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明明是浪漫和動人的情節,卻被一把男性的嗓子劃破了:
 
「喂,你邊位呀?放開我家姐呀!」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有一道體形龐大的黑影閃過我面前,再用力的把我推開,那股衝力是我這輩子從未領教過。
 
差點整個人便仆倒在地上,幸好我的平衡力不算太差,還勉強的站起來,當我如夢初醒的了解著目前的狀況,眼前有一位皮膚白晢,身形肥胖的男生擺出葉問迎戰的姿態擋在王凱汶面前,她見狀輕輕拍了那位胖子的頭頂一下,再跑到我面前問道:
 
「你有無事呀?」
 




那位胖子一臉無奈地問道:
 
「家姐,你識佢?」
 
我接著反問:
 
「下,呢個你細佬?」
 
他就是王凱汶傳說中的弟弟?為什麼樣子長得完全不一樣?
 




不知為何,第一眼看著王凱汶弟弟的臉,總覺得有點討厭和有點熟悉的感覺,但討厭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剛才推開我的舉動,而是看著他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孔覺得有點礙眼,而熟悉的感覺則難以言喻,話掛在唇邊又說不出來。
 
王凱汶輕輕拍落沾在我身上的塵埃,再點了點頭對我說:
 
「係呀,佢係我細佬呀。」
 
說罷,她放下了溫柔的語氣,擺出姐姐應有的嚴肅道著:
 
「基基,同人講對唔住。」
 




王凱汶的弟弟不忿的說:
 
「Sorry囉.....但佢係邊個呀?」
 
王凱汶暗嘆一口氣答道:
 
「家姐咪就係等緊呢個朋友拎返件衫。」
 
她的弟弟聽到後怒不可遏的罵道:
 
「哦,原來就係你個仆街,搞到我家姐等咗你兩個幾鐘都算啦,仲要玩失踪,你知唔知我家姐好驚人玩失踪.....」
 
王凱汶聽到後再打斷了他的話柄:
 
「王維基,夠啦!唔好再講啦。」




 
WTF?王維基?
 
聽到這個名字讓我錯愕起來,我終於明白到自己為什麼會第一眼便討厭這位男生。
 
由於心中的驚訝,讓我不禁衝口而出的問道:
 
「咩話,你叫王維基?」
 
她的弟弟不屑的回應:
 
「咁點呀?得罪你呀。」
 
「嗱,肥仔我警告你呀!你玩Free Hug咋,唔係玩Free Fight呀!唔好後悔呀。」
 




「我一定唔會後悔呀,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已經好討厭你。」
 
「我夠係!第一眼見到你就已經覺得你黑我憎,聽完你個名之後真係想大巴大巴咁揪落去你塊脂肪面度呀!」
 
「點呀?肥仔得罪你呀?」
 
由於我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叫罵著,引致王凱汶站在中間把我們的漸入白熱化的對罵叫停了。
 
「喂呀,夠啦!你地做咩姐?仲細呀?」
 
她的弟弟表演了如何瞬間由怒目相向的模樣,變成垂頭喪氣的樣子,我打量著這位聽姐姐話的乖弟弟,愈看愈覺得他真的沒有出息。
 
說實話,我愈看就愈討厭眼前這位.......乖弟弟!
 
王凱汶問道:




 
「做咩突然間咁燥呀?我細佬正話推開你係佢唔啱,我代佢講多一次Sorry。」
 
看著王凱汶這雙水靈和惹人憐愛的眼神,我竟然內疚得主動說了一聲抱歉。
 
「Sorry,其實係我問題。」
 
「點解呀?因為心情唔好?」
 
「呢個係其次啦。」
 
「咁點解呀?」
 
「唔好問啦。」
 




王凱汶突然嘴角微揚的問道:
 
「咪住,你叫Kession?又唔肯話我知你中文全名,難道你又係叫王維基?」
 
嘩,這個女人的直覺......有點恐怖。
 
唉,過了這麼久,時至現在我唯有把本世紀最驚奇的秘密公開吧;
 
我的英文名-Kession,花名基神或者肥基,中文全名......王維基!
 
由於名字竟然落在一位胖子身上,正如女人的角度,在街上和人撞衫比撞車更慘,更何況是撞上相同的名字?
 
