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黃昏的太陽,我們卻把它當成了黎明的曙光。
— —

Alex看著這間第三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教堂,看著他身旁這個把頭都埋進了地圖裏的女人,臉上還是冷冷的,但心裏已經忍無可忍。

她這個路痴!

「把地圖給我。」

Reena看到那隻伸到她面前的大掌,想也不想便把地圖按在胸前不讓他拿到。



「我知道要怎樣走的。」她啫著嘴,不滿的說著。

他不要用這種看白痴的眼神來看她好嗎?

她真的知道要怎樣走的。
就是需要多一點時間而已。

看到男人抱著手不理她,Reena摸摸鼻子繼續研究著手裏的地圖。



上面標注愛牆明明就在這裏,它旁邊有一間教堂,應該就是這間吧。
但怎麼她轉了好幾個圈也看不到?

男人看著前方教堂旁不斷有人走出走進的小公園,微微揚起了眉。

深藍色的牆上用了很多不同白色字體寫著多國語言的「我愛你」,牆上那麼多散落的紅色色塊好像是代表著因為愛而受傷破碎的心。

但原來愛牆是這麼小的。
好像網上的圖片比較好看。



看著那被人擠得不能走近的愛牆,Reena心裏不禁有點失望。

「坐下來休息一下,那些人很快便會散的。」男人抬了抬下頷指著前方的綠色長椅。

Reena走到長椅前卻沒有坐上去,反而蹲下身來察看。

長椅的木條上被人用油性筆寫上一句句愛的宣言,她被其中一句抓住了目光。

🧡 🧡 🧡 Alexander & Emma 🧡 🧡 🧡

「Alex你看~是你哦Alexander」她看著上面寫著的字,不禁在笑著。

突然,一枝白色油性筆在她面前出現。

「你怎會帶著油性筆在身上?」她怔了怔,然後噗哧的笑出聲。



男人沒有回應,把筆塞進她手裏便坐了上長椅。

Reena看了他一眼便笑著扭開了筆蓋,筆尖在木條上比劃著,似乎在找著那個位置比較適合。

「好吧,先寫名字吧。Ree~na & Alex」筆尖在上面緩緩的落下一劃一勾。

坐在長椅上的男人濃眉一挑,垂下眸察看。

Reena & Alex?
怎麼也應該是Alex & Reena才對。

「我要在前面。」他皺著眉,沉聲宣洩不滿。

這個男人,真的很幼稚。


Reena聞聲抬起頭,忍不住在笑。

「但前面沒有空位了~」那雙狡黠的眼睛在一眨一眨的。

男人看著Ree前面那個只有兩指寬的位置,挑了挑眉。
他想了想,一手搶過女人手中的筆蹲下身在那小小的縫隙上小心翼翼的寫上自己的名字。

Al
ex


她雙手抬著下巴,看著那剛好擠進了縫隙裏的四個字母,喀喀的笑了出聲,笑得眼淚直流的。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愛。
外表看起來這麼冷清,但行為幼稚得像個小孩子。



男人看著那工整的四個字母,一股巨大的成功感油然而生,毫不掩飾薄唇上掦的弧度。

他站起來拍拍沾上灰白的牛仔褲,把油性筆塞回女人的手裏。

Reena把自己名字後面的字母補上,看著那幾個擠成一團的字母不禁再一次莞薾。

「你想寫甚麼?」她抬頭看向身後的男人。

怎料男人抱著手抬著下巴,擺出一副你不是要我來想吧的表情。

真是啊!
這個男人怎麼會這樣可惡!

又幼稚!
還好像幼稚得有點可愛。



看著男人冷洌的眉間,她覺得好像有股化不開的暖意,暖入心頭。
男人身後的愛牆人潮已經散去不少,那藍白相襯的牆身在陽光照耀下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愛牆前面還站了對正在吻得纏綿的異國情侶。

她忽然想起在網上找資料時看過,有人說在愛牆前接吻,就可以天長地久。
好像景點凡是扯上了愛情,就一定要用接吻來作結一樣。
原理就好像在威尼斯的嘆息橋下接吻般。

天長地久的愛情?

