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紗過濾掉耀眼刺熱的晨光,餘下柔和的陽光灑落在房間每處,喚醒睡得正酣甜的楊頌宜。
 
雖然昏昏欲睡,但她還是感到異於平常的突兀感。鬆軟的枕頭及床褥雖然舒適,但總覺得與慣常躺臥的睡床有別。額頭觸感透涼,她伸手去觸碰額頭,軟綿綿的,摸起來好像毛巾。掩蓋在毛巾下的一片瘀青發出刺痛的訊號,楊頌宜反射性的皺起一雙深咖啡色的柳眉。
 
楊頌宜緩緩撐起上半身,一雙纖瘦的胳膊微微在震,頭上的毛巾掉落在眼前的被鋪。張開眼瞼,楊頌宜發現自己置身於陌生的房間。她躺臥在一張淺藍色的雙人床鋪上。房間內裏只有杏白色的牆壁、貼牆木紋大衣櫃以及床頭櫃──上邊置放著一本「希臘激情」的小說以及她的棗紅色斜行針繡格子圖案名牌手提包,兩旁繫住一條同色的幼長皮造帶,好像一條蜿蜓於桌櫃上的小蛇。
 
楊頌宜竭力揍拼腦海中有關昨晚的記憶碎片──把閨蜜們送走、與一位陌生男人糾纏、隨後男人變成了任天翔、嘔吐、破口大罵、桌面上的東西橫掃到地上⋯⋯以及那個擁有惡魔面貌、不想再看見的男人。想著想著,她發現身上的並非昨晚的裝束,取而代之是男性的運動短袖汗衫及褲。她反射性雙手護胸,微啟嘴唇,卻吐不出半個字出來。
 
門「咔嚓」的打開,任天翔與楊頌宜毫無預兆地對上雙眼,四目交投。任天翔不說一話,面露不悅,冷冷的把清洗完畢,折疊得井井有條──原本楊頌宜的衣服放在床邊,便轉身離開。他沒有任何問候,也沒有任何解釋。楊頌宜暗忖,一定是自己帶給他太多麻煩,惹他生厭。任天翔一副徹夜未眠的樣子,吊掛著一雙黑眼圈,凌亂的頭髮,起皺的衣服──與昨日上班是同一套。
 


楊頌宜回想起,昨晚在朦朧中,有人無間斷的替她換上暖毛巾。
 
楊頌宜凝視著眼前的毛巾,摸著額頭上的瘀傷,她確信任天翔沒有對她做出過份的事情。
 
楊頌宜換上乾淨的衣服──是暖洋洋的,看來是剛剛用暖風機或風筒吹亁。走出房間,大廳的裝潢如同房間一樣,非常簡約。睡房前方是大廳中央,放置著玻璃茶几,四周被墨綠色沙發包圍,大螢幕掛牆式電視機呈現在茶几正面不遠處。睡房位於電視機左方,右方有兩扇玻璃趟門,打開趟門可以走到佇立著黑色扭紋半身欄干的陽臺。開放式廚房在茶几的後方。任天翔把酒吧檯跟開放式二合為一,黑白混色大理石酒吧檯較廚房接近大廳,洗碗槽收藏於酒吧檯後邊較低位置。酒吧檯前面安放著兩張高腳桌椅。任天翔原蹲在酒吧檯附近的彷木紋啡色膠地板,使勁地用毛巾拭擦,旁邊放著一個盛載白色清潔液體的水盤。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有甚麼我需要幫忙嗎?」楊頌宜率先開口道,聲音故意顯得冷淡、不在乎,否則會顯得好像認輸一樣。
 
任天翔沉默了,沒有接楊頌宜的話。
 


雖然任天翔拯救了她,但楊頌宜對他這種忽視的態度甚為不滿,不悅的表示昨晚打破的東西會照價賠償。這話觸動到任天翔的神經,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向她連珠發炮。他不是介意金錢上的事,而是因為她沒有好好的保護自己。說到底,是因為任天翔喜歡她,在意她。接下來的幾分鐘,任天翔不住的叱責,楊頌宜聽得瞠目結舌,沒有絲毫反駁。
 
她不滿他的指罵,但更多的是,她感覺到他對她的關懷,打從心底發出的關懷令她心頭一暖。自從她以女強人臉孔示人,男人便開始避之則吉,剩下的不是想擁有她驕人誘人的身材,就是看上她的花容月貌,自然對她阿諛奉承。在他們眼眸裏只有渾濁的混沌,是純粹禽獸對性的慾望和渴求,不混和任何友情愛情。楊頌宜更是輕藐這類用下半身思考的卑賤動物。但眼前這個人卻與眾不同,有如萬綠叢中突然撲出的一點紅,他會責罵她,會緊張她,讓她心頭一暖,往後的說話一句都沒聽進耳朵。
 