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便覺得異常礙眼和討厭,正因為肥胖時期那段日子是我的污點,是我人生中的黑歷史,當我得知他的名字時,就像現在跑了一位不但名字和我相同,而且......樣貌和神態都和我相若的胖子,簡直是自己的黑歷史跑到街上,然後和自己相認,情況就像看到來自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自己,不停在告訴著我許多恐怖的假設和可能性。
 
如果,沒有一場高燒瘦了下來的話,我的人生就會變得像這位胖子一樣。
 
如果,沒有瘦下來的話,我的人生就會變得像這位胖子一樣,只能藉著Free Hug去索取他人的擁抱,看死他的人生除了和姐姐還有母親相處外,肯定沒有接觸過其他異性。
 
如果,沒有那一場大改變,深信我不會發奮讀書,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情,現在只會和他一樣,手執著香港寛頻的制服外套,當王維基的員工-王維基。
 
面對著另一個自己,總有許多言不由衷的感受,很討厭,很想狠狠的揍他一頓,同時很想改變他,更想他努力把身形瘦了下來;
 
說到底,人其實最討厭的是照著鏡子望到自己,或者回想起那個過去不堪入目的自己。
 
因為一個和過去相似的自己,又或者好像是來自平行時空的另一個自己-王維基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把本來壓抑著的哀怨和憂鬱,藉著我們的對罵一併發洩出來。
 
在面對任何難關的情況下,就算別人給予自己一個溫柔的擁抱,都不及靠著自己去把傷痛治癒,果然人最終唯一能夠依舊和信任的往往就只有自己......
 
因為王凱汶順著直覺而揭曉了這個世紀秘密後,我無奈的神情,她望見我的神情,而得知自己猜中後的面露歡顏,而王維基只有一臉茫然,剛才的鬧劇本應靜止下來後,卻因為王維基的一句話:
 
「即係......呢個人都係叫王維基?下?唔係掛,有無搞錯呀,咦......」
 
我見狀不禁再度燃起內心的那團怒火:
 
「咦咩呀,肥仔?同你撞名仲衰過去旅行撞機呀!」
 
王維基簡直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的我,不論是那個只要看準機會便會直擊對手的個性,還是那張絕不願以和為貴的咀,畢竟我總是認為,以和為貴是軟弱的人給自己的藉口,和平並不會持久,基本上站於世界頂層的人,都是沒有任何道德和以和為貴的理論可言,能讓他們和平的就只再無限的利益,換轉而言,這個肥仔對我的人生沒有任何利益,更是一面鏡子,而且十分礎眼,雖然在他眼中我亦如是,所以要不是直到分出高下的話,否則這樣的戰火只會無日無終。
 
「如果真係要同你撞名,我真係寧願撞車啦。」
 
「係呀,我都係叫王維基呀,你快啲衝出馬路等車撞啦!呃,不過唔好撞到散晒,要啲人開OT洗返乾淨條馬路,你知你啲脂肪多人成倍!」
 
王維基聽到後臉帶不悅,可惜無言以對。
 
看到了吧?已分高下,果然雖然他像我,可是他沒有我的經驗,還有那張賤透的嘴,似有還無的道德底線,所以這個世界是賤人和仆街主宰,基本上十個有錢有權的人九個是賤人,還有一個曾經是仆街。
 
王維基住口了後,一臉驚慌的打量著沉默,低下頭的王凱汶,然而他好像預見到接下來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接著王凱汶瞄了王維基一眼後說道:
 
「你同我返屋企,得唔得?」
 
他爽快地答允:
 
「知道家姐。」
 
說罷,那龐然大物竟用上保特的速度逃離現場,看來真的有事發生?
 
想著想著,連我都開始感到有點不安,看到王凱汶恰似噘嘴的望著地面,我主動的說道:
 
「Sorry。」
 
不知為何,為當我感受到她內心有半點不快的時候,心中總有一股愧疚和揪痛,就像我是對她有過百般虧欠,只能不由自主的說著對不起,直到她真的原諒,直到她真的重拾笑容。
 
她別過臉,再把那袋洗好的衣服單手遞給我,我見狀竟然開始焦慮和不安起來,換轉是別人的話,現在這個情況只會連那袋衣服都不要,抛下一句神經病便拂塵而去。
 
可是面對著王凱汶,我連狠下心腸的勇氣和念頭都沒有,因為我害怕只要我狠下心腸之後,心靈敏感脆弱的她便會受到傷害,更要命的是連自己都不會知道。
 
大概,這就是巨蟹座女孩的通病?
 
