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遙心念一動,一捲一彈立起,「嗆」的一聲抽出白鶴劍,斜眼望向洞口。一高一矮二人背著旦光而立,長長的人影映入洞內,高的人臉色剎白,矮的其實沒有很矮,一頭長髮。二人一聲不作,退出一丈,讓陶遙出洞。
 
陶遙嘻嘻一笑,從容出洞。那高個子滿面殺氣,擺出架勢,手中劍斜指陶遙,左手掐住劍訣,隨時可以出擊。憑其劍勢,陶遙看出其劍術該俗。長髮人則是笑嘻嘻的樣子,雙手負後,連劍也沒有拔出。二人一緊一鬆,陶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長髮人乾咳一聲,抱拳道︰「在下『江南三劍』之首『楚劍』,這位是在下的拜把子兄弟『吳劍』,閣下想必便是傳說中劍術已達絕境的『白鶴劍』陶逍陶先生了。」
 
陶遙斂起笑容,淡淡道︰「正是,楚先生真是有禮,是要來個先禮後兵嘛?」
 
楚劍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實不相瞞,咱兄弟二人不自量力,已放棄打算『泣月靈珠』了,本想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尚有一事放心不下,想要請教請教陶先生。」
 




陶遙暗付原來人人都是為了「泣月靈珠」而來,不知「泣月靈珠」是何寶貝?他道︰「哦,但說無妨。」
 
楚劍乾咳一聲,道︰「是為了一個人……」忽然轉鬆為緊,道︰「閣下見過咱家三弟『越劍』嗎?」身旁吳劍的殺氣暴長。二人先前在密林中找尋越劍未果,打定主意,假如越劍安然無恙,便馬上離去,如遭遇不測,則與仇人拼個生死,是以兩人突然緊張起來,靜侯陶遙的答案。
 
陶遙默然不語一會,然後緩緩提起白鶴劍,吳劍楚劍見狀一鎮,楚劍手按劍柄,吳劍跟著陶遙緩緩提劍。
 
「嗆!」陶遙把白鶴劍插回鞘內,輕鬆道︰「哦,見過,他說他會在香悅城的滿盤客棧等你。對了,他還說他嘴饞,教你們別忘了在林中打兩隻野狸子回來。」
 
吳劍楚劍聞言大喜,吳劍終於說話︰「三弟早愛吃野狸子!這錯不了!三弟定是在滿盤客棧。」連連稱謝。
 




楚劍仍帶疑慮的問道︰「不知陶先生能否將來龍去脈教訓清楚?」
 
陶遙道︰「是這樣的,香悅城那邊把我送來這地方後,我第一個遇到的人便是越劍,我和他動起手來,於是他被我……咳。總之他決定先回去了,他說閣下也是愈早回去愈好。事情就是這樣了。還有一事……」陶遙頓了頓微微一笑,續道︰「叫他不要再做無聊的事了……嘿!」
 
楚劍似懂非懂,只好裝出一副恍然大悟之狀,作揖道︰「謝指教。」於是拉著吳劍,匆匆西去。
 
二人體健力壯,或跳或跑,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奔走,不時跨越阻手阻腳的巨石、橫木、水澗,又繞過植樹,走了滿身大汗的時間,城西的出處終於映入眼簾,三丈石牆,下併一銅製大門,開一出口。二人見銅門距此不過里許,這才鬆一口氣。二人置身山腰,只要穿過林木下山,便可保住命子。
 
二人加快步伐,走著走著,楚劍忽道︰「老吳,可以答應大哥一事嘛?」
 




吳劍奇道︰「何事?」
 
楚劍嘆道︰「我只是想,如三弟真在此掛了,咱二人該如何是好。」
 
吳劍道︰「大概就三人死在一起吧。」
 
楚劍搖頭道︰「早猜到你這句話,但老子不許,好好的三條命,非得要白白浪費,我說,一人死了,另外的人絕不許跟著陪葬,之後報仇也好,甚麼也好,總之便是不準跟著去死。就是要死,也要看時機形勢,死得有價值。」
 