男人的唇,菲薄而稜角分明。
此刻正微微上掦,為他添上了幾分俊美的邪氣。

「怎麼了?」那張性感的薄唇微張,緩緩的吐出了幾個字。

他這樣,很好看。
好看得她都有點出神了。

男人身後的愛牆漸漸暈染成一片藍。
那藍很藍,很藍,藍得刺眼。

藍得讓人莫名的悲哀。

愛牆上有一幅畫,畫了個穿藍色裙的女人,女人旁邊有一行用法文寫著的字。

soyons raisonnable, exigeons l'impossible
保持理智, 勿要強求。


(網絡圖片)

「你怎麼了?」男人蹲下身大掌捧著她的臉,眉心緊皺。

她推開了男人的手,轉過身看著那未完成的塗鴉想了想。
然後,重新扭開筆蓋,趴在椅上一筆一劃的寫著。

Alex看了眼大功告成在拍著手的女人,目光卻在旁邊的塗鴉上流連,心裏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在想些甚麼?

他們好像甚麼也不是。
不是嗎?

「Alex~」Reena朝他朝著手,示意他陪她一起蹲下。

這個古靈精怪的女人,又在搞甚麼?

Alex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蹲下了身。

她雙手托腮,臉頰被推高鼓鼓的,像極了隻偷吃種子的花粟鼠。

他很小的時候曾經也養過一隻。
只不過養沒多久,便死了。

Reena睜大眼睛,手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嘴巴,摸了半天也摸不出半點異樣,終於忍不住開口。

「怎麼這樣看著我?」難道她臉上劃上了油性筆嗎?

不然,他看她的眼神怎會這麼古怪?
那嘴角上揚的,好像是在取笑她似的。

「沒甚麼。」男人正了正神色,臉上看不出半點破綻。

要是說她像他以前養的那隻花粟鼠,她肯定會生氣的。
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這麼久,他很了解她的脾氣有多壞。

「我才不信!」他肯定有古怪!

不會是她臉上真的被劃上油性筆吧?

不想她再追問下去,男人索性轉移話題。

「怎麼寫這句?」長指指著那還未乾透的筆跡,一臉認真的問道。

其實,他也真是有點好奇的。
也有點失望的。

他以為她寫的會是其他。
會是一些更普遍,更簡短的。

簡短得,就只有三個字的。

「無論以後發生甚麼,我也會記得你,記得和你經歷過的一切。」她垂下眸,聲音幽幽的。

Alex抬起頭,終於認真的去看那行字,

Al
ex & Reena The moments we shared never die.


其實,這樣也不錯。
這樣,也很動人的。
比那平凡的三個字更特別。

她會這樣寫,應該也是有點喜歡自己吧。
他心裏偷偷的在想。

「特別是記得你這個無賴啊~是怎樣擠進這裏的!」Reena指著長椅上擠成一團的四個字母忍不住再次取笑他。

這個女人,真是很擅長破壞氣氛。
還是不要讓她說話比較好。

男人雙手捧著她的臉,把她整個人拉過來親上。
簡單而粗暴,讓她不能再說話。

悠揚清澈的教堂鐘聲,驚動地上啄食的鴿子展翅飛翔。
陽光穿透葉間映出滿地斑駁,襯托愛牆上那雙唯美的倒影。

有趣的是,過了幾年以後牆上的畫換了,旁邊那句話也換了。

Aimer c'est du Désordre... alors Aimons !
愛情是沒有條理的...讓我們相愛吧!

只是,她不知道。
他們也不曾知道。

(網絡圖片)
— —

野餐?
在這塊爛草地?

Alex看著眼前的零零散散坐著遊人的草地,額角微抽。

他上次野餐應該是在小學的時候。

他想起腳下現在踩著的白色波鞋,
怎麼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以後,他做盡了這些幼稚的事情?