噢,更重要一點,巨蟹座的死穴是家人。
 
WTF,我什麼時候相信星座?從前我只會相信女人的三圍,而且還要經我親自驗證,好像由和Cathy同居後,在她耳濡目染的情況下,漸漸認識起星期這回事。
 
說準不太算,當作是一種古代的統計學概念吧。
 
深信從前古人去計算十二星座的性格,主要是希望把人了解得更多,可惜到了現在我們就是因為太了解人性,才會不想再接近和理解他人。
 
諷刺,這個世界真的充滿諷刺。
 
我決定再補上一句:
 
「對唔住呀,我應該要畀面你同你細佬。」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道歉,而且把道歉的內容說得如此詳細。
 
她聽到後才打破沉默,報以憂傷的眼神看著我說道:
 
「我唔想我嘅朋友同我屋企人咁......我唔鍾意同人嘈交,唔鍾意睇到身邊重視嘅人嘈交。」
 
重視?喂,我們只是認識了一天而已。
 
不過認識的時間深淺都不要緊,因為有一些人只用一天便注定當一輩子好友,有些人注定當一輩子也不能和另一個人當一天好友。
 
我低聲下氣地說:
 
「我知道啦,對唔住。」
 
其實不是我自願低聲下氣,而是我的潛意識本能把我的傲氣完美的壓抑著。
 
三次的對不起,我竟然不由自主的對人連番抱歉,我到底是怎樣了?
 
我把那袋衣服接過後,點了點頭示意離開後,我的一個轉身,王凱汶主動捉住我的胳膊嚷道:
 
「去邊呀?你都未同我講心事。」
 
「我.....無心事講呀。」
 
話音剛落,她只用一個眼神,已經夠以叫我坦白從寛;
 
「係......我係有心事,我間舖唔做啦。」
 
「下?」
 
語末,她輕輕的揉著我的胳膊,就像是一種朋友間的撫慰。
 
我點了點頭笑說:
 
「係呀,所以畀唔到discount你食野啦,但請你食飯就得,不過應該喺第二度。」
 
王凱汶報以一抹雲淡風輕的笑意,搖了搖頭:
 
「請我飲野咪得,買啤酒飲下。」
 
「下?又嚟?」
 
「咩又嚟呀,飲啤酒我唔會咁容易醉。」
 
「係咪嫁?」
 
其實我對於自己純粹租房的那晚依然心有餘悸,而且焦點不在於王凱汶的酒量,而是那些嘔吐物讓我心緒不寧。
 
「你信我啦,我其實無咁容易醉!尤其是係飲啤酒,我打邊爐飲啤酒當可樂飲。」
 
我半信半疑的說:
 
「好.....咁買啤酒飲,上我舖頭度飲?望下一眼啦,之後都無得望啦。」
 
話音剛落,我暗暗的宣了一口氣,王凱汶二話不說答允了這個提議,那個時候我沒有去想過她為何會答允,亦對她的警覺性深感憂慮,況且......這些醉後亂性的事情,從來只有勞資糾紛,不會有什麼受害人,對嗎巴打們?
 
我們在便利店買了至少三打啤酒,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有想過會否出事等等問題,只是想著害怕清醒,但求一醉,剛才明明難得的醉了,可惜因為王維基的出現卻令我酒醒過來,於是決定再戰下一個回合。
 
回到店舖,亮起了燈,啤酒罐遍地的情形嚇得王凱汶一邊把啤酒罐踢開,一邊笑問:
 
「嘩,王維基哥哥,呢啲全部都係你飲?」
 
「王凱汶你玩野呀?」
 
我們找了最接近窗邊的位置坐下,因為以便我們醉得傷心尋死時方便打碎玻璃跳下去;
 