吳劍嘆道︰「罷了,別再死來死去,我不願聽下去。話說回來,陶逍說的無聊的事,到底是甚麼?」
 
楚劍略一思索,道︰「這不難猜。你想想,三弟未遇上我們二人,絕不會主動找陶逍單獨決鬥,最多只會給陶逍迫至還擊。這都是常事,如三弟與陶逍碰上的情況果真如此,陶逍便不會說三弟無聊了。而三弟不僅輕功了得,還一早計劃了與我們的會合路線,以及受追蹤的應對之策,這樣的情況下,他仍避不過陶逍,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吳劍道︰「唔!定是陶逍有必須捉到三弟的理由,才令三弟無法脫身,成了陶逍的首要目標。」
 
楚劍道︰「正是。關鍵就在這裡,陶逍為何一定要捉到三弟?你猜猜。」




 
吳劍前思後想,就是摸不著頭腦,於是求道︰「大哥,別再刁難小弟了,快揭盅吧!」
 
楚劍道︰「那是因為……且住!」
 
「哇嗚!」一聲猛獸咆哮,響徹雲霄,鳥驚四散。吳楚二劍陡地一震。然後嘶嘶唦唦的,一物在草木的遮掩下急速接近,倏地消失不見,萬物歸於安寧。
沉寂了好一回。
 
「吱吱!吱吱!」鳥兒飛回樹梢,在樹叢間嬉舞。吳楚二劍不相信來人會就此消失,早已拔劍,二人精神蹦緊,毫不鬆懈。果然,「唦」的一聲,一物從正面的林葉中現身,枝葉受到衝擊,飄上半空,那物目圓嘴烈,狂然咆哮,如虎如狼的撲向二人,吳楚二劍弓身迎敵。
 
那物近至一丈,雙手一亮,亮出一柄長矟,長矟狹著烈風,由左至右橫劈過去,來人卻不是秦林兒是誰?他紅光滿面,比平時更為可怖。此時吳劍在右楚劍在左,巨矟有進無退,吳劍首當其衝,勢要接下此怒濤般的一擊,可他臨危不亂,仍臉色陰沉,如戰場上老練的先鋒般,一招「橫格」,右手吳劍老老實實,不帶一絲多餘動作,迎上巨矟。
 
「叮」,巨矟之力不下重騎的一撞,吳劍抵敵不住,便要受震飛,左方的楚劍見狀,劍交左手,右掌扶著吳劍,輸入內勁,融合二人的功力,擋下秦林兒氣勢如洪的首擊,使吳劍不致給一招震飛,保持二對一的陣勢。秦林兒只望首擊便重創其中一人,其打算因而落空。
 
楚劍見秦林兒右首空門大露,一招「直刺」往秦林兒右胸,如老軍士,快而準地取敵之要。秦林兒的命不容易取,其矟頭回收,矟尾迎向楚劍。劍矟相碰,吳楚二人再合二人之力化解。吳劍趁有空隙,一招「直劈」,劍砍秦頭,後者以矟頭相格,矟尾仍黏著楚劍。三兵頓時絞在一起,矟頭頂著吳劍,矟尾壓著楚劍,吳楚二人心叫不妙。




 
秦林兒猛然一扭,「霸主圈田」,使勁把巨矟由左上到右下一轉,吳楚二人手中劍幾欲脫手,齊齊退了兩步,取勝之心則一落千丈。
 
秦林兒心中暢快,「霸主圈田」為其絕技「屠禽二十擊」中一式,「屠禽二十擊」素以威猛無倫見長,專門以硬碰硬。先前秦林兒和褚文一戰,正好棋逢敵手,褚文的力氣不在自己之下,故二人都無法施展以蠻勁強暴敵人的戰鬥方法,是以心中鬱悶。此刻秦林兒面對內外功夫皆不及自己的吳楚二人,終可發揮所長。
 
楚劍退出兩步後,立緊馬步,大喝︰「快上!尖錐陣。」他見識到秦林兒的牛力,心知如讓秦林兒佔上先機,二人小小的勝算也將蕩然無存。吳劍也是經驗老到,不待大哥吩咐,已然出手,他進前兩步,直刺秦林兒右邊腹腔,楚劍則稍稍落後,護住吳劍的空隙,以讓吳劍全力施為。此是「原始劍法」的劍陣之一,「原始劍法」源自傳統步兵劍法,紮實老到,全是基本功夫,只有寥寥數式,習者不斷重複相同招數,爐火純青,形成陣式更是威力大增,只是吳楚等人的劍陣本該有三人,現在缺了越劍,只有二人。
 
