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佩盈的家,在敲門之前,發現了門外有一雙女人的鞋子。
 
「有女人係入面。」佩盈的手停了。
 
是一雙高跟鞋。
 
「到底係邊個呢?」我明知故問,「你接唔接受到……有繼母?」
 
「如果係老豆鐘意既,我都……冇意見既。」佩盈說。
 




「叩叩——」佩盈敲門,沒有新屋的門匙。
 
過了一會兒,鄭健過來開門,讓我們進去,「返黎嗱?」
 
「係啊。」我回答。
 
門一打開,就已經看到佩盈的親母。
 
「點解你會係度?」佩盈問,「你又想黎搞我地?」
 




親母穿著拖鞋,喝著水,慢慢放下水杯。
 
事隔八年,她已經是年逾五十的姨姨,仍然滿身貴氣,卻少了幾分傲慢。
 
感覺和藹了不少,身上是灰色的旗袍式長裙,頸上戴著珍珠鍊。
 
可是佩盈一看到她,仍然充滿敵意。
 
「我黎哩度,係想請你地幫我造一頂帽。」姨姨說。
 




「請你離開,哩度唔歡迎你。」佩盈無情地說。
 
「咁多年黎,我都冇做過對你唔住既野丫。」姨姨說,有點情緒,「亦都冇騷擾你地。」
 
「你當日離開屋企,改嫁有錢佬既時候,就預左我唔會再做你個女架啦。」佩盈說,「你做咩都冇用,有啲發生左既事係冇得補救,請你走啦好嘛?」
 
「佩盈。」鄭健語氣嚴厲。
 
「你害到老豆幾慘,佢幾難過,你一定唔知道。」佩盈望著她,指著爸爸。
 
姨姨轉為望向鄭健,表情很無知。
 
「你唔走,咁我等你走左,先返黎。」佩盈說,一氣之下轉身離開。
 
佩盈就這樣下了樓梯。




 
我對鄭健承諾,會看著她的。
 
便按著帽子,一級級地下去。
 
當我追到佩盈的時候,已經是地面,她眼有點紅。肯定很不甘心,肯定很想對抗。
 
「唔好意思,你漏左啲野。」我說。
 
「漏左啲咩?」她問。
 
「漏左我。」我瞇眼笑笑。
 
她打我胸口。
 




「嗰個女人,當年離開得哩個家,就即係放棄左我地。」她說,「佢係我心入面,早就唔再係我家人,以前細個冇能力反抗,依加,我冇可能再聽佢話。」
 
「你可能唔知,老豆當年真係好慘,點都阻止唔到佢走。」她心疼爸爸,「佢仲要逼我跟佢兩年,逼我去第二個地方讀書。」
 
她用力鎚我,鎚我的胸口。
 
「早知自己貪慕虛榮,當初點解要嫁比老豆?」她一直問,「既然唔可以一生一世,點解要結婚,點解要作出承諾?」
 
她眼濕著,打了我五下。
 
基本上她早年的不幸,都源於母親的改嫁,所以她恨她是正常的。
 
然後我上前擁抱她,緊緊地抱著她。
 
我眼眶也濕了。




 
「做咩攬住我?」她抬著頭,在我肩上。
 
「有冇睇過拳擊比賽?」我軟弱地問,「選手唔夠打既時候,會抱住對手。」
 
「你依加唔夠打咩?」她問。
 
「唔夠打。」我說。
 
這時她才放鬆下來,肩膀放軟了。
 
「四圍行下好唔好?我陪你,散下心。」我說,還沒有鬆手。
 
她輕輕把手,想抱我背。
 




「何常,如果你可以唔……」她哽咽,搖搖頭,「嗯冇野喇,我地去食野,填飽個肚!」
 
我鬆開擁抱,手抓起她的手,緊緊牽著。
 
「行。」我說,帶頭拉著她。
 
左手輕輕抹走眼淚,走了兩條街,走進一家麵店。
 
「幾位?」店員問。
 
「兩位。」我無表情地說。
 
點了兩碗米線。
 
兩碗之後,又叫兩碗,連湯都喝一半。
 
終於,我們把肚皮撐得脹大,心情也平復下來。
 
準備結帳的時候——
 
有一對年輕父母進來,女人焦急地問,有沒有人見過她的兒子,說他放學之後沒有回家。
 
「我嗰仔係咁高,皮膚好黑,成日揹住書包。」她擔心地形容。
 
可是聽她說話的人,只有少部分客人。
 
「我個仔平時就算偷走去玩,都唔會咁夜返。」她慌張著,「我驚佢比拐子佬拐左去。」
 
「佢講緊既,係咪我地今日撞到嗰個男仔?」我問佩盈。
 
「禁區前面嗰個?」佩盈問,「又好似有啲似。」
 
「咁得喇。」我說,舉了手。
 
就當是給她一個安慰又好,真的去替她找也好,總之我要對她說——
 
「我好似見過,雖然唔係好肯定。」我說,「你可唔可以留低聯絡方法?同埋佢叫咩名?如果我再見到,就聯絡你。」
男子走了過來,他是父親,比較理性地跟我溝通,也寫了電話號碼等資料給我。
 
「唔該晒你。」兩人感謝我。
 
「真係搵到,先再多謝我都未遲。」我客氣地說。
 
我拿著紙條,在收銀處付了四碗麵的錢。
 
「你諗住點?」佩盈問。
 
「送你返屋企先。」我說,收好紙條,「然後拎返個黑皮箱,再搵地方住。」
 
「再唔搵,我都唔知今晚瞓邊……」我說,把錢包收好。
 
鄭健那間新屋,只有兩間房,沒有客房給我。
 
「瞓……」佩盈手指放唇,偷瞄我一眼,有點心思。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