Reena察覺到男人的神色不對,立即如數家珍的在介紹。

「你知道嗎?孚日廣場是歐洲最古老的廣場,是在雨果眼中最美麗的廣場。難得來到怎樣也要感受一下這裏的美~」她深吸了口氣,像是要證明這裏連空氣也特別的怡人似的。

那是因為他的家就在旁邊。
他就是隨口說說,便引來了一大堆人跑來這裏。

聽到她的話,男人都想咆哮出聲了。

他為甚麼要聽她的話去看甚麼見鬼的雨果故居,又窄又小又老舊。
這個女人,還要一臉崇拜的一待就待了兩個小時。

甚麼史上最偉大的文學家!
甚麼最才華洋溢的男人!

甚麼悲慘世界?
誰會閒來無事看這些無病呻吟的東西?

一想起剛才她看那個老男人寫給情婦的情書時,那一臉迷醉的樣子,他心裏越想便越不是味兒。

他從今天決定討厭起這個已經死了一百多年的男人。
他才不要待在這裏。

「就當陪陪我吧~Alex~」看到男人冷著一張臉要走,Reena立刻死皮賴臉的纏上。

「張嘴~」細白的指尖把一顆青提湊到男人唇前。

男人張嘴連著提子一把咬上那根細白的手指。
他覺得,他剛才是見鬼了才會把那個好字說出口。

「叫你吃提子啊!不是要你吃我的手指。你再玩就不給你吃。」躺在他腿上的女人,惡狠狠的威脅道。

難怪二哥說過,女人不能寵,更不能縱。
這個女人都要爬到他頭上了。

心裏雖然這樣想著,但他還是鬆開了口。
但他的鬆口卻是為了更好的去欺負她。

「你喜歡提子,那下次就買提子味的。」他低頭看著她,故作輕浮的伸出指尖探進那雙唇瓣之間。

「你閉嘴!」Reena臉一下子紅透了,急忙摘下一顆提子塞進他的嘴裏。

— —

Reena拿起一片乾臊的黃葉放在陽光下,瞇起了眼睛察看。

「一片樹葉受到陽光照耀,它的背面一定是陰影,陽光越亮,陰影越深。」她看著葉子輕聲說道。

男人臉上還是陰陰沉沉的,心裏對那個老男人的討厭卻又添上了幾分。

「我們一會去看七月圓柱。」她放下手裏的枯葉看著他。

她一直也想去看紀念法國大革命死難者的七月圓柱。

紀念那些懷著崇高理念的人。
那些為自由,也為維護他人的自由而死去的人,就好像那個他一樣。

「你對法國大革命有興趣?」男人挑了挑眉。

雨果、悲慘世界、七月圓柱。
他都以為女人喜歡的就只有逛街購物,又或是看著電視上那些男星在發花痴。

想不到這個女人,還真是有點不一樣。

不過,能被他看上的女人,又怎會像那些庸俗的女人一樣。
他心裏沾沾自喜的想著。

但他並不喜歡那場失敗的革命。
應該說,他不喜歡革命。

他覺得,革命這個詞被過度渲染美化。

有些人生來就是要住在食物鏈的底層,生來就是要襯托著強者。

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不可能做到人人平等,非黑即白的世界並不存在於現實。一些精明有才幹的人注定比其他人更平等,這樣才能推動社會有更好的發展。

想不被壓迫剝削,就要靠自己變強。
只有變強了,才能過上優渥的生活,才能反制那些曾經迫害過你的人,才能支配那些生來就該被支配的人。

那樣秏費了多少人命資源,繞了一圈最後拿破侖三世不還是復辟了嗎。
世界始終也給那些有智有謀的人一個更平等的位置。

不過,這個女人不會理解的。
他不怪她。

「我為我喜愛的東西大費周章,所以我才能快樂如斯。」她笑著說,躺在他的腿上笑得眼睛也彎了下來。

喜歡的,就全力以赴去做好吧。
她要讓自己活得好好的,才能不辜負那些離開了的人,才能不傷害那些她虧欠的人。

「這是海明威的。」Alex抬頭看著頭頂零落的樹蔭,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唇角微掦起一抺恰似惡作劇成功的笑意。

