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河·十七)
 
赤琰。
 
月明星稀,位於南方的赤琰最近正處於回南天的潮濕天氣,每家每戶都在快要連呼吸也能滴出水的空氣中發酵。結束了應酬叔伯們的餐宴,殷召鳴好不容易才在焗促中入睡,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卻劃破了長夜的安寧,更吵醒了他。
 
在讓人不舒服的天氣中,殷召鳴的脾氣也不自覺上來了:「嘖。」他坐起來:「來人!怎麼回事。」
 
「回、回家主,在後院發、發現了……」
 




殷召鳴的手撐在腿上,揉著皺起的眉:「別支支吾吾的!快說!」
 
「在後院發現了一具屍體。」小廝被殷召鳴這一吼,腿都抖了,說話倒是利索了。隨即就聽到殷召鳴的怒吼。
 
「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在我眼皮底下殺人!」殷召鳴披上外衣,一揮袖便走出臥室。
 
後院早就聚集了不少小廝婢女,圍在一起水泄不通,見殷召鳴一來,大家都紛紛退開,畢竟這位尚未到而立之年就當上家主的少年,不管是身分地位、脾性還是實力手段都到了讓他們害怕的地步,當年那個混帳無能的緗原家主在殷召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屍體早已血肉模糊,只是殷召鳴從屍體的衣著判斷出死的人正是不久前還在餐宴上長談闊論的伯父,雖然殷召鳴甚是討厭自吹自擂、沒能力還看不起年輕一輩的長輩,但是殷召鳴對他還是跟足了禮教般尊敬的。
 




殷召鳴蹲下來,仔細地檢查屍體上的傷口。殷召鳴翻看被袖口掩蓋的手,想要看看有沒有打鬥的痕跡,可是顯然這位伯父毫無還擊之力,手是乾乾淨淨的。殷召鳴把手伸向領口,查看被領口掩蓋的皮膚,映入眼簾的竟全是皮膚下層的瘀血。
 
雖然臉是看不清了,但是從血跡乾結的程度來看還算新,像是在致命一擊後兇手要凌辱他,才讓他七竅流血,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了霜銅的人。只是這種傷口絕不是被兵器所傷,而且需要及深厚的內力,殷召鳴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一個不該出現的名字。
 
殷召鳴這才站起來,接過小廝遞上的手帕,擦乾淨了手上染上的血跡,把手帕拋給小廝後才說:「先把屍體搬走,再把全部人都召來正殿。我要知道到底是誰!」
 
一炷香後,殷召鳴已經穿戴好朱雀袍,坐在位於正殿高高在上的朱雀椅中,俾倪著跪在殿上的僕人和作揖的宗室,語氣傲慢:「是誰先發現屍體的,自己出來。」
 
翌日,墨河。
 




園中的綠植方才懶懶散散地長出嫩芽,而姜礿珵就在園中舞起了槍。明氏的槍法八年來其實他都知曉得七七八八,只是他與明迴之也就交手過兩次。一次是在穹頂,另一次則是緗原了。
 
姜礿珵不斷舞動長槍,每一次的刺、撻、纏、攔、撥,腦中都會浮現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在拿起象徵著墨河明氏榮譽的長槍後一臉凝重的習性動作。裝,是不可能裝一輩子的,一定要成為他。
 
緗原姜氏的醫術當然是無庸置疑的,也正是這樣,姜礿珵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重傷卻還能留一條小命,自從當初毀容剖腹後,好歹也是在墨河昏迷了好幾個月,就是不全力治好,只用藥吊著半死不殘的人。
 
而醒來的他除了消瘦許多、蒼白許多、臉變了那麼一點、身上傷疤數之不盡、內力也大不如前之外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他甚至覺得銅鏡裡的自己跟明迴之的臉有那麼一點像了。
 
直到現在,姜礿珵不僅是臉,連性格也磨練地如明迴之一樣淡薄如水,只求能安穩度日,他甚至不再執著於這雙手能否再彈琴。若不是明向闌突然告知蕭衡回來了,他會繼續好好成為明迴之,那一點點的私心會連同他的身份埋葬在泥土裡,就算灰塵揚起,也根深蒂固地長在地底。
 
姜礿珵的心很久沒有這麼亂過了,之前與其說是憂心,不如說是無法抑制思念的煩躁。就好比現在,他知道最重要的是要怎樣才能繼續在墨河生存下去,可是他的心裡卻猶如被萬千螞蟻爬過鑽過,無法思考。
 
姜礿珵本想在出發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和思路,誰知這槍越舞越煩,索性「哐」地扔下長槍,快步從房內拿出行囊,與明洌寰他們起程前往青岳。
 
「表哥,你聽說了嗎,昨晚赤琰宗家有位長輩死在他們大殿處了。」明迴愈見姜礿珵一到,明迴愈見他愁眉深鎖,便以為他只是在為演習一事煩憂,就把他拉過一邊悄悄說。




 
姜礿珵聽到不禁疑惑:「怎麼會有人死在大殿?」
 
「嗨,而且還不是死於兵器之下。」
 
「不是兵器?五界之內那就只能是……」
 
明迴愈搖頭:「也不是笛子。」
 
姜礿珵更不解,明迴愈攤攤手:「現在赤琰那邊也還未弄清楚,我也是今天偷聽回來的,你別說出去。」
 
不是兵器,不是笛子,又能到殺人的程度就只能是他們緗原的琴。可是姜礿珵能確定如今五界中唯一還能使琴的就只有他自己,稍微多個心眼就知道肯定有誰在嫁禍給他這個「已死」之人。
 
姜礿珵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明迴之這個身份還能撐多久……






(下一章進入青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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