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開了,是鄭健。
 
「果然,係你地返黎。」他說。
 
我便慢慢鬆開她的手。
 
佩盈回來換運動服的時候,好像已經跟爸爸談過,都沒有生氣。
 
所以她很自然地進去了。
 




那我呢?
 
「今晚唔好走喇。」鄭健拉我,「梳化有位比你瞓。」
 
「梳……化?」我被請進去,門被關上。
 
客廳除了有兩張工作桌,角落的位置還有一張沙發。
 
「定你出面有地方住?」他問。
 




「冇。」我說。
 
「咁就得啦。」他滿意地拍拍我。
 
然後就走開了。
 
十一點,洗澡後的我,換上黑皮箱裡面的灰色休閒服。
 
佩盈跟我說了晚安,進入房間睡覺,我獨自留在客廳。
 




「噠——」關了燈。
 
坐在沙發上。
 
回想今晚發生的事,想起危樓。曾叔生命裡有很多人,小齊只是其一。但小齊就只有曾叔。
 
兩者並不對等,但心裡都有對方的位置。
 
我也是那場地震的生還者,但我跟曾叔不同,沒有經歷漫長的八年。
 
佩盈和鄭健經歷了,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沒有改變。
 
如果我也過了八年,八年後的我,會是個怎樣的人?
 
躺在沙發上,身體放軟,呼吸放緩。




 
眼皮很重,坐火車舟車勞動,又走了一天,疲累了。
 
看著佩盈的房間。
 
本來還想動什麼念頭,但今晚……還是……算了。
 
窗簾被風吹起,我已閉合眼睛。
 
當陽光曬進來,窗簾被風吹起,我微微睜眼。
 
「早晨。」佩盈對我說,在沙發前,有牙膏的薄荷味。
 
這是何等美好的早上?
 




「早晨。」我摸摸她的頭。
 
「快啲去刷牙洗臉。」鄭健端著大碗出來。
 
腸仔煎雙蛋米線。
 
佩盈馬上開一張大排檔摺枱,當作餐桌。
 
我翻下來,慢慢站起,去了刷牙洗臉。
 
出來之後,看到客廳的餐桌上,還有一包香煙和打火機。
 
「頭先佩盈拎左你套西裝去洗。」鄭健按著打火機和香煙,移到我的座位上,「哩啲野應該係你既。」
 
我臉如死灰,怯懦地坐下。




 
該如何解釋?我只是替家姐買的?但是她不收?
 
「做咩唔袋好?」鄭健問,想起了什麼,「啊,仲有哩樣。」
 
他拿出一個望遠鏡,放在香煙旁邊。
 
這是……何等恐怖的早上?
 
我小心地收起望遠鏡。
 
接著打個大呵欠,隨即拿起香煙、打火機,走到垃圾桶丟掉。
 
再若無其事地回來坐下。
 




「米線好似好香。」我知道,我的做法很可疑,可是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佩盈把筷子拿出來,一人一雙,就坐下了。
 
圓形的摺枱,三碗米線,三雙筷子。
 
最後剩三個空碗,三雙筷子。
 
佩盈洗碗時,鄭健知道我沒有別的衣服,說把衣服借給我。
 
他打開衣櫃,衣服是彩色的,有色彩的人連衣服都是彩色的。
 
一件寬鬆白色衫,一條藍色牛仔褲。
 
穿上之後,有種復古慵懶風的感覺。
 
他說為了去探望佩盈,離開了太長時間,現在必須緊趕開工。
 
然後他就走到工作桌,開始趕製帽子。
 
「縫縫縫縫、縫吱……」縫紉機的聲音。
 
佩盈洗碗後,看著爸爸工作,也按耐不住。
 
「我都要開始設計下,到底要造點樣既帽。」她充滿幹勁。
 
接著她從行李箱中取出紙筆等工具,開始用新的工作桌。煥然一新的感覺,使她精神奕奕地投入工作中。
 
我站在兩張工作桌之間。
 
感到自己被擠了出來。
 
看自己的手,比昨天灰了。
 
佩盈已經回復色彩,至少目前仍是彩色的。
 
在這星期,我不能一直無所事事,我需要尋找新的事物。
 
於是,我隨意編了一個理由,向鄭健借了一雙鞋子。
 
收好錢包,走了出去。
 
街上散步,沒有人陪伴的我,開始留意四周。
 
枯葉,飄到腳邊。
 
枯葉頂了一下,翻了過去。
 
早上很多人開始工作,忙忙碌碌地送貨,也有在拉起鐵閘的。
 
自行車在賣豆腐花和豆漿。
 
部分人手有一份報紙,趕著上班。
 
走著,我再次看到賣烤番薯的小販,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嬸嬸。
 
她雙手推著小販車,辛苦地走向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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