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有嗅嗅氣味,追蹤獨眼貓的去向。


「噓‧‧‧」我跟隨牠的氣味而行。


在公園綠意盎然的草叢走著走著,不經覺間就到了一片荒蕪人煙之地,西公園後方的土地。


四面的草叢,都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彷彿被什麼快速的生物掠過。






我凝神貫注,警惕周圍。


良久,危險的氣息來襲。


一對血紅的目光,在草叢中步出‧‧‧‧‧‧






是隻瘦削但肌肉堅實,皮膚滿是豹紋的野貓。


「你就係,呢區嘅佬大?」牠直接問:「決鬥吧。」


在貓界,決鬥可以是為了地盤、為了伴侶、為了食物。






「我朋友?」我反問。


「仲喺到。」說畢,另一隻毛髮海藍、身形肥重的貓把受傷的獨眼貓拖出。


「啊‧‧‧‧‧‧」獨眼貓軟躺在地,痛苦地說:「葵‧‧‧唔好意思,我無聲無色咁俾佢重創咗‧‧‧‧‧‧」


「唔緊要。」我亮出利爪。


「我最鐘意強者。」豹紋貓也亮利爪。






戰鬥,一觸即發!



一陣清風掠過,我倆伴隨葉子前進。


在將要交戰的距離,我使出一直以來的絕技──「貓貓跳」。


是一招在高速前進時,能夠進行高跳躍的絕技。


一息間,牠在下,我在上。






如此一來,就重重將牠壓住。


「啊‧‧‧!」對方施展狂爪攻擊。


我把爪子停在牠的眼珠前:「停手吧,你輸咗。」


「‧‧‧‧‧‧」牠停止發狂了。


「如果冇睇錯,你應該係速度型?」我跳到一邊,讓牠站起。






「你係技術型,好少見呢款貓種。」對方回答:「我叫獵豹,隔離好大隻嘅,係我朋友──藍熊。」


「除非加入,否則一步都唔好靠近。」做野貓,就必須學會黑社會的口吻。


「我哋兩個係流浪者,從來冇諗過加入任何一方勢力。」獵豹說。


「咁你接近我哋地盤做咩‧‧‧‧‧‧」被牠們釋放的獨眼貓,回到我身邊。


「只係想警告你哋離開。」







「離開?」我頓了下,續說:「難啲,我哋兩、三年前就開始喺到覓食,唔會再返入城市。」


想當初,是芳帶領我們進來定居。


因為城市的鬥爭和危險也太過激烈,幾乎每一天都有同伴死傷。


要在那種地方生存,太艱難了。


「或者你哋喺城市冇探子,你哋知唔知‧‧‧‧‧‧有個虐貓狂徒入咗你哋呢頭。」獵豹,說。


「人類?」獨眼貓,問。


「嗯,身高一米八、男性,暫時情報係咁多。」獵豹帶同朋友,轉身離開:「你哋自己小心,原本我係諗住迫走你哋,但睇嚟你哋應該都唔會走。」


「我哋會有方法應付。」獨眼貓,說。


回去破廟後,我把事情交代了一遍給芳知道。



「即係話,外來者只係想嚟警告我哋,呢到有危險?」芳最喜歡從繁長的事情中,得出簡易的結論。