說笑,其實我很喜歡這個位置,因為可以從高空眺望銅鑼灣熙來攘往的街道,有一種君臨天下的自豪感,雖然不及在半山的感覺,但像我們這種半吊子的中產人士,只能在這裡FF便好了。
 
豪邁和熟稔地拆去包裝,再遞了一罐給王凱汶,然後自己開了一罐,只見王凱汶斯文地開著酒罐然後和我碰了酒罐當作碰杯,接著細口細口的喝著,她每喝一口都是皺著眉頭,顯然地她並不喜歡喝啤酒,不過她又為什麼會提議喝啤酒?又為什麼會自誇自己把啤酒當可樂喝?
 
哈,這真是一個謎。
 
可是我沒有心情去解開和過問,這一刻我只求一醉,再不然一死,可惜我又捨不得這個花花世界,所以只是求醉即可。
 
可是,老天的玩笑由始至終都沒有停過,明明只是求醉但愈喝愈清醒,該要清醒的時候就讓我醉掉,該醉掉忘卻痛苦的時候,偏要讓我痛不欲生。
 
大概,這些玩笑從未停過,當我對肥胖的人生感到絕望的時候,給予我一場高燒讓我瘦了下來,改寫了我的下半生,更令我得到校花的歡心,得到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是我的初戀;
 
當我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的時候,卻遭到無情的出賣,然後又安排歐子瑜教導和改造了我,成就日後的基神,正當我以為這輩子能有著這位絕色美女作知己的時候,她悄然離開了,她的離開令我明暸自己的內心世界割讓了一席位給她,可惜她沒有受領,她的離開令我明暸,有些愛情來得很慢,慢得它離開了才恍然大悟。
 
失去了歐子瑜後,令我引以為傲的家也散了,父母各走各路,留下的就只有金錢和用作自住的單位,接著開始流連在色慾的黑夜世界,慣了拿命碰杯的人生,慣了輕易Say Hi 和 Say Bye 的關係,每晚就像一頭動物一樣,尋覓著另一頭雌性交配,為的是在晚上不會寂寞。
 
然後,我再認識了Cathy,我以為一切慢慢地建立起來,回復正常的人生,可惜這些只不過是假的希望;
 
接著,我再一次嚐了歐子瑜說過魔鬼的七顆果實其中一顆,一邊埋頭苦幹工作,成就了事業,一邊每晚尋找可以讓我征服的女人,為的不是金錢和情感,為的是消遣寂寞和取得成就感,結果在過程中我改寫了一個人的人生,起初把歐子瑜所教導的事情教曉了他,為的是希望他保護自己,和滿足自己的一己私利,最終害苦了自己。
 
什麼友人等等,他們都只是自己人生中的過客,他們從沒有了解過我,都是輕易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大概我們都是自私的人。
 
最終,一切都沒有了,就像天上的浮雲一樣,遺下的原來就只有情慾交纏的回憶和銀行戸口的幾個零。
 
想著想著,一聲不吭的連喝了數罐,可是竟然愈喝愈精神;
 
這到底是什麼啤酒?一直喝都不醉?
 
但後來我發現,不是我一直喝都不醉,而是已經累得分不清何為真實何為醉掉,兩個世界其實都沒有多大的分別。
 
原來酒後會壯大膽子這一句話,確實沒有錯,至少我喝了數罐後,開始主動打開話匣子,直到那個時候才驚覺王凱汶的視線沒有離開過我,一直凝視著我,一直默默地喝著,直到喝掉第三罐啤酒後,我才注意到她,於是內疚的感覺又不其然來了;
 
「喂,唔好再飲啦,你呃我唔到,你根本都唔鍾意飲啤酒,扮咩啤酒當可樂飲呀?」
 
她淚眼盈眶的看著我說道:
 
「我無呃你,我真係成日啤酒當可樂飲。」
 
我的語氣重了一點嗎?可是我又不太覺得這些話語間有那一點說得過份。
 
她鼻頭一酸補上了一句:
 