話說完,氣也消了,任天翔開始後悔他的衝動魯莽。他明暸楊頌宜不是一盞省油燈,從來不讓別人欺負她冒犯她,否則一定以牙還牙。男方在後悔,女方沉醉在關懷之中,二人都沒有吭出一聲。
 
昨晚的事情,楊頌宜只有片斷的記憶,她好奇昨晚事情的來龍去脈。良久,楊頌宜打破僵局,尷尬的詢問任天翔昨晚的事發經過。任天翔注意到她一反常態的和順的語調,但也開始為昨晚的事娓娓道來。二人坐在地上,楊頌宜好像天真無邪的小孩,等待著任天翔這個說故事的人。
 
昨晚,任天翔好不容易把楊頌宜帶回家,他摸著黑安置了她在沙發上,然後打開電燈。任天翔本來打算幫她換好衣服再送她進睡房便大功告成。但是事與願遺,刺眼的燈光喚醒了楊頌宜,她在迷糊中認出了任天翔,開始發洩心裏對他的不是。大吵大鬧期間,楊頌宜哭訴出因由。
 


楊頌宜與任天翔年紀相若以及同一職級,加上她本身並不信任男人,心底裏一直對任天翔這人不抱有好感。數星期前,公司舉辦了週年晚宴,康姚把他倆引廌給上級。交談中為表尊重,少不免會有幾杯酒水下肚。楊頌宜不黯酒水,酒量淺,不消幾杯便腳步輕浮。相反,任天翔在大學時期經常與好友在酒吧留連忙返,或是偷運酒水回到宿舍因此練成不俗的酒量。相較之下,任天翔臉不紅氣不喘令楊頌宜嚥不下這一口氣。看見彼此相差的她為了加強自己的交際手腕,打算開始鍛練酒量。另外她經常覺得任天翔不論是言語上或行為上都有意無意的嘲弄她。以星期一的會議為例,她感到他的冒犯,對她工作、負擔能力的冒犯,所以才作出反擊。
 
仰面躺在沙發上的楊頌宜不住的擺動扭動身體,雙手也不閒著地捶打任天翔,茶兀上的文件、小盆栽無一倖免的被打倒在地上。右手掌心受了傷的任天翔,幾經艱苦他才替她脫去骯髒的衣物。深藍色的胸圍包褢住豐滿的胸脯,白晰的外表下彷彿收藏著酣甜的蜜汁,有如飽滿的果實一樣。沿著圓潤柔和的線條向下掃視,是婀娜多姿、比例均稱的身軀,沒有過多的贅肉。繼續往下,是同色的內褲,遮蓋住最私密的部位。儘管家中沒有其他人,任天翔還是心跳加劇,彷彿會被人發現在做甚麼非法勾當。他輕微別過臉,嘗試不去注視眼前的一片好風景,趕緊為她套上自己的服裝,最後把她公主抱到床上,讓她好好休息。過了一會兒,他想起楊頌宜撞到了頭,於是替她敷熱毛巾,每隔一段時間就為冷掉的毛巾重沾暖水。與此同時,他還把衣服上的嘔吐物拭擦乾淨,放進洗衣機,並收拾凌亂的大廳。由於沒有暖風機的關係,任天翔只好用風筒慢慢的把洗完的衣物遂一吹乾,不時因眼睏而合上眼瞼。一整晚,他就這樣在自己家中忙出忙進。
 
任天翔當然把換衣的過程及右手的傷勢省略掉,聽完從便利店開始的故事後,楊頌宜因自己昨夜的失態而臉泛粉紅。臉露窘態的她帶點不服輸的心態把任天翔拉下水,嬉皮笑臉的指他定必對自己胴體好好欣賞過一番。任天翔嚓紅了臉,反駁是迫於無奈,沒有多餘的觀望,但還是不好意思,心中有詭的別過臉,不自主的搔癢下巴,楊頌宜格格的笑起來,心底裏把所有男人拒緒門外的心扉打開了細微的縫隙。
 
二人隨後到樓下茶餐廳吃早飯,彼此你一言我一語,分享各自己身邊的趣事。
 
「刻板的西服不太適合妳。」在二人楊頌宜居所樓下之際分別,任天翔說了這一句話。
 
楊頌宜眼睛骨碌碌的打轉,輕輕點頭、微笑,轉身離開。任天翔目送著她進入大堂,直到身影完全消失。
 
翌日,楊頌宜以一身煥然一新的裝束示人。上身的藍白條紋恤衫配搭下身的及膝米白色百摺裙以及荼色面白色底的帆布鞋,非常清新。公司上下無人不嘖嘖稱奇──除了任天翔。她走過任天翔的位置時,主動的對他打招呼。她注意到他右手包紮上白色繃帶,任天翔想了想,說自己冒失被家門夾到,結果引來楊頌宜友善的嘲弄。看著楊頌宜絢爛如花的笑容,任天翔也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