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畢業禮
 
 
學院門外。
 
前前後後都是黑色私家車,不少富貴家長來了,都撐著灰色、黑色的傘。
 
家長們的名錶、珍珠鍊條、閃亮耳環,都是亮灰色的。
 
黑色頭髮,很白的臉,富貴人家看上去都千篇一律。




 
沒辦法,這個世界只有黑白灰色。
 
「咔——」推開車門,我打開黑色的傘,左腳先下車。
 
右手戴上黑帽子,在包紮好的額頭上。
 
左手手掌也包著繃帶,這次沒有提黑皮箱,只帶上了最重要的禮物。
 
昨晚在瓦礫底下,快撐不住的時候,救援人員在明月姐的指示下找到我。




 
當電筒的射燈照著我的臉時,我還一度以為是天國的光輝。接著出現的是明月姐的聲音,問我有沒有事。
 
救援人員把磚石提走,按部就班地把我抬了出去。
到了外面的時候,還聽到有一些民眾的掌聲。然而嘴唇嚴重乾裂的我,需要的是水和食物。
 
這些救援人員都準備好了。
 
經歷三十多小時被困瓦礫堆下——
 




「點啊你,有冇拎到份禮物?」明月姐問,當時躺在擔架上的我。
 
我像個嬰孩瘋狂啜奶一樣,狼狽地喝著瓶裝水。
 
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久久我才沙啞了一言,「佢……點?」
 
明月姐用毛巾抹了抹我的臉,便有救護員來替我檢查傷口和包紮。
 
額頭縫了數針,左掌和左腳都有擦傷,腰背有瘀血。故此包紮額頭和左手掌後,連我左腳也包紮了,藏在褲管裡面。
 
 
坐了四小時車,我來到學院的門前,門口掛著「第三屆畢業禮」的橫額。
 




我像個紳士一樣,穿著新的復古間條西裝,撐著黑傘,融入數十人當中。
 
明月姐仍然是記者打扮,她是彩色的,這毫無疑問。
 
她沒有說話,沒有指引,就是在我附近。
 
我沒有理會她,把專注力放在要做的事情上。
 
畢業禮在一個小禮堂上舉行,台上有老師發言,有歌唱班學生出來唱歌,再頒發優秀學生獎。
 
這時佩盈出來了,站在台下,跟將會得獎的同學一起。
 
她的樣子就跟我看的黑白照片一樣,少了兩分稚氣,多了兩分修養。
 
頭髮長了兩吋,她頭髮搭著肩膀,耳鬢以外,頭髮都束到後面去。她青春的臉,比以前白了點,也清秀了。




 
她在等待領獎的台下,看看觀眾。
 
觀眾席只有幾排椅子,家長也就幾十人,兩眼就可以看完。
 
有中年女人和富貴男人在對佩盈招手, 應該是佩盈的親生媽和繼父吧。
 
佩盈微笑,對他們招了手,但眼睛還在尋找。
 
掂起腳,她在看,直至台上喊了她的名字。
 
「下一位,鄭佩盈同學。」
 
她才慢慢走到台上,握手,接過小獎狀。
 




拍照的時候,她只露出失望的笑。
 
這一刻,她心裡肯定在想,「老豆係邊?老豆點解唔黎?」
 
「啪啪啪啪……」台下掌聲什麼的,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自己要聽。
 
這時,如果她的爸爸在,該有多好?
 
拍照之後,她站在台上,發了一下呆,才慢慢被請下來。
 
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也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時機。
 
她回到同學身邊,在一個不顯眼的位置,擁有著現場唯一的色彩。
 
外面的雨,漸漸收起,天空再次放晴。




 
從窗外映進來的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像是為她打氣。
 
各大小的獎項頒發完畢,老師在最後的訓話和祝頒之後,邀請我們到外面的草地上合照。
 
走到外面,踏在灰色草地。
 
家長們紛紛送上禮物,有很多花束,捧到學生的手裡。
 
此刻的佩盈也不例外,她收到媽媽的花束,也跟家人擁抱了一下。
 
可是她的眼睛還在搜索著四周,每次有人從校門口進來,她都會留意。
 
在班級合照之後,有一位戴圓框眼鏡、紮著長辮子的女同學,要找佩盈合影。
 
她們兩人就在攝影師的幫助下,拍了一張照片。
 
——就是明月姐給我看的那張。
 
我看著明月姐,明月姐看著那位攝影師。
 
然後她拍我背,叫我上,「到你喇。」
 
「到我咩?到我影相?」我問。
 
「你唔係要搵佢架咩?」明月姐問,「將份禮物比佢。」
 
這時佩盈的媽媽和繼父都走開了,跟其他師生、家長打交道。
 
「小麗,一陣再搵你。」佩盈道別,離開了班上同學。
 
「好丫。」小麗回答,捧花去找其他人。
 
佩盈走到偏僻的地方,把小獎狀按在胸前。
 
我跟在她身後,默不作聲。
 
慢慢地她眼紅了,小指尖輕拭多餘的淚——
 
我於心不忍,決定開口叫,「鄭佩盈!」
 
佩盈疑惑地轉身,看著不遠的我。
 
我上前,要來她的身前。
 
她不想被人看到哭臉,想要快速離開。
 
「你爸爸,叫我黎搵你。」我說。
 
她才停下來,轉身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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