「但我唔鍾意飲啤酒都係事實。」
 
「咁點解要勉強自己?」
 
「因為我男朋友鍾意,佢好鍾意飲酒,咁我咪陪佢飲囉,我問佢點解咁鍾意飲酒,佢話飲酒可以止痛,人生太多煩惱呀等等。咁我同佢成日都喺屋企飲啤酒,其實我都只係唔想佢出去飲,飲到醉咪同佢上床囉,反正佢喺出面飲醉咗都會同第二個嫁啦。」
 
「一個男人要去食女,你點樣獻身點樣遷就佢,到最後結果都係一樣咋!咪傻啦,我就最清楚,我同你男朋友一樣,都係一個仆街,都係晚晚花天酒地食女,不過佢仆街過我,我叻過佢。」
 
她淡然地說道:
 
「你唔係一個仆街,你係故意去令自己做一個仆街。」
 
「有咩分別?只係無人自願同天生做仆街。」
 
王凱汶說著說著,不停輕按著自己的額角,估計是昨日酒醉未散,不是經常喝酒的人會出現這個情況;
 
「我就真係唔知啦,啲姐妹成日都話,有啲男人真係天生係一個仆街。」
 
「知唔知點解呢個世界咁多人寧願做一個仆街?」
 
「唔好同我講咩要保護自己呀等等嘅老土理由囉。」
 
「緊係唔係啦。」
 
「咁係咩?」
 
「因為做好人就要好似唐三藏咁,經歷唔知幾多苦難取得真經至可以成佛,仲要分分鐘行埋回程條路至叫完成任務,但做壞人只係需要做一件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話著數幾多呢?」
 
「哈哈,笑話嚟架?」
 
我想了一會,用了半秒的時間快閃過往的人生,然後再記起歐子瑜的一句話,嘴角微揚的答道,
 
「悲劇嚟嘅,只不過遠睇就似喜劇同笑話。」
 
別過臉,打量著窗外的街境,再看著黑漆漆的晚空,其實所有事情是喜是悲我都分不清,總括而言是悲中有喜,喜中有悲,想得入神令眼眶無意間淌下今晚最後一抹淚滴,剛好又被王凱汶望見,接著她輕輕握著我抓實的拳頭,柔聲地道著:
 
「至少喺我眼中,你唔係一個仆街。」
 
我合上雙眼嘆道:
 
「但都唔會係一個好人。」
 
語末,我再把所有事情由Amanda開始,對王凱汶娓娓道來,她就這樣一直任由我訴說著,一直緊握著我的手,我都忘記了她在我吐苦水的期間有沒有把手鬆開過,直到她說了一句:
 
「其實所有野唔係出於你內心嘅憤怒同埋空虛,而你會覺得空虛係因為你受咗傷,需要止痛。」
 
這一句話彷彿解開了我內心的枷鎖,讓我明暸不知由何時開始的隱隱作痛是什麼的一回事。
 
原來連自己都不知道受到的傷害,其實是最漫長的痛。
 
一直以來,只知道自己某處在隱隱作痛,本能讓我尋求治療,結果只是服用了一粒又一粒止痛藥,直到有人察覺後再對我說,咦,你受了傷。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受過了傷。
 
能夠看穿別人無形的淚水,因為你也在流淚。
 
「咁你覺得我係由幾時開始受傷?」
 
「我覺得Amanda只係一條引線,你個心根本由歐子瑜出現嘅時候已經唔太痛,到後來只係覺得唔甘心同可憐;歐子瑜係嗰個炸彈,而我覺得係屋企嗰件事至係真正嘅開始。」
 
「可憐Amanda?唔好玩啦。」
 
「其實你今日嘅唔開心,都係因為你嗰位覺得似Amanda影子嘅朋友,到咗呢一刻你都無怨過呢個朋友一句,反而你係可憐佢,由你第一日認識佢嘅時候。」
 
「......」
 
「不過好老實講,聽你講咁多野,其實喺你心入面最無份量嘅人係Cathy,唔好話我呢個外人用一晚就察覺到,更何況係一個晚晚訓喺你旁邊嘅人?你話佢唔明你,其實你都無明白同了解過佢,你講到幾唔捨得係因為對佢内疚。」
 
直至聽到這句話,內心的揪痛感湧現,在苦痛的盡頭,原來只有無盡的唏嘘。
 
「可惜好多野都行錯咗,好多野都選擇錯咗,就好似我、好似阿穎、好似所有人。」
 
她說,或許並不能責怪每個人的選擇,只要走歪了路,便不能輕易的回頭,只要一錯再錯的把路走下去,接著再把錯誤養成了人生的習慣,再讓自己萬劫不復,要是世間上每一件事都能夠輕易的重新再來,能夠像電影般戲劇性的美好結局,就不會有這麼多人選擇了結的生命。
 
我說,現實中的結局只有像一部電影。
 
她笑說,是無間道嗎?
 
