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餐虎咽一頓後,我從貓爬架的軟床上跳落到地面,小步踏出房間。


而那個叫小松的女生,則雙手放在腰後,靜靜地跟在我背後,沒有阻止我下床,更為我打開了房間的門。


一走出房間,是條長走廊。


走廊之間又有另外兩道房門,看來這裡住了不少人。






我嗅嗅地板、牆壁,然後開始步落樓梯。


是兩層高的屋子,家境不錯。


走完樓梯後,便到達客廳。






客廳的裝潢也是休閒風格,色調簡樸而柔和。


米白與淡棕色的配搭,加上角落擺放的盆栽,讓眼睛不易疲勞。


這裡上至天花,下至地板,更甚是茶几都用上了木製的設計,而客廳主要光線依靠一道落地玻璃門即可,更添自然的感覺。






但是屋內的擺設,讓這「天然」的屋子擺脫應有的寧靜及沉悶。因為有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及傢俱,很會吸引人的目光。


例如,牆壁上精緻的布穀鳥鐘、電視機懷舊感滿分的播音機、趣怪的不倒翁椅子、自家式轉蛋機等等。


「可以隨便坐喎。」身後的她,臉上掛著微笑。


「俾我返去‧‧‧‧‧‧」我走到落地玻璃門前。


「返去?但你受咗傷喎。」






「你叫小松吧‧‧‧‧‧‧?」我稍稍回頭,向她道謝:「多謝你救咗我‧‧‧‧‧‧但我,唔可以拋低自己同伴離開。」


「你嘅貓貓同伴發生咗咩事?」


「俾一個。」我黯然地合上眼睛:「陌生嘅人類,強行帶走咗。」


「拐貓人士!!?」小松眉神眼額也很激動:「咁你更加唔可以自己一個去,咁樣好危險。」


「我冇可能明知同伴受難,都休休閒閒留喺到。」







「你知道嗰個拐貓人士喺邊?」小松問。


「唔知道。」


「咁你點搵到佢?地方咁大。」


被她說中難處的我,無言以對。


不過,有些事情就算是無能為力,也必須去做。






「唔知呢?無辦法呢?」小松輕嘆,又過來輕撫我的頭:「我會幫你,但前題係,你同我留喺到好好休養,好冇?」


「你可以點幫我?」我搖頭甩開她的手,反問。


「我係人類啊嘛,我可以幫你問街坊同調查,你有冇對方嘅特徵?」


「一身黑色衣著,一米八高‧‧‧‧‧‧」大概,只有這樣。


「唔~睇嚟有啲難道。」她深長地點頭,說:「不過總會有辦法嘅。」






我閉眼,沉思一會。



在破廟的同伴,屍骸都應該給那場大火燒掉。


芳則被人拐走,下落不明。


到底什麼人會做這種事情‧‧‧‧‧‧


其實我很清楚,如果現在找到那個人,也沒有能力去抗衡他的。


唯有,先接受眼前這女孩的意見。


「你要守諾言。」我張眼,答。


「嗯,我唔會呃可愛嘅小動物。」她抿嘴,說:「而且任何關於動物嘅權益,我都會誓死去爭取!」


她‧‧‧‧‧‧


感覺有點吊兒郎當?亦或是調皮?又說不上。


芳的下落,能依靠她找出來吧?


