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係一個好父親。」我熱淚盈眶,止不住淚水流下。
 
我很感動,真的。
 
「好喇,到你……講返一次比我講。」鄭健說。
 
「唔好意思,我記憶力好差。」我推卻這差事。
 
剛才他的第一聲「阿女」,我已經紅了眼。
 




我是沒有辦法複述的。
 
「到你……講一次比我講。」他再說,慢慢靠在後面的牆上。
 
「都話我記憶力好差。」我再說。
 
只見他漸漸虛弱,眼睛仍然瞧著我——看著遠方的女兒。
 
「阿女。」鄭健說,要我跟著說。
 




「你自細開始,老豆最錫就係你。人人都話你似我,其實我最唔想就係你似我。」
 
這時——
 
脆弱的天花,裂痕中有水滴下來。
 
「嗞嗶——」水滴打中電纜,冒出一下激烈的電光。
 
「每一年生日,你都會同我過。每一年生日,老豆都唔知買咩比你做禮物,因為你好似咩都鐘意,收到小小既雪糕杯都開心一日。」鄭健說。
 




「滴、滴、滴……」落水愈來愈多,滴滴答答起來。
 
不會是外面在下雨吧。
 
「有水飲!」我興奮說,一邊伸手把電纜藏好。
 
然後我用手去接水,卻接到了——
 
灑落的灰塵。
 
「哩兩年你去左讀書,即使好忙,你都會寫信比我,話我知校園既新鮮事。」鄭健繼續說。
 
「其實老豆都唔係好懂,但一直為你感到驕傲。因為我個女,見識又多左,又有一樣野叻過老豆。依加你唔再係,咩都走黎問我既小女孩,你已經獨立、大個女,懂得……自己去搵答案。」他仍在念。
 
「鄭健,唔好再講喇!」我絕望地說。




 
雨水加重了瓦礫堆的負擔,上層沙石愈來愈重,這裡可能快要撐不住了。
 
假如再遇上餘震……
 
這裡瞬間就會崩塌。
 
救援人員什麼時候才到?難道真的要等三天?發現我們的屍首?
 
此刻,我們就像破殼前的鳥,困在殼中,被捕食者找到了。
 
鳥爸爸和鳥媽媽能先一步回來救我們嗎?
 
鄭健被我一喝,就收了口。
 




「我……我都唔一定出到去架。」我哽咽說。
 
知道最可笑是什麼嗎?在這種關頭,我居然不知道出去之後,要去找誰的擁抱。
 
我好像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沒有必須要見的人。
 
我的生命就像可有可無一樣,沒有價值和重要性。
 
我沒有必須要生存下去的理由。
 
沒有人在等我。
 
「對唔住。」鄭健說,感到很抱歉,「你都有爸爸媽媽,佢地應該都等緊你今晚返去食飯。」
 
你說……什麼?




 
「泣……」啜泣兩聲,我姆指用力抹眼淚,抹完右眼,抹左眼。
 
水滴還在下,如雨。
 
「唔緊要,依加只係得我地兩個。」鄭健安慰。
 
我們靜靜地待著,靜靜地縮作一團。
 
在灰塵和水滴的灑落之中。
 
 
雨聲漸大,車窗外的景色是烏雲密佈,樹木都是黑色。
 
今天是佩盈的畢業禮,明月姐找了一輛私家車,正在載我過去。




 
我的手指摸著玻璃,水珠沿窗滑下。
 
心裡在思憶鄭健給女兒的教誨。
 
也是給我的教誨。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