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聽唔聽到佢啱啱講咩!」D先生激動道,捧著自己的心口,面容罕見地扭成一團,像是大難臨頭一樣,道︰「佢,佢話要殺死校長!」
 
他摸摸自己的手指虎,喊口喊臉道︰「我好心痛!教出個咁嘅學生。」
 
「D先生,你唔好喊啦,我……」我木甘甘最愛喊了。
 
因為喊很舒服,比打飛機還要爽。喊的時候眼淚像瀑布一樣流出來,可以高潮很久,眼淚流出來時頭酸酸的臉濕濕的腫腫痛痛痲痲比連續高潮還要爽。還可以讓眼睛疲勞和乾眼症回好。哭得出,對眼很好呢。
 
我沒有一年不會喊,從少到大都一樣,成年了都一樣。
 


所以我最看不得別人喊,不想別人跟我一樣爽。
 
柑兒不可以,小Y不可以,我的同學都不可以。
 
只有我可以,所以中學生算來我哭得又最多。
 
「D先生,你唔好喊啦,我……」我收口了。
 
不是因為那隻手指虎扣來,而是D先生笑了。
 


扣!左邊大陽穴一蕩一空。D先生的笑容分成數塊。
 

 
給D先生按一按後,我的頭又一定,神智復清。
 
「你知唔知打人有唔會犯法?」D先生用上堂的語調說。
 
「唔知。」
 


「嘿嘿。」D先生見我應得乖巧笑了,道︰「有一種拳法可以令打人合法。你知唔知?」
 
「唔知。」
 
「呀!救命呀!」D先生突然大叫,一拳搗入我的瘦肚子裡。
 
痛得無從思考,我吐出口口酸水。
 
「道德高地正拳!」他又叫道,又是一拳,打得我左邊臉一陣腫痛。
 
「老師只係想幫你,同你上最後一堂。」他說道︰「呢招道德高地拳法,係社會上最毒辣嘅招數,你明唔明?」
 
「願聞其詳。」
 
「錦就乖啦。」D先生吁出一口氣,雙手垂下,道︰「老師唔係唔錫你,而係你睇唔清楚現實,成日讀書,又要自以為是,唔知自己蠢。」


 
「成績輸左就發脾氣,你出到社會要點算?」
 
「D先生,我冇錦樣,我知道自己智商有限,所以有時會問同學功課,一個輸唔起嘅人點會捨得問人功課?」
 
「你唔好自欺欺人啦,世上根本冇死讀書嘅學生。至少我根本就唔想死。我不知幾想同同學玩。」
 
「佢地成日去網吧,又中意講人壞話。我又唔想學壞。」
 
「佢地要我自生自滅。」
 
「係佢地唔采我姐。唔好屈我啦。」我道。
 
「重有,唔好以為我冇朋友就性格差兼有精神病啦,成日岐視邊緣人,你地好缺德呀。」
 


「重駁嘴。」D先生沒好氣了,他臉容扭曲,道︰「老師一直都想幫你。」
 
「你地一直扭曲我。」
 
「我唔中意自己一個,但係我改變唔到其他人,唯有自己匿埋,可唔可以比我自己一個安安靜靜?」
 
「唔好講我嘅風涼話,話我唔中意熱鬧,話我有精神病,話我脾氣差,唔好三唔識七,突然走過黎話我點點點。」
 
「唔好我決定自閉之後,再迫我自閉好冇?唔好我決定左走之後,再迫我走好冇?我根本唔駛你地提。」
 
「唔好叫我個名好冇?我聽到你班人叫木甘甘三個字就覺得好煩。」
 
「求下你當見唔到我啦。我唔想識你地呀。」
 
「老師係為你好。」D先生拳頭發抖,他道︰「呢招拳法,你一定要識。」


 
我聽止思考,偏偏還能聽。
 
我不是不愛說話,而是在升中以後根本沒有人會相信我,沒有人會聽我一句。
 
倉鼠的英文是Hamster,我沒有錯。
 
***
 
[以下插入霸凌木甘甘攻略]
 
〈霸凌木甘甘攻略〉
 
很多人認為木甘甘是個沒有社會價值的搗屎棍,只會造成破壞,其實木甘甘非但不會為害社會,還可對此有所裨益。木甘甘是一個不會反抗的小綿羊,他的存在正可為香港人作為發洩的對象,在眾人團結一致地虐待木甘甘時,還可建立同仇敵恢的合作精神,他的不幸也可成為網民大眾茶餘飯後的笑話,為大家抒緩壓力。更重要的是木甘甘可以作為眾人的代罪羔羊,吸收你們的惡行,替世人贖罪。
 


要霸凌木甘甘,有一必要的心理準備。
 
一定對木甘甘作雙重標準,把其他人當成人時,要把木甘甘當成屎,而且不可一個人霸凌他,謹記要帶同你的女神男神朋友親子父母,這樣你在霸凌他的過程中便可得到人氣和威望,像個勝利者一樣,你的女神可能便會因此愛上你了。千萬不要收歛,霸凌人一定要有始有終,把他逼到谷底時,千萬不要忘了加上一腳。放心,你不會因為自己的惡行受罰的。因為所有人都把他當成屎,而他自己也不會反抗。
 