我點了點頭。
 
我說,梁朝偉在結局中死去,但他可以真正當回一個好人,可見重見光明,至於劉德華縱然活下去,亦只能活在黑暗中,在這個塵世的無間道掩著良知享受著名利,其實在他結局向梁朝偉敬禮的一刻,已經是他的報應,因為他永遠要活在擔驚受怕的日子。他們兩個都為想生存,想堂堂正正做好人而努力,可惜同樣的想法,最終卻有不同的結局,因為選擇這回事並沒有很多,並不能責怪每個人的選擇,只要走歪了路,錯誤的選擇便會接踵而來。
 
她說,要是我的話,不知會選擇當劉德華還是梁朝偉。
 
我說,像梁朝偉這個角色,現實中往往被許多人看作失敗者和死人,這個角色備受敬重是因為他是梁朝偉而已。
 
我問,你怎麼會知道我想說的是這部電影?
 
她答,是因為看過而且名字有點意思。
 
噢,原來是美麗的誤會。
 
從我的口中,又一次拾著歐子瑜的牙慧;
 
「其實呢一個見解又係嗰個女仔講,哈哈。」
 
「呢個女仔好特別。」
 
我望著桌上的酒罐說:
 
「係呀,佢......好特別。」
 
說著說著好像說得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於是決定把話題的重心轉移到王凱汶身上;
 
「咁你同你男朋友點呀?」
 
「其實應該係前任啦,不過我唔想接受現實,哈哈。」
 
「逃避痛苦同現實,係最真實嘅人性。」
 
「佢無揾我,我都無揾佢,一直望住佢Whatsapp,望住佢online望住佢offline,但就一直都等唔到佢typing......」
 
「何苦呢?」
 
「其實一開始我都唔鍾意呢個男人,係佢追我。」
 
「敵不過甜言蜜語呢?哈哈。」
 
「嗰時我係有男朋友,但不幸地畀我知道佢偷食,跟住我本來諗住原諒佢,點知就係呢個男人,佢哭住勸我唔好原諒嗰個人,佢係唔會珍惜,仲話會保護我照顧我同我屋企人呀等等說話啦,我覺得呢個人都追咗我兩年啦,應該會對我好好,於是就答應咗啦,結果就變成咁.....」
 
噢.....這個情節好像有點......熟識。
 
「其實你係咪改編我嘅故事,再弱化咗我呢個男主角?」
 
至少當日我沒有一哭二鬧這麼窩囊去哄取Cathy的芳心,我是有技術的!
 
王凱汶瞪著我不發一言,然後換來我又一次的道歉才願意接著說道:
 
「所以話選擇錯唔係問題,最大嘅問題係明知錯咗都無後悔過。」
 
「人真係犯賤,可憐你嘅真心,但你嘅愛都好可恨。」
 
她說,或許可憐可恨嘅人只需要一刻的安慰和溫柔。
 
也許,愛情故事來來去去的情節都是同樣,往往都像某些公式的文藝片或肥皂劇,只是到了結局的時候又再一次循環地播放,只是角色換了人選,又或者換了另一個視角而已。
 
大概,話題太過沉重,因此我決定聊一些別的輕鬆點的話題;
 