「大概就係咁。」


「仲有冇特別事情?」芳續問。


我搖頭。


那個人類,少女聽懂我語言的事,選擇隱瞞。


「葵,你行動咗成日,好好休息。」芳說。


「就算休息,我都會喺門口休息。」我淡淡而笑。


原本,我以為會是平靜的一晚。


沒想過,早上得到過的警告,晚上就應驗。


破廟內氣氛輕鬆,大家也愉快地閒聊。



「上次我喺沙灘遇到絕世美女!」、「我最近每日都食菜,試吓強身健體。」、「出面好凍,不如大家痴住一齊訓!」


在破廟外的我,承受住早已習慣的陰冷寒風,眼皮半合半開地假睡著。


我們一天之中,有四份之三的時間都在假睡,意指打盹。


在這種狀態下,一有什麼動靜我們都會立即醒來。


「指揮官。」本在裡面說爛笑話的獨眼貓,出來找我。


「唔?」我眼角斜斜瞧牠:「叫我葵就好。」


「你唔驚?成日自己一個,坐喺門口守住。」獨眼貓坐到我一旁。


「團隊入面,總要有咁嘅角色。」我說。


「有你我就放心,以前到依家任何大小行動,都由你統領指揮,冇辦法想像失去你之後‧‧‧‧‧‧我哋嘅生活要點過。」牠說。


繁星滿天,夜月高高掛。



「你哋仲有芳。」


「芳的確係個好領袖,但係真正帶領我哋衝入戰場嘅係你,或者有好多感覺,我哋彼此間先會真正感受到。」


「你總有一日,都需要保護你嘅同伴。」我對牠說。


「哈哈哈哈,我呢啲淨係識講吓笑話,得閒就俾啲意見嘅小參謀邊有咁偉大。」獨眼貓轉別的話題:「係呢,成日見你同芳好有默契,任何大小事你兩個都好似會問過對方先,你到底同佢點識?」


「個日同今晚嘅月亮一樣。」我抬頭,望那皎潔的月光:「我本來係喺愛護動物協會嘅玻璃櫃入面,然後佢個陣救咗我出嚟,令原本應該被人拎去人道毀滅嘅我,重獲自由。」


「愛協‧‧‧‧‧‧聽講係地獄嚟。」


「嗯,聽講入完去嘅貓,都會變成閹貓。」想著,也打冷顫。


「噠、噠、噠、噠」我們完全沒為意,不明腳步聲正在靠近。



忽然,拂起了一陣強風。


「呼呼呼──」樹影不斷地擺動著。


「突然咁大風‧‧‧?」獨眼貓四眼張望。


「獨眼貓‧‧‧‧‧‧走。」我全身毛髮翌起,凝視眼前正在步上梯級的黑影。


上來破廟前,必須走一段石梯,而那黑影每上一級,形象就越清晰。


「咩事‧‧‧‧‧‧」牠一轉頭,望過去前方,就呆滯了:「人‧‧‧人類?」


「叫所有貓唔好出聲,我去引開佢!」我跳落地面,往那黑影跑去。


「係!」獨眼貓馬上返回破廟:「大家唔好出聲,外面有人類!!」


我飛撲到其右腳上,並咬住他的鞋帶和腳脛。


「呯──」但他輕易地飛出一腳,就把我踢飛到一旁的樹木下。


「嗄‧‧‧」全身肌肉都因這痛楚而崩緊起來。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把手上喝餘的酒瓶塞上布塊,然後用火機燃點起布塊,再擲向破廟!



