直接往醫院奔去。

「陳正!」留下,那個不知所措的身影。

我的腦海裡,只有母親的樣貌,其他事情一一拋諸腦後。

我們早就約定過,中學畢業後一起拍拖,一起旅行。

現在不重要了。

「…」





後來,母親過世,家裡剩下父親、大哥和我。

「以後要生性呀,知道未?」父親督促我們。

「我會生性,我會做到最好。」這是大哥的回應:「我會做個出人頭地嘅人。」

「媽……我好掛住你。」我一向依賴母親,一向都沒想過會有道別的一天。

我告訴自己,要珍惜現在。

然而,我根本沒做到。

「…」





許久,我也沒找過North,North也沒找過我。

足足……半年。

我沒有思量的空間和心情,只是感到無比失落。

半年後,我才面對現實,重新生活。

不過,我和North的事情,我一直擱在一邊,不了了之。

也許,她感到傷感。

也許,她感到憤怒。

也許,她已經忘記我。





我不知道,也不願考究。

直到,母親過身後兩年,我參加同學聚會,再次遇見她。

其實我是不太想來的,我害怕North會提起那件事,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

然而,人總該在適當時候,親身面對。

我來了,North也來了,我們面面相覷,霎那間說不出話來。

其後,我們開始談那些瑣碎的生活近況,談著談著,一切不安感都消失無縱。

可是,不論是North還是我,都不願提起當天。





大概,是一道刺,是一條底線。

那個雨天,是我正式表白的日子……

命運很殘酷,也喜歡開玩笑。

「…」

轉眼間,我和North都已經24歲。

我們出席大大小小的同學聚會,甚至單獨相約見面。

以朋友的身份。

無所不談,卻忘記最重要的事情。

我無法知曉,North是否還喜歡我。

也許,她也希望知道,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一切不重要了,反正不可能告訴她。

「…」

黑色的雨水滲透人間,滲透內心,世界一瞬間變得陰涼。

縱使雨水看上去非常詭異,卻不成威脅。

達德學校到底有著什麼魔力?

塑造迷宮、製造怪雨,令死者復活。

不,人死不能複生,我寧可相信是幻覺。

我停在走廊中間,環視四周,卻不見其他人。

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嗚嗚……唔好呀……凱陽……」驀然,我聽見阿怡的哭聲。

我辨認方向,進入一間課室裡去。

阿怡捲縮地上,躲在角落裡飲泣,似乎是知道了。

「陳正?」阿怡向我說:「Sing呢?快啲同我講……頭先嘅叫聲係假架……快啲講……」

縱然看不見,她也大概猜到……

Sing已經被North帶走。

「你男朋友唔會想見到你咁。」我也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

Sing很有機會,是死了……

「我一早就講左……唔好嚟……」阿怡盯著地板,沒有抬頭的意思。

「…」

對,是我的錯。

沒有藉口,沒有辯駁的理由。

先是楊導遊,然後是Sing……

我寧可下一個是我。

「我真係好唔想嚟……但又唔可以唔理Sing。」阿怡苦不堪言:「我一早就知道,呢個地方唔嚟得……一早就感覺到。」

「重有……我都有份。」阿怡向我說。

「你……」我驚異。

「我都有叫North入去嗰個廁格。」阿怡解釋:「我一早知佢鍾意Sing,我接受唔到,我好嬲……」

「我搵個藉口同佢講,話要入去廁格先可以有更多View,可以更爆。」阿怡繼續說:「然後,嚇下佢……」

「咩話?」我瞪大眼睛。

「係好幼稚嘅行為……我知……」阿怡不願回想:「但我冇諗過,幾日之後North就吊頸……我唔想……」

Sing和阿怡都間接將North推到廁格裡……

只是,我能夠怪責他們嗎?

我慶幸,他們都坦誠告知。

「…」

然而,North的樣子忽然從窗外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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