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岳·一)
 
昏黃的燈光充斥著整間臥室,書桌上一把配著劍穗的劍足以凸顯臥室主人的顯赫。這臥室極度簡樸,就好比是旅途裡供人中途休息的客棧般,毫無生氣。
 
臥室裡的男人褪去裡衣,流暢的肌肉線條從寬厚的肩膀,到後背,再到腰上,無一不是多年來習武的成果,任誰見了都難以忍住想要去觸摸的手。然而,光潔的手腕上恍如從血肉裡長出來的黑色藤蔓赫然在目,那印記就像是猛虎兇獸,不停地想要向上生長吞噬宿主。
 
男人閉起雙眼,面無表情地浸泡在木桶的溫水中,深厚濃密黑亮的髮絲在水中如墨般散開,他的眉眼比起年少時又多了幾分凌厲,同時又多了幾分隱忍。忽然左手手腕上的印記似醒來了一般,又往上伸延了幾分,鑽心刺骨的疼痛僅僅讓男人睜開雙眼皺眉,盯著惡魔的印記。這是他這八年來在五界之外得到的唯一寄託。
 
門外響起敲門聲,隨即傳來熟悉的聲音:「三弟,時間差不多了。」
 




男人應了一聲,從水中起來,在最後一滴順著髮絲的水低落在地上之前,右手撫過的長髮瞬間乾透。今日是他大哥繼承家主之日,父親早在一年前找到他,費盡了口舌要他回來參加這個荒謬的大典,事後去留都不插手,最後還搬出了身體不濟一說。想到這裡男人長出一口氣,他看著眼前的青龍袍,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下。片刻後他穿戴整齊,拿上佩劍,八年來第一次步入正殿。
 
正殿內,從五界趕來的家主和宗室子弟們相繼入座,姜礿珵沒有隨明迴愈姊弟二人坐在前頭,反倒隱於後排的其他宗室子弟中,眾人都穿了家袍,使他坐得更加理所應當。他習慣了以這種作為旁觀者的身份觀察一切事。
 
青岳的正殿跟他印象中的沒什麼出入。青岳不如赤琰、霜銅的大殿如此金碧輝煌,也不如墨河的大殿肅穆,更不如緗原大殿給人的放肆豪邁,是猶如讓人能放下心防很安心自在的宴所,所以,以往由五界合作舉辦的聚會都會在青岳舉行。
 
姜礿珵喝著茶,看著不遠處早早來到的赤琰家主的弟弟殷召決從容自在地在應酬,似乎昨天晚上的命案從未發生過一樣,想必是審問來審問去都沒有任何進展罷。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血氣方剛,以前姜礿珵總笑話他兄弟倆任何事都只會用武力解決,有所不同的是殷召決會在事後真情實意地向對方鞠個躬表示歉意,即便是他本人根本不覺得有嘲諷的意味。
 
姜礿珵放下茶杯竊笑著,順手理了理身旁長槍上的槍纓。
 




在旁人的談笑間,青岳的小廝提著嗓子叫喚道:「恭迎各位家主入座!」
 
姜礿珵轉身望去,排在前頭的當然是東主蕭翊峰,按年齡來看身後是明洌寰,再是霜銅的家主,還有殷召鳴。緊跟在殷召鳴身後的是青岳嫡出的蕭循、蕭徹、蕭樂顏,還有……
 
姜礿珵的目光越過蕭樂顏精緻的娃娃臉,落在了最後的那人身上——蕭衡。
 
連姜礿珵自己也未曾意識到,真的再次看到這張臉時自己竟悄悄握緊了手。他在夢中演習了無數次二人重逢的場景,可真到了這一刻,他知道蕭衡根本不會發現自己,更不會與點頭之交的「明迴之」有何交流,他就像是個摔落在谷底的禿鷹,恭敬地觀仰著天上的繁星。
 
的確。消失八年的青岳嫡子蕭衡重新身穿青龍袍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霎那間打破了所有的流言蜚語,憑他俊俏的臉龐、挺立的身姿以及渾身散發出的不凡氣度,眾人的話題馬上被為自己的女兒說媒還有好奇他的修行取而代之。
 




姜礿珵沒心思想這麼多,只是直勾勾地盯看著蕭衡,眼神中不是依戀,不是喜悅,也不是內疚,摻雜了他講不清的情感。
 
蕭衡似乎察覺到自己被一絲目光牢牢盯住,扭頭看去,毫無疑問地與姜礿珵的目光對上,一瞬間仿似回到年少時的竹林,空氣中瀰漫的是足以觸動神經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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