於是乎,失去家園、失去同伴的我,暫居在小松她家中。



當晚,我坐在玻璃門前,抬頭凝望起那月亮。


面對同伴的死去,除了當刻強烈的傷感外,餘下之後只有悲嘆。


我也想迫出自己,流一滴眼淚,去紀念同伴。


但我無辦法,皆因作為野貓,生與死實在經歷得太多。


即使在我眼裡,我們野貓的命也是不值錢的。


我很清楚,我們在這社會的價值。


生命,確實有價。


「一到夜晚呢,廳就會好凍嫁喇,你嚟唔嚟啊?」小松來到客廳,問。


我搖頭拒絕,因為寒風可以讓我更清醒。


如她所說,一到晚上就變得冰天雪地,可能是近海的關係。



直至翌早,陽光升起,溫度始才回暖。


「咕咕!咕咕!」六時正,布穀鳥鐘準確報時。


我伸個懶腰,就開始四周查看。


其實我從昨天醒來開始,就很想亂走看看這陌生的地方。


萬一,遇上什麼危險,也能找到逃命的路線。


沒看錯的話,這裡是石澳村的別墅區。


就是說,旁邊的別墅有左鄰右舍居住著。


主要兩層高、三房、三廁所、一廚房,還有個小花園,走幾步就要轉身那種。可特別的是,這裡與旁邊的單位打通了牆壁,於是兩個小花園合起來,就變成中型花園。


花園有狗屋,入面睡著一隻金毛尋回犬,看來是小松的寵物之一。


另外,又有幾隻兔子在草地上蹦蹦亂跳,我差點被這動物王國嚇死了。



「哈哈哈哈,今日天氣晴朗!帶你曬吓太陽啦。」一個半禿的老人,從對面打通了的別墅單位步出,握住鳥籠走到共同的花園。


「咦,乜小松又收養咗隻貓啊?」那光禿老人打量我一眼,就坐到花園的木製搖椅上休息。


近距離一望,那隻籠中雀擁有一身赤紅的羽毛,眼睛如同紅寶石一般,難怪會令老人愛不惜手。


「爺爺,乜咁早啊?」忽然,後上方傳來小松的聲音。


轉頭一望,是惺忪的小松打開了自己房間的窗戶,能夠直接望到花園這邊。


「我嘅小松乖孫!今早起身?等爺爺煮好早餐再起都未遲。」這半禿老人,原來是她爺爺。


「要返學啊‧‧‧‧‧‧」小松失落地返回房子:「我沖涼先。」


「好好好!!爺爺依家就去煮早餐!」比起籠中雀,這位爺爺似乎更關心孫女的肚子。


說畢,他就回到自己別墅,我亦徐徐地跟過去。


總言之,她爺爺居住那邊叫「左屋別墅」,小松居住那邊叫「右屋別墅」吧。



左屋別墅的裝潢風格,完全跟右屋別墅是兩回事。


竹子盆栽、墨水畫、白磚格地板,只能用清淡兩字來形容。


我跟住小松爺爺進入廚房,卻沒料到入面經已有另一位老人,正有板有眼地烹煮早餐。


比起小松爺爺,他頭髮多一些,衣著更講究莊重,穿著一件合身的長袍,像那些飽讀詩書的傳統學者,兩人的共通點是一樣年老。


「喂!唔好阻住我,我要幫小松整早餐!」小松爺爺激動地,說。


「你見唔到?我都幫小松整緊早餐。」那老年人答。


「你煮埋啲咩英式breakfast!得個幾粒仔蕃茄豆,炒隻蛋叮塊多士就夠膽死上碟,小松點會有力氣返學!!」小松爺爺怒罵:「你呢個做佢外公嘅!真係唔合格。」


「如果小松日日似你整公仔麵,鐘意就開哂成包煙肉同雞肉腸去煎,咁不出半年佢就會變肥婆,到時你累到我孫女變成咁,我唯你是問!」原來這位袍服得體的老人,是小松的外公。


意思是,他們兩家人都住這橦左屋別墅中,但兩人性格好像合不來。


我繼續深入屋子參探途中,兩老在廚房的爭吵之聲仍然頻頻傳出。



別墅結構跟另一間相差無幾,不同的是屋內氣氛。


越是裡面,東西就越是奇怪,或者⋯⋯用靈異比較適合。


二樓,所有房門也是關閉,唯獨走廊右面的門是半掩。


好奇的我,嗅嗅周圍又走了過去。


沒想到,裡面會走出一隻獵犬。


牠以兇悍的眼神告誡我,這裡生人勿進。


這屋子到底有多少動物存在⋯⋯


七時正。



從前的早上,肚子總是空著。


現在有專人服侍,面前的貓盆更擺放像山高的貓糧,讓我無所適從。


「習慣未啊?」剛洗好澡,毛巾還掛在頸後的小松,淺淺一笑:「呢個大家庭嚟,要好好同大家相處啊!」


「你屋企真你大。」我橫望屋內,其他動物都很慣性地吃著早餐。


「係咪好熱鬧呢?」她盤腳而坐,問:「未問你叫咩名添。」


「你可以⋯叫我指揮官,或者將軍。」我以前在野貓群的階級。


「哈哈哈,咁我叫你將軍啦!」



「但要搞清楚一點先,我唔係你寵物。」我事先聲明,絕不會做家貓。


野貓的尊嚴,不是一、兩天的舒適,就可以隨便摧毀的。


「我不嬲無當你係寵物啊,我當你係朋友咋嘛。」她把臉蛋靠向我:「其他成員都係。」


「你明白就可以,解散!」快快離開我,跟人類相處的感覺太怪了。


「哎吔。」她咬咬牙,奔回到房間:「遲到啦!」


在小松準備出門時,她的爺爺和外公又發生一場爭執。


「喂!!」爺爺彷彿要吐出血來:「講好咗逢一、三、五小松都係我接返學!二、四、六先係你!!」


「上星期六打風,小松出唔到街!所以唔計。」外公語氣毫不退讓:「你做人可唔可以大方啲!?講少少情理!」


「呢個係原則問題啊!!!」可以看出,半禿爺爺想對外公使出鐵頭功。


「夠喇夠喇⋯⋯」小松沒好氣地出門:「老規矩,一齊手拖手送到我去小巴站算啦。」


小松的提議讓兩老瞬間降溫,屋子也變得靜靜的。


現在四下無人了。



只餘下一隻狗、一隻兔、一隻雀、幾條魚。


百無聊賴的我走到電視機前,抬頭望見一幅全家照。


照片中,年幼的小松快樂地坐在中間,爺爺外公奶奶外婆分別站在後方,而小松父母則坐在她的一旁。


連一家之主的座位也讓給小松坐,這家庭的人似乎對她疼愛有加。


「喂,金毛!」走出花園的我,向那隻金毛尋回犬呼喊。


「汪。」牠一望見我,就走過來仔細地嗅著。


「我以後就叫你金毛。」我說。


「汪!」牠好像在點頭同意。


我在屋子裡,逛了好幾個小時。


果然,我不太適合待在小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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