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護病房內,我平靜了心神,明知自己必須驅除身上所有的負能量,才能夠走近她。
 
只要她尚有意識,就算只是暫時無法睜開眼和開口說話,也一定可以感應到我的喜怒哀樂,我不要自己心頭的憂苦影響了她。
 
於是,我在心裡由十數到一。
 
十、九、八、七、六、五、四……就像時代廣場的除夕倒數般,我的心情隨之而澎湃起來。
 
三、
 




二、
 
一!
 
我昂起頭,精神奕奕走到了病床前,彷如我就是她的主診醫生那樣。我拿起了掛在床尾的病歷表一看,她名字叫邱凱麗。
 
我一屁股坐到床頭旁的椅子上,用一種積極樂觀的語氣,凝視著她說:
 
「靚女,很遺憾要通知妳,妳被我抄牌了!」
 




我望著邱凱麗,臉上露出一種接近幸福的微笑。
 
「我知道妳的名字是邱凱麗,妳在我心目中就不再是普通的路人甲,又或者只會偷偷看幾眼的靚女,妳是我一個連名帶姓的朋友。」
 
我目不轉睛的凝視她,用閒話家常的語氣說:
 
「不必靠高登或facebook人肉起底,我自報名字就好-----我叫伍浩昌,不是說笑的!每次拿簽證,總要鬧笑話。當廣播說:『伍浩昌請去八號窗』,本來在五號窗的人就會茫茫然轉去八號窗,我走去八號窗告訴職員我是伍浩昌,他們就會滿不耐煩的指向附近的五號窗……由我那替兒子改名也粗枝大葉的父母親,妳大概相信我這個人滿搞笑的吧?我哥叫伍月天,他也很會搞笑……還有更多不能盡錄的笑話,多希望能逐一告訴妳!」
 
我說罷便露出自我解嘲的笑容,又說:
 




「可是,邱凱麗……麗麗,如果只有我在自說自話,妳卻不給我一點反應,我會很難堪的。難堪的程度……簡直就像陳奕迅肉緊地唱歌時突然有觀眾尖叫李克勤我愛你!所以,我會待妳睡醒之後,才把一切爆笑的趣事告訴妳。妳大可忍住笑意,而就算忍不住咧嘴大笑,我也不介意。因為,那等於對可笑的我的擊節讚賞了!妳心裡一定會想:認識這個朋友本身就是最大的娛樂!可省回很多勉強看根本不好笑的所謂喜劇的錢,省回的錢大可去淘寶買層樓了!」
 
我努力的笑看邱凱麗,但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真的連一丁點反應也沒有。
 
就像在信和廣場地庫的二手唱片店,有一名貌有七分像鄭融只是皮膚更黑也更矮的77分女sales,我情挑了她77個7次,她也木口木面對我說同一番話:「先生,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想要博到77分鄭融一笑,艱苦的程度拍得上去金莎賭場中777的Jackpot!
 
可是,麗麗不同啊,她曾經對我有熱度的微笑,甚至會跟我鬥嘴,她整個人是活的。
 
一切彷如在上一秒鐘發生,她這一秒已全無氣息的攤在床上,就算她美麗依舊,但一動也不動了。
 
她才25歲啊!我絕對無法忍受這是既成的定局!
 
我實在忍不住伸手向她,用食指輕輕碰一下她平擺在被窩外的手。




 
她的手有著令人生畏的冰涼,比起正常體溫要低得多。那並不屬於病房內空調的冷,可感到是她體內散發出來的寒意。
 
我將掌心疊在她手背上,感覺有如摸到一塊稍稍解凍了的雪米滋,我的心猛烈動搖,一切偽裝出來的正能量便蕩然無存。
 
我不知麗麗會否聽到,抑或只是我在自說自話。
 
我討厭自己疑生了這個想法,但心理缺口一旦被打開,就像決堤般無法遏止。
 
愣住了好久的我,無法不開口告訴她我不敢告人的真心話。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如果我沒有鬆開手……如果我死命把妳抱住,妳可能會一點事也沒有……現今一刻,我倆有可能在Starbucks喝著咖啡,為著人生中遇過最猶有餘悸的恐怖經歷,苦笑碰一下杯上的女皇頭。」
 
我看著她,歉疚的心情難以言喻,我憂愁地微笑起來。
 




「只要妳醒過來,我一定會追妳!真的啊,我一定會像一頭發情的狗一樣的追求妳……我得承認,我被妳秒殺了,情不自禁愛上妳了!就算妳不喜歡我也無妨,我願意做妳隨傳隨到的一隻兵,任妳差遣,也讓妳盡情糟蹋我的感情……只求妳醒來!」
 
我用壓抑著但內心激動的語氣吐出這番話,這也算極具震憾力的告白,就算連死屍也該起死回生吧?
 
可是,邱凱麗不為所動。
 
當然,不像刻意煽情的電視劇,我沒有視帝那種歇斯底里的演技,也不會有大特寫鏡頭拍到女主角眼角滑下一滴淚,或指頭輕輕抖動一下,都沒有。
 
只有無可挽回的無力感,加上遍身傷口傳來的痛楚,讓我好沉重好沉重。
 
我垂下頭緊緊閉著雙眼,把兩手相疊在她手上,希望能為她祈禱或什麼的。可笑的是,對於無信仰的我,腦袋挖空一片,我甚至忘記讀中學時被逼在早會唸的聖母經的內容。
 
心頭悵惘之際,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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