「係呢?咁你個英文名......係Yeva?其實係點讀?都係Eva咁讀?」
 
「咁如果係的話,你會唔會覺得,不如索性叫Eva!第一唔洗咁煩,第二無複雜,個個都識叫Eva個名?」
 
「m.....都會嫁,不過我會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特色。」
 
「如果我同你講,知道我叫Yeva嘅人唔多,一般係叫我Eva,就算set我電話連絡人都係set Eva!叫下叫下我都接受咗,哈哈。」
 
說罷,她再把握著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又係習慣就好了,係唔係?」
 
「如果唔係可以點?有幾多人勇敢喺社會面前做返自己,係可以堅持到最後?到最後咪會覺得,唉,唔緊要啦,記得原來嘅自己咪得囉。」
 
她續說,
 
「唔係我無同人講我係Yeva,而係啲人覺得咪一樣,我地覺得我地鍾意咁叫你做Eva!」
 
她的英文名簡直是道盡社會的無奈和悲哀,為迎合他人強行的改變了自己,明明自己是Yeva,卻要方便他人把自己變成了Eva,不是自己沒有堅持過,而是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往往只能如此,你不是迎合就是被淘汰,縱使過程中你有否奮力抵抗,最終只是變得隨波逐流。
 
「人地鍾意就得,我夠鍾意啲成熟有樣有事業有安全感嘅男人啦,不過......我講到尾都係想要一個專一嘅情人。」
 
「喂呀,我都唔知自己講緊咩啦!不過.....你都係呀,唔好隨波逐流呀,人做仆街你就做仆街,你都唔係,明明就係一個好男人。」
 
好男人?嘩......我受不起。
 
我一言她一語,兩個人藉著酒精說著心底話特別暢快,看著她說話的語調開始有點......輕浮,看來她真的快要醉掉,這個時候某些不好的回憶再度湧現。
 
「喂喂,飲夠啦。」
 
然後,我立即搶掉她的酒罐,該死的是在我搶掉她的酒罐的時候,她立即會開過另一罐並馬上喝一口,結果你開我奪每一罐喝一口,最終她.......抽搐了一下,有過上一次的經驗我已經最快作出反應,本以為在她嘔吐大作的瞬間,我來得及作出閃避;
 
可惜,不知她是故意還是我太帥,我跑往右速逃的同時,她也是往右嘔吐大作。
 
嗯嗯!我差點又一次......成為嘔吐袋,幸好上天的玩笑到此為止,由於這一次距離有點遠,所以我得以逃過大難。
 
我毫不容易閉著氣,把她轉移到另一個靠窗的位置上,接著她捉住我的手在喃喃地說:
 
「我覺得你好好,至少嗰晚你無趁機迫我上床,仲照顧我。」
 
我嘆了一口氣誠實地說:
 
「其實我有,我仲同你磨得好開心。」
 
「你呃人,唔好迫自己做一個仆街啦,我知道你唔係,我信你,我覺得對住你好有安全感,覺得你好好,我願意咩都同你講。」
 
「你唔信?我依家就上咗你,你信唔信?」
 
她笑著搖了搖頭。
 
說罷,我打量著她那醉掉卻一臉樂天的模樣確實有點於心不忍,而且還有絲毫良心發現,不過另一邊廂又在糾結,像她這樣的女生,總有一天栽在別的賤男手上,倒不如早點給她教訓,讓她早點認清事實,第一又可以拯救他人,第二又可以教育社會。
 
可惜,我還是於心不忍,原來溫柔這回事真的十分可怕,再想起她說過喜歡的類型,至少我不是專一的情人,不是她理想的情人。
 
這一晚,因為和她的談話間,好像在不同的人身上見到另一個自己,從她的賤男情人身上看到另一個相似的自己,差點連自己都忍不住揍自己,從她的弟弟身上見到過去的自己,我簡直想死掉,再和她的對話間,我好像從另一個角度審視自己,知得失知錯對。
 
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這句話不是出自歐子瑜,而是我在溫習中史時記得的,不過......好像又是歐子瑜拿給我硬記的。
 
王凱汶這個女生不可直視得太久,因為她的美是愈看愈美,是會令人愈來愈著迷,愈來愈惹人憐憫,而我終於明白到為何她的賤男情人會對她許諾保護她照顧她一輩子,因為我也有這個想法。
 
可惜,我不是她需要的男人,亦不是一位值得給分的情人。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親了她的額角一下,當作是一位賤男給予的憐憫,可是我明白該要在這裡點到即止。
 
而且黑漆漆的晚空漸漸變成寶藍色,我知道天快亮了,阿Ken這個角色只能活在黎明以前,還是讓他下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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