「冰──!」瓶子破裂的瞬間,火焰惹上了破廟。


「‧‧‧‧‧‧」我再次跑向那人,試圖再一次阻止他。


「真係麻煩。」他低頭,對吐出不屑的語氣:「廢物。」


「呯──」再次踢出一腳,把我連同泥濘滾飛到一旁。


「今晚收穫,應該會好豐富~」那男人滿意地微笑,掏出一把軍刀進入破廟。


不‧‧‧

不要‧‧‧‧‧‧


「佢‧‧‧佢入咗嚟!」、「呢到我哋屋企嚟‧‧‧‧‧‧」、「大家都唔好走,對付佢。」、「小心佢把刀!!」


大家的呼喊聲,在裡面緊湊地傳出。


「喵喵聲,真係麻煩死‧‧‧‧‧‧」那男人說。


轉眼間,破廟傳出掙扎及痛叫聲,聲音都是源自我們。



滿身是泥的我,小小的身子痛苦得震顫不停。


但我還是盡力氣地,跑回到破廟中。


那男人,正殘酷地撕殺我的同伴‧‧‧‧‧‧


隨他的軍刀一揮,同族的血液就四濺不斷。


「捉住‧‧‧‧‧‧佢手掌。」我口含沌血,說。


其他野貓立即有了明確的目標,集中回避及攻擊他的手部。那男人見軍刀不太管效,便掏出一把氣槍往我們射擊,射出的小黃珠快、痛地打入牠們身體,讓牠們痛苦不堪。


大家被牠射得半傷半殘後,再被他用軍刀逐一殺害著。


同伴死亡的叫聲,瘋狂地傳遞入我耳邊‧‧‧‧‧‧


直至到,被射傷的芳‧‧‧‧‧‧


那男人,沒有下手。


反而將牠捉入到袋子並拉上鏈子,不讓牠逃走,似乎是要活捉牠。


「芳‧‧‧‧‧‧!」


「走啊‧‧‧‧‧‧!葵!」芳凝視廟外的我。


「嗄‧‧‧!」我咯出一口血,再全力跳躍到他提著的袋子上,試圖拉開那鏈子,解救芳。



但他一手就把我尾巴捉住,繼而毫不留情地賤擲到石牆上。


「呯──!」第三次的撞擊讓我不支倒地,無法再站起。


「沙啦沙啦沙啦沙啦──」剛好,外面下雨了。


面對人類,我們力量顯得渺小‧‧‧‧‧‧


「啲貓又幾有靈性,會識救同伴。」那男人得意地笑一聲,及後把氣槍瞄準向我:「乖乖地上彩虹橋‧‧‧‧‧‧來世做番個人先搵我報仇。」


我瞳孔震抖、收縮,望著那槍管。


「指揮官‧‧‧‧‧‧」驀地,獨眼貓一拐一拐的走到我面前。


「喂‧‧‧喂‧‧‧‧‧‧」我打算推開牠,但無能為力:「喂‧‧‧‧‧‧!!」


「啪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氣槍連珠爆發,二、三十多顆小黃珠全數打入到獨眼貓的體內。


獨眼貓的身影,沉重地倒在我面前。


而那男人望望周地的貓屍,只報以一抹邪笑就攜帶住芳離去。


廟內,漸漸地漫延住血液的味道。



滅族。


「獨‧‧‧眼‧‧‧‧‧‧貓‧‧‧」


任我怎麼呼喊,牠再也醒不來。


那是我,頭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渺茫。


生命的弱小。


在絕對武力面前,弱小的生物,沒有議價的餘地。


那夜凌晨,我支撐受重創的身軀,走出這裡。


在雨水中,比起迷路,我更像等待著死亡。


我思索不到,我能做的事情。


四周圍都彷彿漆黑一片,我像是應該伴隨同伴的死去。


幽暗的街道上,那乍然出現在我眼前的紅線,彷彿告訴我唯一的路。



於是,我只管跟著那條線,一拐一拐地走。


就看,我走到哪裡才會倒下。


在我力氣全失,臉貼地上的瞬間,腦海滿是與同伴這幾年的回憶。一起睡眠、一起進食、一起逃跑的美好,都在一個小瞬間破碎。


冷冷的雨,打在我身上好一整晚。


待我再有意識時,畫面已是一閃一爍的,眼前有強烈的白燈、有帶口罩的人、有張少女焦急的臉孔,是那個懂得貓語的人類。


‧ ‧ ‧


‧ ‧




我張開眼皮後,先映入眼內的是午後的黃昏。


跟那夜冷冷的雨水不同,這裡很暖,會讓貓想躺一輩子的地方。



這‧‧‧

是哪裡?


四周圍,都不是我所認識的地方。


「你醒啦?」一隻纖暖的手,觸摸我頭部。


我下意識就想逃跑的,但身體不容許。


「你繼續訓啦,最好訓到2048。」她望著我,語氣像是安慰。


是那個‧‧‧‧‧‧


懂得聽貓語的少女。


我想說話,喉嚨卻吐不出半個字。


我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人類的房間。


房間有種淡樸美,就如一般少艾的閨房。



米色的牆身上,掛滿這少女與寵物不同的合照。


有睡在她腿上的金毛尋回犬,似乎睡得很熟。


站在她肩膊的鸚鵡,兩個像在合唱。


在魚缸外扮金魚嘴,看起來有點調皮。


坐在她頭上沉睡的兔子,她試著保持平衡。


帶住草帽子,騎在溫馴的馬兒上。


桌上擺放著一株百合花,柔柔的輕風從窗外拂過窗紗,最後吹到我身上。


疲倦未退的我,張大嘴巴打個無聲呵欠又繼續睡覺。


直至有把模糊的聲音,再次將我喚醒。



「食嘢啦。」她盛了堆糊狀物體到我面前:「你可能會冇咩胃口,但為咗自己著想,你要食哂佢!」


「⋯」


她見我不為所動,續說:「你前日喺我屋企門口出現,仲成身傷⋯⋯你同其他貓貓打架啊?」


我傾前身子,把這糊狀物體吞入口中。


連嘴嚼也會痛⋯⋯


「我爸爸已經幫你處理好傷口嫁啦,你之後落嚟嘅日子唔過份激烈咁亂郁,應該就會慢慢康復。」她輕撫著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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