「叮!」
 
秦林兒晃了一晃,吳劍一擊之力頗出秦林兒意料之外。吳楚二人交換位置,吳劍轉守,楚劍主攻,又是一劍。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吳劍楚劍文互攻守,一輪攻勢已過,秦林兒卻一步不退,吳楚的主攻挽回的氣勢由盛轉衰,秦林兒巨目一瞪,看準吳劍一劍攻完,楚劍一劍未出的時機,施展「屠禽二十擊」中的「鷹嘴鈎」,矟虛刺吳劍,再往橫一掃,掃向正攻來的楚劍。
 




楚劍來不及轉換力量,抵受不住,只好順勢轉攻為守,於是,一剎那間,吳楚二人都處於守勢,秦林兒待此一刻已久,他大喝一聲,「屠禽二十擊」全力施為,展開怒濤般的攻勢。
 
打鋼之聲連珠響起,吳楚二劍敗勢如山倒,二人不住後退,沒有絲毫反擊的餘力,秦林兒的攻勢鎖實楚劍,吳楚二劍要合二人之力才勉強支撐不倒。
 
楚劍眼芒一閃,秦林兒忽然一招「鷹嘴鈎」,虛刺楚劍,實掃吳劍,楚劍急忙劍護義弟,下腹露出老大破綻,秦林兒裂嘴一笑,巨矟回收,一招「象後蹬」,同時左腿往後一蹬,後正中楚劍肚子,「噗」,楚劍升至凌空,成了一朵血雲,下了漫天血雨,他落回地上,瞪了吳劍一眼,隨即氣絕如軟泥般,後者明白意思,壓下胸中悲痛,乘隙遁去。
 
秦林兒豈會放過獵物,就要追殺,但覺腳下一緊,低頭只見楚劍竟未死絕,雙手握著自己的腳。
 
楚劍擠不出一個笑容,但眼中充滿嘲諷之意,他氣若游絲的道︰「你……以為我不知?我是故意的,裝……裝……你敗……敗……」
 
「咯」秦林兒一踏。
 
他眼睜睜望著吳劍遠去,心中已明白楚劍的用意。楚劍為免兄弟二人雙雙陣亡,於是趁吳劍仍有力逃生,故意露出空門,引得秦林兒在義弟面前「殺死」自己,好去吳劍後顧之憂,獨自逃去。
 
秦林兒面上紅光盡褪,他採摘了楚劍的心臟,便隱入密林中去,毫不避忌地留下血戰後慘烈的痕跡。戰敗者的遺骸將受無情日照,直至枯萎。




 
遺骸枯著萎著,直至午後。終於,踏步聲伴隨草葉挪動的聲響,一人穿過草叢,發現楚劍慘不忍睹的屍骸。
 
此時圍牆內只剩三人,他是其中之一,「鎮山虎」李可通。李可通嘆了口氣,緊握手中單手斧,隨手劈去擋路的荊草。
 
李可通提高警覺,他一直保留實力,自信滿滿,只望得到香悅公主的願望。自上次別去陶遙後,他在密林的四處潛逛,先後發現了東方隼、褚文的屍身,每件死屍都令一向自負的李可通信心一沉。
 
此次圓月祭會的與會者,無一不是一流高手。李可通調查了前兩具死屍,察覺它們有一共通處,就是屍心都受叼走了。雖然屍心不在,但心脈一帶仍保持完整,如此摘心之術,顯是熟手所為,那隻採心的手,令李可通想起江湖中廣傳的謠言,一個可怕的魔門祕術。李可通對此深深忌憚。
 
此刻他低身審視楚劍的屍身,心中一突。又是一件沒心的屍骸!這下子李可通已確信無疑,東方隼、褚文及楚劍都是死於同一個人手中,那人便是秦林兒,而這個秦林兒,已然掌握了那傳聞中的魔門祕術,名叫「冷心思郎」的祕術。
 
李可通心中盤算,思來想去,單獨招惹當下的秦林兒,只有一個結果,就是失去一直伴陪自己,活蹦亂跳的心臟!自己也不例外!李可通嘆一口氣,心道︰「老子才不要賠上心肝寶貝呢。」於是施展潛行之術,腳底抹油了。
 
卒之,密林中只剩下一東一西的二人,陶遙與秦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