以下舉出數個成功霸凌的例子。
 
假如你是一個教師,記得要用上雙重標準,說好要送出的禮物,結果是木甘甘時,一定不要送出去,要讓木甘甘知道自己低賤。調位的時候,一定要給他最差的位置,並補上令他傷心的說話令其絕望。上課忘記教授內容時,便把木甘甘舉出來,替他改個花名,例如「失敗者」、「大雄」、「發癲」、「自生自滅」、「死讀書」之類的,一定要在班的面前說,這樣他的同學便可恥笑木甘甘,令你的言行效果更善。不用說分組時的做法了。以上行為一定要在臨下課時使用,如此你便可一走了之,讓他不知所措。
 
假如你是一個同學,你千萬不要接觸木甘甘,要提起他時只可對其他人說,用「佢」、「嗰個忍」、「條友」等的字眼,不可直呼其名,以表你對他的不屑。安心去說他的壞話吧,因為別人一定會相信你的,怎麼可能會有人替木甘甘辯護?你也不用特別在木甘甘聽不到的地方說,在他面前說也可,這樣便可以一邊欣賞木甘甘扭曲的眼神,一邊感受說話的快樂。勤於說他的壞話,因為一不留神,可人善良的木甘甘可能便會吸引女生了。如此情況下,你要去溝那受他吸引的人,因為那女生也希望看到木甘甘痛苦的表情,因為讓愛人為自己痛苦也是戀愛的一環呀。而木甘甘也會心灰意冷,這時你乘虛而入,就有鮑魚吃了。至於分組,旅行等的特別日子不用我說了,排斥他吧,他來求你,你便趕走他,呼,安心了。
 
假如你是低年級的人或是街邊的路人,你也可以霸凌木甘甘。低年級的話,你要做的便是遠遠指著他笑,一定要笑,手指和笑容都要讓他看到,口中道「嗰個忍」、「乜乜方向嗰個」、「睇下佢」,這樣木甘甘便會開始發呆,懷疑人生,因為他一直祈望會有人留意他,如果是負面方式的留意的話,他便會傷上加傷。他有時生氣了,你便要若無其事,讓其他人覺得木甘甘自己有妄想症,這時候找來訓導主任和風紀警察等,便有花生好戲了。排隊的時間,把他當成空氣便可以了,勇於插在他的身前吧,他愈生氣,你便愈開心。回到課室,你還可以吹噓自己打倒了一個高年級學生,就會有鮮鮑來吃呢。呵呵。
 
作為路人的你,因為木甘甘是個可憐人,可憐人一定可恨,可恨便一定樣衰氣色不好。你便要對他擺出鄙夷的神精,「嘖」他「嘖」死他。在你的子女面前說他壞話,捧起自己的子女,令子女因為不想變成木甘甘一樣的人而努力。假如你的子女很樣衰,你便可和子女一起取笑木甘甘,令你的子女找到一個比自己更樣衰的人,從而得到安慰。木甘甘總是一個人,邊緣人便會被社會大眾嘲笑,所以要表現你對他的不滿、憎惡,最重要的是懼怕,如此有事起來,警察及其他花生友都一定會把木甘甘當成有錯的一方。他便死定了。你比木甘甘大的話,甚至可以對他拳打腳踢,用手推他也是一種方法,放心,沒有人在幫木甘甘的,在他不利時,把他當成透明人就可以了,你們就可以安心享受自己的優越感了。
 
總之,見到木甘甘時別忘了打開手機,拍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還可以放上討論區和論壇,與眾同樂呢!哈哈!
 
***
 
「道德高地左勾拳!」
 
「道德高地右勾拳!」
 
「道德高地插眼!」
 
「道德高地旋風腿!」
 
「道德高地八卦掌!」
 
「道德高地擒抱!」
 
「道德高地鎖喉!」
 
D先生的知識和教誨一拳一腳打入我的腦海。
 
我明白了,D先生只是為了我好。
 
D先生是為了我好。
 
甚麼時候打人會合法?一是在暗角打人,對方是不會反抗的老好人時,打人的事永遠沒有人會知,那就不會犯法了。
 
第二,就是立在道德高地上打人。如果人人都認為被打的人活該,又或被打的人是邊緣人時,打人便會合法,所有人都會異口同聲或是默默看戲,這便是我活了十多年得來的人生經驗。
 
舉例說,在馬航客機上用手指虎打乘客的保安員,美國用手槍射殺的黑人,又或是台灣衝出來在電視上毆打鄭捷的伯伯。這樣的打人都會合法。圍觀者人人都會鼓掌稱善。這便是世上最強最實用的,道德高地拳法。
 
現在我被打了,人人都鼓掌稱善,假如我回打D先生一拳,就算一拳也好,也會招致入獄。因為我在別人的心目中是會危害同學安全的瘋人。
 
「噗」D先生的拳停下了。
 
我讓他停下的,我的右手握著他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