他忽然很想知道,這棵樹的名字。
然後,為這場靜謐的時光取一個名字。

她抬頭看著男人被暖陽潤澤的輪廓,陰沉冷洌的氣息被化暖,像一朵潔白如昨的槐花,美好得出塵脫俗。

也許在海明威的世界裏,黑夜過後,太陽會照常升起。
但那都是海明威的,不是她的。

她已經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迷茫掙扎身上。

「親親~」那雙靈動的眼睛笑得狡黠。

他低下頭笑著覆上了那張已經張開準備好的唇瓣,側著頭錯開瘦削的下巴,鼻尖抵在柔軟的臉頰上廝磨。

他把舌尖緩緩探進,一遍遍的纏上、挑動、反覆逗弄那細膩的柔軟。
直至抵上那讓人興奮得渾身發熱的深處,才緩緩退開再樂此不疲的纏綿吻著。

四片唇瓣分開時,兩個人也是氣喘吁吁的。

法式熱吻是兩個人共同創造的美妙傑作。

Alex看著身下女人泛著紅暈的臉頰,戀戀不捨的在舔著唇。

但剛才那樣的姿勢,難度有點高。
看來回家要多練習一下。

「Husky~」被吻得喘不過氣來的女人,低低的說了聲。

把她的舌頭當成骨頭來吸啜。
這個男人還真是像小狗一樣。

「甚麼?」男人捏著她的臉,挑了挑眉。

她剛才在說甚麼?

他好像聽到她說甚麼哈士奇。

但從她那張可惡的嘴說出來的,肯定不是甚麼好話。

可惡嗎?
他想了想。

但味道又好像挺不錯的,很甜。
有種提子的清甜。

「沒甚麼~」她訕詘的笑著。

才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取笑他。

一股涼風吹過,上方的樹蔭沙沙聲的在搖晃。
她覺得這樣的感覺很舒服,泌人心脾。

「Alex怎麼辦?」 她努力的抬著眼臉來看他。

男人看著她一雙快要翻白的眼睛,很不爭氣的笑了出來。
但還是伸手把她從腿上扶起坐直身體。

「我好像喜歡了你。」

男人猛然抬頭,那雙還扶著她手臂的大掌不自禁的用力,對上那雙又是無辜,又是苦惱的眼睛。

她剛才在說甚麼!
她喜歡他?

她喜歡...他!

「再說一次!」Alex心裏亢奮得很,看著臉上泛起了紅暈的女人,心跳得更是紊亂。

「不要~聽不到就算了~」她賴皮的一下站起來便跑走了。

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惡!

男人的動作很快,站起來才跑幾步便把身形嬌小的女人從後一把扯回懷裏。

「啊!」

「不說嗎?」他低頭惡劣的咬著她的耳朵。

灑落在她後頸的熱息癢得女人整個人也顫巍巍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掙扎起來。

「不說~不說~啊!」她一手推著在咬她耳朵的男人,一手又分身不暇的撥開在腰間興波作浪的大掌。

一雙鐵臂牢牢的圈著她的腰,男人垂下頭湊在她耳邊說。

「不說你今晚就死定了。」說完還抬腰重重的頂了她一下。

「Alex你變壞了~以前的你都不是這樣的!」女人啫著嘴在控訴,聲音可憐巴巴的。

那雙看起來明明很無辜的眼神,落在他眼裏卻變得十分的可惡。
可惡得,很可愛。

他捏上她氣得鼓鼓的臉頰,腦裏卻想著她剛才的話。

以前的他?

說真的。

他也不太記得以前到底是怎樣的。
只記得認識她以後的每一分,每一秒。
就好像他這一生,也是為她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